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編者按】本文刊登於2021年10月《大國之釀》“名人堂”專欄。文/王梟 段文靜; 攝影/羅榮(部分照片由受訪者提供)。
丁紹光,1939年出生於陝西省城固縣。傑出華人藝術家,現代重彩畫大師,美國百人會成員, 曾任國際中國美術家協會會長,美國洛杉磯世界美術家聯盟首任主 席,被中外十餘所高等院校聘為榮譽教授和客座教授,現任海外華 人美術家協會終身名譽主席,是當代最有影響力的華人畫家之一。 丁紹光成功地融合了東方古典主義和西方現代藝術的特色,採用展 望二十一世紀理想主義的藝術形式,表現對人類共同理想境界的追 慕與神往。北京人民大會堂大型壁畫《版納晨曦》、上海大劇院大 型壁畫《藝術女神》、上海文化廣場巨幅繪畫作品《生命之源》等 為人矚目的作品均由丁紹光創作而成,世界各國的藝術家先後發表 了數百篇評論及多本專著,高度評價了他以和諧為中心的浪漫主義 藝術。丁紹光曾在中國大陸、中國香港、中國臺灣、美國、日本、 法國、加拿大、印度尼西亞、菲律賓等多地舉辦過數百場個人畫展, 均獲得了熱烈歡迎和巨大反響,對傳播東方文化 藝術作出了卓越的貢獻。
1993 年美國紐約曼哈頓,這個世界最 繁華的城市片區,在位於其中的聯合國大廈內,一場穿越世界的藝術盛典——繪畫 作品《人權之光》釋出會正在進行。在時任聯合國世界聯盟副秘書長安 娜貝爾·威娜的主持下,丁紹光將手中的 作品《人權之光》展出,畫作以富有彈性 的線條,流暢優美地勾畫出三位不同膚色 的母親,在陽光下伸出雙手送飛丹頂鶴, 並承接“人權”陽光和雨露的滋養的景象。 其中蘊含的愛意與美,讓在場所有人都感 受到了東方靈魂中那種純粹的“真善美” 能量。
《非遺之美》總編姚澤民(左一)、 中國策劃 研究院名譽院長羅立(右一)與著名畫家丁紹光(中間)
這是丁紹光被選為聯合國代表畫家的第一年,此後至 1995 年,丁紹光連續三 年獲此殊榮。他的作品更是多次由聯合國 以首日封、限量版畫與聯合國郵票的形式 進行發行。 在外人看來,這似乎是“一夜成名”。 但作為首位成功衝擊世界畫壇的華人畫 家,只有丁紹光知道箇中甘苦:從在國 內的小有名氣到轉至美國後的寂寂無名, 從在美國獲得巨大的商業成功到站在聯 合國的藝術舞臺上,再到最後獲得整個世 界的認可,這其中所走的每一步,都是一 位來自中國的畫家,一步步接近並最終 實現以自己至真、至美、至純、至情的“中 國魂”去擁抱世界的夢想。
在聯合國頒發的文書和介紹中,可以看到一 行行文字,譯文被階梯式排列,儼然一首詩歌:
丁紹光在聯合國成立的六年前出生,
他是許多人的榜樣,
他已成為聯合國所倡導的宗旨的真正象徵。
他的人生故事像一部充滿戲劇性的小說,
但有著完美的結局。
從北京到他現在居住的比弗利山莊,
他走過了極其坎坷的道路。
正直和堅韌不拔的氣質,
證明了他已成為聯合國憲章所示的理想的最優秀的代表。
介紹的文案不是詩歌,卻如同詩歌一般流利 而善美,彷彿在告訴我們,人生的詩意在這過程 的起伏中,總會締結善果。這就是丁紹光的人生 畫作,心墨賦彩、人性含光!
