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倖存者回憶集中營生活:這是我一生中最可怕、也是最黑暗的經歷

前言

日軍在侵華戰爭中,除了對中國人民的燒、殺、搶、掠種種暴行之外,也加緊了資源掠奪的步伐,尤其對東北這個資源大省,其掠奪的速度已經達到了瘋狂的地步。

為了對中國東北進行有計劃的、大規模的經濟掠奪,日本侵略者在“滿洲國”建立實施經濟侵略各種機構的同時,又相繼制定了一系列經濟“開發”掠奪計劃,這些計劃的中心內容是掠奪中國東北的礦產資源,大力發展軍事工業,把“滿洲國”變成一個大“軍火倉庫”。

而這些計劃是由日本政府、軍隊和財閥所組成的各種特殊會社來共同承擔和實施的。於是大批財團、富商紛紛湧入中國東北,相繼設立了滿洲輕、重工業會社,滿鐵會社等各種特殊會社104個,其下屬公司達2348家。

而使東北的交通、鋼鐵、煤炭、石油、電業等能左右東北地區國計民生的經濟命脈全部被日本帝國主義所壟斷。

日本人為實現他們的掠奪計劃,在徵招、誘騙大批老百姓到東北充當勞工的同時,又把大量戰俘送往東北,在日本侵略者開辦的鐵路、礦山、水利及軍事工程等作業場中服苦役。

劉建樹他們這300多人,就是日本侵略者運送東北幾十萬戰俘勞工中的一部分。

倖存者回憶集中營生活:這是我一生中最可怕、也是最黑暗的經歷

劉建樹在悶罐車裡被運往東北

劉建樹原是河北省南皮縣一區區長,1944年6月在敵人的一次掃蕩中受傷被捕,先是被關押到石家莊的石門戰俘集中營,三個月之後被日軍送往東北。

他們300多人被送往東北的途中擠在一節鐵皮車廂裡,人們連蹲下的空間都沒有,只能原地站著。

三天來,車門從未開啟過,食物和水一無所有,他們忍受著飢餓、乾渴和令人窒息的痛苦。

燥熱、乾渴,在人們胸口如同堵著一團棉花,憋悶得難受,身上像著了火似的,脾氣也越來越暴躁。乾渴使人們發了瘋,有的人咬破了手指,貪婪地吸吮著自己的鮮血。

火車在慢吞吞地行進,死亡在一步步地逼近。當第三天的晨曦透過窄小的車窗射進來時,已有6具屍體直挺挺地“站”在那裡。這些經歷了集中營中的酷刑、瘟疫、飢餓、苦役而倖存下來的人們,如今卻又慘死在這運往勞動地的途中。

日本人運送戰俘勞工,大都是用悶罐車押送的,人們稱這悶罐車為鐵棺材,名副其實!

1941年7月,日軍在博愛縣抓壯丁6000多名,經道清鐵路轉平漢路北運,日軍為防止壯丁逃跑,數日不開車門,不給吃喝,運至保定已被蒸悶死1000餘人。

經過四天四夜的煎熬,第五天早晨,火車終於緩緩地停在了撫順站。在全副武裝的日本憲兵和礦警的監視下,車門被打開了,一股熱浪卷著臭氣衝了出去, 開門的日本兵不由後退了兩步。

“快快地,快快地!”日本兵吼叫著。

然而,有許多人已不能自己走下車來,他們已精疲力盡,奄奄一息,有的腿腳腫得失去了知覺。兇殘的日本兵把他們一個個推下了火車。

列隊、搜查之後,又被押上撫順炭礦老虎臺採礦所的卡車。

一下車,“迎接”他們的是滿天的烏鴉,荒涼的山崗,端著刺刀的日本兵和提著木棒的礦警。劉建樹他們被趕進了四周佈滿鐵絲網和電網的低矮的勞工房裡。

又是一座集中營!

劉建樹他們剛進勞工房,就有礦警抱來了老虎臺礦的專用勞工服——黑色更生布衣。 在這些衣服的背上,畫著一個圓圈,圓圈內寫有一個大大的、十分顯眼的白色的“特”字。這是區別於普通勞工的標記。

倖存者回憶集中營生活:這是我一生中最可怕、也是最黑暗的經歷

在撫順炭礦,勞工分為兩大部分,一是從各地招募、誘騙、抓捕來的老百姓,稱為普通工人;一是從各地集中營押送來的戰俘,稱為特殊工人。

撫順炭礦是使用特殊工人最多的煤礦之一。據當時任撫順偽警察局長的柏葉勇交代:“在這裡服過苦役的戰俘勞工有四萬多人。”

礦區內勞工的血淚史

為了便於管理,日軍把特殊工人編成中隊,中隊下設小隊,中、小隊長是日本人指定的,由特殊工人中那些原來的軍官和有影響的人物擔任。

劉建樹他們五十個人被編為一小隊,住在十八號勞工房。這裡和石門集中營沒有多大區別,黑暗潮溼的勞工房裡,兩溜土坯通炕,有的地方土坯塌陷下去,炕面上坑坑窪準,凹凸不平,上面扔著幾塊破席片。在石門集中營發給的一床薄薄的小棉被,如今既當褥子又當被子,這就是他們的全部家當。

第二天凌晨3點半,炕長準時把大家叫醒。在這裡,每個勞工房都有一名“炕長”,名義上管理勞工房的內務,實際上是日本人安插的密探,專門監視特殊工人的言行和動向。大家背地裡稱炕長為“爪子”。

早飯每人一碗高粱面粥,一個窩頭。窩頭是橡子麵摻豆腐渣做成的,拿在手裡就散,需兩隻手捧著吃,又苦又澀。

剛吃完早飯,廚房裡又喊:“領午飯了!”

