山雞,松鼠,花兔——抗聯的另類敵人
東北抗日聯軍要打日本關東軍、日本外事警察、偽滿軍還有偽警察,敵人很多,但什麼時候輪到這些鳥獸和我們為敵了?再說……
的確,平時抗聯和野雞兔子是井水不犯河水的,偶爾還會抓幾個來打牙祭。但是,在一些特定情況下,這些傢伙雖然沒有槍,也會給抗聯帶來危害。在東北抗聯三路軍女戰士邢德範的回憶錄中,便描述了她們如何與這些另類敵人鬥智鬥勇的經歷。
1939年上半年,西征到達德都地區的抗聯部隊獲得了一定的休整條件,邢德範作為原抗聯三軍被服廠的成員,參加了在朝陽山鷹嘴崖抗聯幹校的學習。6月,她接到新的命令,陪同金玉善(抗聯三路軍第12支隊支隊長樸吉松的愛人)到王明貴將軍的部隊,也就是後來的三路軍3支隊後方去。金玉善當時懷孕,由邢德範負責照顧。
她們一行由耿殿君(原抗聯三軍11團團長,此時負責訥河地下工作)帶領,邢德範、李桂香(鄂倫春族,原名李桂麗豔)步行,行動不便的金玉善騎馬,來到一處後方的山坡。
電視連續劇《十三省》中趙恆煊飾演的耿殿君——真實的歷史上,耿殿君是一名同時具有軍事和地方經驗的優秀抗聯指揮員,1939年12月20日犧牲於克東縣張信屯。
經過長期的戰鬥生活,大家對這處平安的地方印象極好。邢德範形容道:
“這個地方很好,兩座山特別大,山坡上的陽光很好,東面山下有一條大河,河面很寬,有三四米寬,一米多深,河水很急人下去是站不住的。水也特別涼。我們就在山中間用木頭和樹皮蓋了一個能有十幾米的房子,我們就在那‘安營紮寨’了。”
的確是令人難忘的感覺——要知道抗聯很多部隊從1938年開始就沒住過房子,她們能夠有這樣一段和平的休整時光是何等可貴無需贅言。
而抗聯的官兵是閒不住的。沒有了戰鬥任務,也無需再做被服廠的工作(沒有布了),邢德範等人發現附近都是榛子灌木,土質極好,便砍了榛子樹做柴禾,決定在這裡種些糧食,來多少解決一下部隊一直存在的缺糧問題。
這個設想得到了耿殿君的支援,他再次回來的時候,給大家帶來了一名傷員林玉珍(在戰鬥中手腳都凍壞了的一位抗聯幹部,解放後擔任哈爾濱正陽河木材廠副廠長),同時還有鐵鍬,鐵鏟,各種種子。大家開一片“抗日田”的計劃終於成為可行的了。
大家一起動手,種下了黃豆、苞米、土豆和蔬菜。不過,這時,她們另類的“敵人”也出現了。邢德範寫道:
“土地種上了,要防止山雞吃種子,苗出來了也要看著,怕苗給山雞和小松鼠吃了。長出苞米穗,更要看著怕野獸給糟蹋了,反正總得看著。我們也吃上菜了……”
山雞和松鼠都成了我們的敵人,字裡行間,依稀可以看到一絲調皮。
這麼看著,抗聯的糧食和菜都茁壯地成長起來。“我們種的幾畝地長得很好,沒有事兒就上山採野菜和蘑菇,曬乾了冬天吃。到處是乾柴,也留著冬天燒”。
但是,過了一段時間,事情卻出了些變化。一次,耿殿君帶著部隊來到了邢德範他們的營地。部隊到這裡是歇一下腳,接著便要出發去打日軍的一個開拓團。雖然邢德範沒有準確記錄下襲擊的目標,但根據時間分析,這是1939年8月19日抗聯六軍12團襲擊訥謨爾河日本開拓團的戰鬥。
8月16日,李兆麟來到訥河,在姜家粉房與已經擔任第12團團長的耿殿君會面,安排了這次作戰。因為準備充分,大家對這次戰鬥很有信心,邢德範和李桂香也要求隨部隊行動,去繳戰利品。耿殿君同意了。
開拓團是日本政府為控制東北地區和轉移國內矛盾設定的特殊機構,亦民亦兵。
在東北的日本開拓團,普遍設立在我抗日遊擊隊活動的要衝,有獨立的村屯,一方面佔據土地,改變東北人口結構,另一方面增加日偽在東北的武裝,是抗聯的大敵,故此三路軍總指揮李兆麟親自佈置對其的打擊任務。
這一次果然打得十分順利,我軍大獲全勝,僅有數人輕傷,而邢德範和李桂香在部隊攻下開拓團後,果然背出了不少繳獲的物資(每個女兵都背了不下一百斤的子彈、布匹,還有針線和剪刀),中間還和追擊的敵人打了一仗。
只是這樣一來,包括跟去戰鬥還有戰鬥後和追蹤的敵人“捉迷藏“,自然消耗了幾天時間,回到營地的時候,她們心疼地發現,因為老林種的莊稼被一些壞蛋給吃了不少——這壞蛋,便是當地的野兔。
在回憶錄中,對這些傢伙的惡行和隨後的豐收是這樣寫的:
“秋收了,耿殿君同志有事走了,安排我們收菜,讓我負責。我們四人來到地裡,因為近一段兒沒人看地,有不少菜讓花兔吃了,各種野雞也來湊熱鬧。我們開始收菜,老林和金玉善身體不好,行走不便,就讓她倆在家幹。
他們曬豆角和角瓜片兒,留著冬天吃。我和李桂香往家運,角瓜秧和倭瓜秧我們也都吃了,沒有丟的東西一。共收了二百多斤土豆,一百多斤黃豆,還有五六百斤苞米,還有別的菜都收得很多,我們可高興啦!
可是沒有地方放,於是我們又在我們住的那十幾米房子外接了一個小草房,把苞米和不怕凍的東西放在那裡。我們還自己做好吃的腸子(現在是沒人吃,但是在那艱苦的歲月我們能吃上腸子,也如同過年一樣)——是用馬腸子做,把腸子洗淨,裡面放上菜,再把苞穀粒子壓碎了,放進去,把馬血灌進去,這就是腸子。我們吃得很香。
我們雖然收穫不少,但是冬天是不好過的,所以我們也很節省,把菜和糧放在一起做了吃,而且不吃乾飯,不吃午飯……”
提到吃了自己蔬菜的花兔和野雞,其實全無惡意,說到收苞米,做馬腸子,文字雖然樸實無華,那份喜悅卻是從字裡行間溢了出來。
四處是兇惡的敵人,對抗聯戰士來說,這短暫的和煦充滿了溫暖,令他們終生難忘。有個草房,有幾畝田地,便快樂得不得了,那個時代的中國人,其實是何等熱愛和平,又是何等熱愛生活。
這一刻忽然五味雜陳——那一年邢德範22歲,不過是大學四年級女生的年齡,如果沒有戰爭,她和兔兔的故事,或許完全會是另一個畫風吧。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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