求索至真 亮起人生另一扇窗
路漫漫其修遠兮 , 吾將上下而求索。“中國魂” 自古以來就蘊含了對藝術至真的追求,也貫穿了 丁紹光的整個藝術生涯。任何一個藝術家在創作 的道路上,都會面臨抉擇,而抉擇的正確與否, 要看是否經得起時間的檢驗以及藝術家本身的自 我拷問。
丁紹光學生時期就是中學的美術尖子。當時, 老師和同學們都認為他會被錄取進入中央美術學 院油畫系。中央美術學院一直以來都是中國美術 的最高學府,丁紹光崇拜的徐悲鴻先生就是這裡 的首任院長,油畫系更是該校對外展示的一扇窗 戶,無數人踮起腳尖朝著這扇窗戶望去,丁紹光也不例外。
但最終,丁紹光卻沒有走上這條既定的道路,而是跟隨本心 的抉擇,考進了中央工藝美術學院。 影響丁紹光做出改變的,首先是墨西哥著名壁畫家西格羅斯。 1955 年,西格羅斯訪問了中國並跪拜雲岡石窟,引起了丁紹光的興 趣。在觀看其作品之後,墨西哥壁畫濃豔的色彩、奔放的人物造型、 巨大的視覺衝擊力,讓丁紹光感覺到了一陣暈眩——“畫還可以這 樣畫!”在丁紹光抉擇藝術道路的節骨眼上,墨西哥壁畫為丁紹光 打開了一扇窗戶。
而後,丁紹光又看到了另外一扇窗戶——中央工藝美術學院教 授、現代中國裝飾藝術的奠基者之一張光宇。一直以來,張光宇都 是丁紹光崇拜和喜愛的老師。毫不誇張地說,是張光宇筆下的線條, 揉成了一根“魅力之繩”,讓攥著繩頭另一端的丁紹光最終跨入 了中央工藝美術學院的大門。
丁紹光的不尋常還遠不止於此。進入大學後,丁紹光一 直在尋找什麼是真正的藝術,為此他幾次三番惹起風波不 斷。他清楚地記得,因為自己常常在圖書館借閱畢加索的 畫冊學習,引起了圖書管理員的關注,他們誤認為這些畫 冊可能是階級鬥爭的種子,立即向中央工藝美術學院反映。 這時學院院長張仃站了出來:“丁紹光的問題,我來處理。” 丁紹光被邀請到張仃院長的家中。“你在圖書館借 了什麼?”“一些畫冊。”“人家反映你在畫冊裡找什 麼?”“找畢加索。”一番問答下來,張仃在屋裡踱起步來: “有意思,很有意思!”沒想到眼前這個學生,竟然和 自己一樣喜歡畢加索。那一晚談話之後,張仃將自己的 借書證交到了丁紹光手中,教授專用借書證可以隨心所 欲查閱資料。
學生時代的丁紹光便已叩問自我,做出了與旁人不同 的抉擇,而在成名之後,他也並未停止找尋自己藝術的終 極。20 世紀最後 20 年,尤其是自 1985 年前後開始的最 後 15 年,世界畫壇出現了來自東方的新銳——中國的“雲 南重彩畫派”。畫壇勁吹“丁氏畫風”,至今美國大學講 繪畫色彩,也經常舉丁紹光的畫作為例子。 丁紹光運用中西藝術語言,擷取敦煌壁畫、漢代畫像、 北魏石雕及民間畫粗獷為主、細膩為輔的線條,結合歷代 青銅器的裝飾構圖、民間畫的裝飾構圖和西方現代派畫家 的立體構圖等方法,大量採用中國的透視法,形成既傳統 又現代的獨特透視風格。丁紹光用中國五千年繪畫的秘密 碰撞西方現代浪漫主義,彙集成自己生生不息的靈感源泉。