“領午飯?”劉建樹納悶兒。

“午飯是在礦井裡吃的。”有人說道。

午飯是每人兩個高梁面窩頭,又黑又硬。劉建樹拿在手裡,看看身上連個兜子也沒有,不知道該往哪兒放。這時一個人看到他為難的樣子,遞給他一截鐵絲,又撩開自己的衣服讓他看了看。劉建樹學著他的樣子,把兩個窩頭一對,用鐵絲穿起來,系在了自己的腰帶上。

5點接班,4點鐘他們就在日本兵和礦警的押送下出發了,一路上不許抬頭,不許說話,只有腳步聲。

他們這五十個人,每十個人一個小組,分別有五個老工人帶領。礦上的老規矩,每當一批新礦工到來之後,都要派老工人帶班一個月,這一個月是新礦工的學徒期。

劉建樹跟著一個叫吳世增的老工人幹活。說是老工人,只是因為他在礦上時間長而已,其實這個吳師傅看起來也就是四十歲出頭,他身材高大,性格也很豪爽,只是人已瘦得只剩下了皮和骨頭。

劉建樹被分派裝車,一鍬煤有十幾斤,一鍬接著一鍬,累得他胳膊發酸,手腕子擰斷了似的,但不能直腰也不能停下來,因為監工的就在身後,只要看到誰停下來,棍子、鎬把隨時會敲到你頭上,輕者頭破血流,重者當場喪命。

好容易熬到了中午吃飯的時間,大家聽到吃飯的命令,立時把工具一扔,一個個癱倒在煤堆上。

劉建樹斜倚在那兒,眼不想睜,頭不想抬,雖然肚子裡咕咕直叫,可累得連飯也不想吃了。

吳師傅看了看大家,然後挪到劉建樹身邊,關切地說:“怎麼樣,吃不消了吧?”

劉建樹沒有答話,抬起頭來四下裡瞅了啾,吳師傅明白了他的意思,笑了笑說:

“到咱們吃飯的時候,監工也升井吃飯了,這時候沒人來管我們。吃飯吧,不吃飯午後怎麼幹活啊!”說著吳師傅掏出了那兩個窩頭:“這個吃了才餓得慢一些。”

“吳師傅,聽口音你好像是山東人,怎麼到這裡來的?”劉建樹問道。

吳世增嘆了口氣說道:

“我是被騙來的。1940年我們臨朐一帶鬧旱災,那年秋天人們把樹皮、草根都挖光了。正在人們走投無路的時候,老虎臺礦的人到我們那兒去招工,說到這裡大米白麵隨便吃,還能月月開工資,帶家眷的給安家費,不帶家眷的現在就發錢給家裡用。當時我父親正鬧病,家裡又揭不開鍋,正等著錢用,我就報了名,當時給了20塊錢。我們村報名的有二十三個人,第二天,我們就被裝進了開往東北的悶罐子車裡。到了這裡一看,我們才知道受了騙,可已經晚了,身無分文,回是回不去的。”

“我們村一塊兒來的這二十三個人,如今已經有二十個人把命扔在了這裡,活著的只有吳世信、馬樹根我們三個人了。”

吳世增說到這裡,聲音有些淒涼,他嘆了口氣,又說道:“吃煤礦這碗飯,真是拿命換,難啊!”

“聽說煤礦死的人很多?”劉建樹問道。

“多,海了!”吳世增一邊用鐵鍬接頂棚上淋下來的水,一邊說道。

“1941年3月,咱們這個礦三段六號煤洞內就發生了瓦斯爆炸事故,當時洞中氣溫高達三十多度,壓力很大,工人們都感覺呼吸困難,幹活一絲不掛都受不了,隨時都有瓦斯爆炸的危險。工人們要求停止掘進,但日本人哪管咱工人的死活,大家的要求遭到了蠻橫的拒絕,日本人用槍托、皮鞭逼著工人進洞幹活。結果,由於井下電纜外皮脫落,造成漏電,引起了瓦斯爆炸,繼而又引起煤塵爆炸,死傷礦工五百多人,其中三百多人死亡,和我一同來的就有三個人死在這次事故中。”

“要說瓦斯爆炸,在礦井裡時常發生。聽人說撫順井工三礦從1935年至今就發生瓦斯爆炸四十多起,得多少礦工被燒死在裡面啊!這只是一個礦就發生了這麼多起爆炸事故,撫順炭礦總局下邊幾十個採炭所,那麼多的礦井,光瓦斯爆炸就得死多少人啊!這撫順炭礦只是全東北八大煤礦之一,那麼全東北的煤礦死於這一惡性事故中的礦工究竟有多少,誰又能說得清呢?”

