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尚書·舜典》雲:“詩言志,歌永言。”詩歌是抒發人的思想和志趣的。千百年來,有無數文人在詩詞中表達了他們的志趣。而所謂志趣,不只有投身報國、憂國憂民的偉大情懷,也有個人的生活情趣。
人生的意義,其實也在我們的日常生活中。就像羅曼·羅蘭在《約翰·克里斯多夫》中所說的那樣:“一個人生氣蓬勃的時候決不問為什麼生活,只是為生活而生活,為了生活是樁美妙的事而生活。”
是的,生活可以是很美好的,但現實中的我們也有諸多無奈,時常在自己的生活中去遐想另一種生活。於是,當我們偶爾讀到一些很美好的詩詞,就會心嚮往之,覺得這就是自己想要的生活。
日出而作,日入而息。鑿井而飲,耕田而食。——先秦·佚名《擊壤歌》
在繁忙的現代生活中,真正屬於我們自己的時間被擠壓得越來越少。在少有的閒暇中,我們又總是內心空空,就像是一個被抽得連軸轉的陀螺,突然一下子停了下來,卻不知道該去做什麼。
我們好像成了空心的稻草人,失去了思索和感悟的能力,只好報復性地做一些可有可無的事,去佔有時間。過後,我們又陷入虛無。於是,我們的生活作息就在這種迴圈中逐漸失去了規律。
在這種生活中,誰不曾渴望復歸一種自然原始而純粹的生活方式?隨著日出而勞作,隨著日落而息止。鑿井耕田,即可飽腹,不用去想其他無關而複雜的事。但又有幾人能如此呢?我們享受著現代生活帶來的便利,同時也被抽空和綁架了內心。
採菊東籬下,悠然見南山。——魏晉·陶淵明《飲酒》
心為形役,不知是多少人的寫照。為了討生活,哪怕我們不喜歡,我們也要違己交病。為了生活,我們卻失去了生活的意義。但沒辦法,對我們大多數人來說,追尋生活的意義還是太奢侈了。
陶淵明無疑是有氣節和風骨的文人,同時他也有著個人的志趣。在內心和現實中,他都有退路可走。而對於當下的我們來說,內心的退路早已被現實堵死了。
在東籬邊採摘菊花 ,悠然間抬起頭來,南山便映入了眼簾。陶淵明見南山悠然,南山見他亦悠然。這種悠然雖不可言傳,但人人心中都有對它的嚮往。
行到水窮處,坐看雲起時。——唐·王維《終南別業》
散步,是緩解壓力和焦慮的好方法。瑣事繁雜,滯塞於心,我們需要太多時候,去放空自己的內心。隨便走走,目遇皆風景,什麼也不用想。不問窮通,也不掛念得失。
如木心所說:“隨便走走,不一定要快樂。”抽時間去散散步,放空心靈,我們就會減掉很多窒礙,輕鬆許多。
王維詩中的這一朵雲,閒適而有意趣,充滿了化機。他緣水而行,不知不覺就走到了盡頭,但他並不鬱悶。因為他的心是空的,所以能夠容納一切。他內心的空,反而是一種滿。
綠蟻新醅酒,紅泥小火爐。晚來天欲雪,能飲一杯無?——唐·白居易《問劉十九》
有人問作家林清玄先生,什麼樣的生活最可貴,他答道:“無事最可貴。”無事不是無所事事,而是做自己喜歡的事,並且做事無掛礙,不憂慮過去,也不擔憂未來,就享受當下的這一刻,從中體會生活的滋味。
的確,無事的生活最可貴,當然也最奢侈,是需要閒暇的。白居易這首詩中的閒情逸致,多麼令人嚮往。雪意漸濃,紅泥小爐,老友與酒,夫復何求?
生活中有很多微小而確切的美好,可以給我們帶來溫暖,賦予我們抗衡現實的力量。可以是一杯撫慰內心風塵的小酒,也可以是我們喜歡的一切。
幾時歸去,作個閒人。對一張琴,一壺酒,一溪雲。——宋·蘇軾《行香子·述懷》
歸去,可以說是蘇軾詞的一個核心主題。“人生如逆旅,我亦是行人。”蘇軾覺得人都是暫且寄身世間的客人。他到底要歸向何處呢?應該是和陶淵明一樣,忘卻人事煩擾,歸向自己的內心。
豈如江頭千頃雪色蘆,茅簷出沒晨煙孤,地碓舂粳光似玉,沙瓶煮豆軟如酥。——宋·蘇軾《豆粥》
蘇軾的詞中,有很多看似不食人間煙火的超脫之語,但他其實是很熱愛生活的。
汪曾祺說:“四方食事,不過一碗人間煙火。”生活雖苦,但都能被那一縷動人的人間煙火治癒。我們在生活中,追尋的就是那一方煙火帶來的暖意和內心的富足。
溪柴火軟蠻氈暖,我與狸奴不出門。——宋·陸游《十一月四日風雨大作》
陸游是名副其實的貓奴,非常喜愛小貓。在他眼中,貓不僅可以捉老鼠,還可以幫他暖腳,有時候還懶得可愛。
外面風雨大作,不用出門,也無事可做,就和小貓待在一起,共享慵懶的幸福。讀了這兩句詩,誰不想養一隻小貓,或者其他的寵物?
從今若許閒乘月,拄杖無時夜叩門。——宋·陸游《遊山西村》
“山重水複疑無路,柳暗花明又一村”是陸游《遊山西村》一詩中的名句,但我卻尤為喜歡這首詩的最後這兩句。因為其中不僅有閒適,還有人情的美好和溫暖。
枕上詩書閒處好,門前風景雨來佳。——宋·李清照《攤破浣溪沙·病起蕭蕭兩鬢華》
閒讀書,讀閒書,是讀書的兩大樂趣。閒中讀閒書,更是讀書的最大樂趣。李清照這首詞寫的是病後生活,多少有點百無聊賴的落寞之感,但這兩句卻寫出了閒適的美好。
山中何事?松花釀酒,春水煎茶。——元·張可久《人月圓·山中書事》
張可久自問自答,山中有什麼事呢?這一句似乎有點反問的意味,山中能有什麼事呢?用松花釀酒,用春水煎茶罷了。其實他是在說,山中無事,儘可以自享清歡。看來,果然還是無事最可貴。
你覺得什麼樣的生活最可貴呢?如果用一句詩詞,來說出你嚮往的生活,你會想到哪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