到了新世紀,丁紹光對藝術有了更獨到的見解。“從 前文化和藝術中的很多東西,都被科學技術衝擊和取代 了。”所以近年來,丁紹光開始思考當代繪畫可以和科學 結合到什麼程度?可以用 VR、AR 技術達到怎樣的效果? 人工智慧 AI 又能在藝術創作的道路上走向何方?這些都 是丁紹光的藝術天問。 在尋找答案的過程中,丁紹光一直都在自由地探索 藝術的創新:使用最新的材料、運用計算機繪圖技術、 結合現代鋼筋骨架……在現代科技的支撐下,許多從前 不敢想象的藝術創作都可以突破限制,並以新的形式呈現出來。“正如荀子在《勸學》中說過,‘君子生非異也, 善假於物也’。在我們這個時代,如果不與最先進的科 技結合,是不可能成為這個時代的代表的。”
縱觀丁紹光的藝術生涯,無法用單一的流派去界定 他,因為世界是流動的,人也是變化的,正如他自己所說, “重複是形成藝術風格的必要手段,但機械的重複是自 殺”。藝術需要藝術家不停變化,但在變化的過程中, 丁紹光始終堅持以融會貫通的思維去思考,在每一個節 點上都做出自己的選擇並加以堅持,這就是他對藝術至 真的追求。
人間至美(一) 西雙版納的讚歌
王國維《人間詞話》中寫到“衣帶漸寬終不悔,為伊消 得人憔悴”,是說對於境界之美的追求,可以讓人消瘦。這 也奠定了丁紹光“中國魂”最堅實的基礎。為此,他不斷 奔走,只為尋美、畫美。有四幅作品可以稱得上他藝術生 涯“最重要的作品之一”,它們都是對美極致的追求。其 中兩幅是關於雲南西雙版納的,另外兩幅則是關於上海的。
對於西雙版納,丁紹光認為那是一片充滿希望的神秘 土地。從學校畢業時,學校要求學生或南方或北方任選一 處去寫生,“從生活中創作”。起初丁紹光去到母親河黃 河尋找靈感,但最後發現無從下筆,只好返校,提出繼續 深入生活重新尋找創作基地的要求。此時,一貫主張“世 上這麼多悲哀和痛苦,我們應該把世界弄得更好一點”的 畫家黃永玉碰巧出現在丁紹光面前。黃永玉剛去過西雙版 納寫生,於是鼓勵丁紹光去那裡收集素材。
聽了黃永玉的建議,丁紹光立刻燃起嚮往,想象著西 雙版納的熱帶風光和風土人情,當即向張光宇老師報告。 於是丁紹光的“南行記”就此展開,由黃永玉策劃,張仃監製, 張光宇還給出了 300 元的獨家贊助——這已是那時一個教 授兩三個月的工資。現代中國藝壇三聖齊齊出手相助,只 為一位未來之星的冉冉升起。
在雲南安頓下來之後,丁紹光每日穿行於西雙版納的 密林之中,最開始的半個月,他一幅也沒畫,一筆也沒動。 這段時間,他遨遊在大師們創造的色、線、形交錯的世界 裡,在腦海中放映著老師們講授的技法,東、西、古、今: 古希臘雕像、古羅馬壁畫、文藝復興肖像……吳道子、顧 愷之、八大山人、石濤……北魏石刻、盛唐壁畫、明清山水、 民國年畫…… “
那時的我很貪婪,試圖以自己的畫筆來展現南國這 片神秘的土地上人與自然和諧共生的圖景,追問中國鄉土 社會及其上承載的文化藝術的來路與去向。”回憶那段快 樂而難忘的寫生經歷,丁紹光無限感慨地對我們說。 隨著仲夏來臨,醞釀成熟,丁紹光也福至心靈,決定 用濃豔的色彩繪製傣族民間敘事長詩《召樹屯與婻木婼娜》 的插圖,節慶的畫面是傣族的婚禮。