“更可恨的是,井下發生瓦斯爆炸後,日本人竟以保護煤田為由,堵死井口,有的工人本已跑到井口下邊,日本人卻不管他們的呼喊求救,全部封死在裡面。據說1942年9月,遼源泰售一坑發生瓦斯爆炸,繼而引起煤塵爆炸,井口衝出的黑色巨大煙柱直達天空,地面浮灰有二十多釐米厚。事故發生後,日本人為防止大火蔓延,在全副武裝的軍警包圍下,強行封閉了井口,六百多名礦工全部被燒死在裡面。”

“除了瓦斯爆炸,井下經常發生的還有冒頂、片幫等惡性事故。日本人為了節省坑木,在井下實行大面積空頂作業。看看這上邊,既不打頂板,也不架立柱,所以冒頂事故經常發生。一次,礦工們幹著幹著活,突然頭頂上的煤唰唰地往下掉,他們預感到要冒頂,趕緊退了出來,誰知正碰上‘溜場子’的日本人。這個日本鬼子指著礦工們罵道:‘你們不幹活,良心大大的壞了!’工人們苦苦哀求:‘頂板要冒落了,裡邊很危險!’但鬼子哪管危險不危險,他們要的是煤,而不是工人的命,他一邊掄起手中的木棍向礦工們的頭上、身上亂打,一邊罵道:‘什麼冒頂,死了死了的沒關係!’一邊把礦工們趕了回去。礦工們剛被趕進去,只聽‘轟’地一聲,頂板冒落了,五十多個礦工全被砸死在裡面。你們剛來沒見著,冒頂就是幾千車石頭煤塊落下來,把人活活砸死在裡面。我們礦工的命啊,在日本人看來還不如一根枕木值錢!

倖存者回憶集中營生活:這是我一生中最可怕、也是最黑暗的經歷

說到這兒,吳世增停了下來,端起鐵鍬,把接的頂板上的水喝了幾口,又把鐵鍬遞給劉建樹:“喝幾口吧老弟,髒也得喝,我們還得活命啊!”

劉建樹接過去,看了看這黑乎乎的墨汁似的黑水,舔了舔乾裂的嘴唇,咕咚咕咚地喝了起來。

日本人怕工人們偷懶,規定每人平均出18噸煤。工人們在下邊是聯合作業,每個小組十個人,一天必須出夠180噸煤。每出一車煤,監工就發一個小牌,一直拿夠數後,這個小組的工人才能下班升井,但這180噸煤的任務是很難完成的。

即使這麼幹,日本人還嫌幹得少,又搞起了“努力出炭月”。日本兵、礦警、工頭、監工全體出動,拿著皮鞭,提著鎬把,在井下亂竄,誰要是直直腰喘口氣被他們看見,就用皮鞭、鎬把亂抽亂打。

自從搞"努力出炭”以來,出煤定額越來越高,從原來的每班出煤180噸提高到240噸,礦工們的工作時間由原來的每班十二三個小時增加到十七八個小時,後來又提高到300噸,完不成定額不準升井。

一天劉建樹他們這個組已經連續幹了二十個小時,還沒有完成當天的出煤量,“看來今天又不能升井了。”劉建樹在想,他們已經連續幹了四天四夜了,每天只有兩個小時在井裡睡覺的時間。

和劉建樹一塊兒裝車的李鐵魁已累得抬不起胳膊端不起鍬,裝著裝著車,突然兩腿發軟,眼前一黑就暈了過去。劉建樹趕緊上前探了探鼻息,已經斷氣了,李鐵魁這個原本強壯的漢子被活活累死了。

自從日軍把出煤的定額從每人18噸提升到30噸後,所有人幾乎是日夜不休連軸幹活,這種被活活累死的情況每天都在發生,誰也不知道能撐到什麼時候,下了井之後還能不能活著出井。

劉建樹後來回憶說:“這是我一生中最可怕的經歷,也是人類文明史上最黑暗的一頁!”

結語

而劉建樹所經歷的苦難只是眾多勞工中的一個縮影,據有關資料統計,從1937年到1945年,僅從華北地區強掠到東北去的勞工就達673萬多人,其中像劉建樹這樣的戰俘勞工就有幾十萬。

而這些勞工大多被埋葬在了東北的黑土地上,再也沒能回到自己的家鄉。僥倖存活下來的人寥寥無幾,即使活著回來,也大多落下了終身殘疾,例如塵肺病、風溼病以及被日軍毆打致殘等等。

倖存者回憶集中營生活:這是我一生中最可怕、也是最黑暗的經歷

東北勞工的血淚史,更是我們中華民族的國難史。

回顧歷史,並不是揭開我們內心的傷疤,更不是為了激起仇恨。歷史帶給我們的應該是更多的思考。

以史為鑑、放眼未來,如何避免歷史悲劇的再次重演,才是生活在和平年代的我們思考的重中之重!

分類: 收藏
時間: 2021-11-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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