1962 年 5 月,丁紹光回到北京。返校後,他第一個 想見的人是張光宇,第一個想見丁紹光的人也是張光宇。 丁紹光把從西雙版納帶回校的白描,一幅幅展示於張光宇 老師家那間畫室的粉牆上。這些白描非常細緻,甚至把葉 子脈絡的每個轉折都加以強調。被搬到丁紹光畫上的植株, 被有血有肉、風姿綽約地記錄下來,一棵棵都被他賦予了 鮮明而獨特的性格。
在那些不歸之日,丁紹光不僅找尋著歷史的訴說,更 隨手拾取著民族服裝、金銀珠串,俯身紅土小路,觸控到 了多民族文化的交流與傳播。在他的藝術世界裡,已不僅 有一大片以綠色為基調的西雙版納密林,更有紅彩紛呈的 南國大地和幽藍深邃的水波瀲灩。
另一幅與西雙版納有關的作品,則是丁紹光在離開祖 國的那一年留下的。1980 年春節剛過,中央交辦丁紹光 與蔣鐵峰、姚鍾華各自為人民大會堂雲南廳創作一幅大型 壁畫。新中國從來沒有把藝術作品提升到如此史無前例的 高度——各省區透過壁畫分別把各自的形象展現在全國人 民面前,而各省區的壁畫連線在一起,也是展示在世界人 民面前的中國形象。
丁紹光當年 2 月開始接手壁畫創作,將自己記憶中的西 雙版納完整刻畫,耗時四個月,一幅名為《版納晨曦》的大 型壁畫誕生了,長 7.47 米,寬 2.45 米。運用中國礦物顏料、 粉墨、丙烯、沙和膠水以及德國墨勾勒的植物、人物墨線, 畫在黑線上的金色線條以及這幅畫竣工後呈現出的那種瑰麗 色彩,正是丁紹光想要表達出的熱帶植物王國的“豐富”。 《版納晨曦》壁畫一面世,就將當時中國美術家協會 的主要領導人、整個人民大會堂壁畫工程的策劃者與組織 者華君武深深吸引。他在丁紹光畫筆的導引下,隨著手挎 果籃、穿梭林中的傣女,走進蕉葉、棕櫚的樹蔭,欣賞竹 樓、村寨、河流、緬寺。華君武一看再看,最終認定:作 品所表現出來的美感超過了任何一幅壁畫。
人間至美(二) 結緣海上花
上海,曾經《海上花列傳》中紙醉金迷的十里洋場, 如今中國最為現代化的城市之一。丁紹光將自己的名字烙 進了這座城市的印跡中,見證了這座城市的藝術文化建築 的發展。
1997 年,上海大劇院基本建成,急需一個一流的藝 術標誌,使之更具藝術美。此時恰逢丁紹光藝術中心副總 裁俞璟璐來到上海與國際藝博會磋商丁紹光來華辦展之 事,得知此事之後她隨即與上海方面進行了溝通。 就在上海官方點頭認可“如果丁紹光的畫能留在 上海,很有意義”的時候,上海大劇院一方卻犯難了。 難點一是,彼時丁紹光的繪畫價位非常之高。同年 4 月 20 日,丁紹光的作品就以 396 萬人民幣創下了中國在 世畫家同類畫作的最高拍賣紀錄。難點二則是,當時丁紹光宣佈不久後將停止商業畫創作:“我藝術創作的 關鍵是要在歷史上站住腳。” 但需要是相互的。俞璟璐在陪同丁紹光參觀藝博會之 後,一起來到上海大劇院,她不失時機地勸說丁紹光道: “丁先生,如果您的畫被一個有錢的收藏家收藏,欣賞它 的只有這個收藏家和他身邊的人。但如果您的畫出現在上 海大劇院,那將是永恆的展示。”丁紹光當即決定要繪製 這幅壁畫,並在此行結束之前與大劇院簽訂了繪製壁畫的 合作意向書。
合作意向確定之後,上海市政府向丁紹光提出了這幅 壁畫的創作要求:觀眾進入劇院的第一時間就會被其藝術 魅力吸引;創作構思要具象和抽象結合,要給人以想象的 餘地,但也不能讓人看不懂。 為此,丁紹光先後創作了幾稿,雖都很優秀,但都被 他自我否定了。直到最後,丁紹光從以前在敦煌看到的壁 畫中找尋靈感,以佛教中擔任“樂神”的飛天形象為基礎, 將神話與現實結合在一起:“兩名身軀頎長、風姿俊秀的 東方女性,在上海市花——白玉蘭的擁簇下,一個昂首膜 拜‘飛天’,一個抱琴低頭思考生活……”《藝術女神》 壁畫從此誕生。
丁紹光坦言,《藝術女神》是他一生中非常重要的作 品之一,他也因此與上海結下了不解之緣。隨後,丁紹光 慷慨表示:“這幅畫作為我無償獻給上海人民的一件禮物 吧。”他不知道的是,他與上海的緣分不止於此,日後他 還將為上海畫出另外一幅藝術傑作。 8 年之後,丁紹光與上海再續前緣。應上海市政府之邀, 丁紹光專程從美國趕回,與上海第二次握手,為上海文化廣 場最新落成的音樂劇院正廳繪製約300平方米的大型壁畫。 壁畫的尺幅巨大,同時要求畫面造型豐富、結構充 實,挑戰的是畫家的才氣。這對榮譽滿身的丁紹光來講, 也是巨大的挑戰,但幾乎也只有他才能完成這件偉大的作品!
丁紹光對此作出了許多構思,一是決定以新型材 質來作畫,規避材質的老化問題,二是創意承前啟後 的主題。最終,他敲定了“生命之源”主題,決定以 此來表述這塊土地的歷史和淵源。“中國藝術講求‘天 地與我同在,萬物與我共生’的觀念,認為人和大自 然應融合一起。我認為‘生命之源’就是最適合的主題, 人來自自然,也要與自然共生。”
因為畫幅過於巨大,丁紹光在創作時不僅要考慮 畫面的色彩和佈局,還要在腦海中勾勒其被放大之後 裝置上牆的效果。完成《生命之源》彩色稿之後,他 親自指導施工方將其分割成 152 件小幅作品,所有 30 萬 塊玻璃都按照色彩明暗編了號,最終拼接而成。為此, 丁紹光所耗費的時間、心力和體力,都是前所未有的。
結果當然是令人欣喜的。30 萬塊彩色玻璃打造的 《生命之源》,儼然一首謳歌大地歷史和生命起源的 壯麗詩篇,蘊含了極其豐富的變化,就像千變萬化的 生命一般永遠綻放在上海音樂劇院正廳,也為中國乃 至世界城市藝術地標的打造提供了一份寶貴的樣板。 觀眾無論從哪個角度觀賞,都能看到不同的畫面,體 驗不同的感覺,收穫不同的樂趣。
從藝至純 不懈鑄就傳奇
翻譯《海上花列傳》的女作家張愛玲在國內名盛,但 當她來到美國時,發現自己在美國“不為人知”,頓時感 到一陣悲風吹涼心頭。這一陣吹過中國作家張愛玲的風, 後來也吹到了中國畫家丁紹光的身上。但丁紹光知難而上, 逆風飛揚,用最純粹的藝術踐行,矢志“鍥而不捨,金石 可鏤”,奠定“中國魂”的發揚之路。 赴美與家人團聚後,丁紹光感受到了久違的家庭溫暖, 但美國人緊張忙碌的生活節奏也讓他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 壓力。“我在藝術上要趕快啟動。”丁紹光開始了頻繁的 登門拜訪。但異域的文化、不同的人種、迥異的語言,讓 丁紹光吃的“閉門羹”不計其數,面對挫敗,丁紹光心裡 吶喊:這裡沒有人認識我丁紹光!
丁紹光的性格是斷不會自我懷疑和“坐以待斃”的。 多次碰壁之後,丁紹光發現美國畫壇和畫廊最搞不懂的 就是中國畫,因為不瞭解所以難辨別,很容易碰到假畫, 所以他們對中國畫家產生了一定的偏見。知曉這些背景 之後,丁紹光認為,偏見的問題沒有解決的捷徑,一切 要靠實力說話。
丁紹光堅持以自己引以為傲的白描作亮點。他對自己 的“白描”,尤其是描繪西雙版納風光的白描,信心從未 動搖過。“當初我到美國,我想他們線上條上沒法和我 比。”回憶此事,丁紹光依然滿臉自豪,“我在美國發展 取得成就這很重要。整個中國美術界對我的白描都是沒有 爭議的。”他在美國出手的第一張畫就是一張白描,售出 400 美元。此後不久,丁紹光每一幅畫的售價都是這個數 字的幾百倍甚至幾千倍。 隨後,丁紹光在加州大學洛杉磯分校找了一份在晚 間教授中國畫的工作。雖然當時他的英語僅能滿足簡單 溝通,但他以身體動作和畫筆逾越了語言障礙,讓美國 人刮目相看。
在教授工作中,丁紹光熱衷於藝術討論,和加州大學 的學生們,也與拉丁美洲和黑人畫家們。在這個過程中, 他吸取了來自全世界的藝術思想。多年後,當有人提問丁 紹光“您認為您對現代藝術的貢獻是什麼”的時候,丁紹 光從容地回答:“我認為我給美國帶來了一種新的美學觀點, 融合了東西方藝術。在過去,中國藝術家給美國帶去了悠 久的傳統文化,而我是以一種新的觀點帶去了東方文化。” 因為堅持不懈的探尋,對作品藝術性的追求,對藝術人 生嚴格的規劃,加之幸運女神的青睞,丁紹光得到了廣泛認 可,在世界畫壇獲得了巨大成功。雖然藝術並不能以金錢直 觀體現,但價格卻可以從側面反映藝術作品的影響力。丁紹光的畫作屢屢創下記錄,一般都保持在 8 萬美元起步,最高 可達 50 萬美元一幅,幾年時間他的作品展就已累計 500 餘次。
功成之後,更難能可貴的是丁紹光依舊懷揣一顆初心, 不忘每一位師長,尤其是張光宇、張仃、黃永玉老師們對 自己的幫助,也不忘自己一路走來的艱辛。他在美國的 三十幾年裡,一直不間斷地資助來自祖國的青年畫家們, 為他們解決生計,更為他們拓寬道路。 對藝術家而言,名聲,一直是一個很複雜的事物。沒 有名聲,往往會使好作品明珠暗投,但如果名聲太盛,也 會是一種苦惱,特別是創作之外的名聲。
當丁紹光的事業在世界畫壇如日中天之時,又發生了 一件事情,使他在畫壇之外聲名鵲起——美國流行音樂巨 星邁克爾·傑克遜租住了丁紹光比弗利山莊的房子。“很 多不屬於藝術界的美國人知道丁紹光的大名,都是從邁克 爾·傑克遜每月 7.5 萬美元租住其價值約 3000 萬美元、 曾在 1996 年被評為‘美國五大豪宅之一’的比弗利山莊 開始的。” 丁紹光對此頗為苦惱:“我和他約定,關於租房的事 雙方要保密。但後來他洩密了,我卻整天被美國媒體包圍。” 在被輿論炒得爆紅的時候,丁紹光毅然決定——賣掉豪宅 去流浪!“作為畫家,我希望媒體報道的是我的作品,並非我的房子。”
不為聲名所累,堅持本心相見。回顧自己的藝術生涯, 丁紹光總對自己的天賦不無自豪,但在天賦之外,他所有 的付出與拼搏,都是旁人未曾瞭解的。 “就拿酒來說”,身為“畫匠”,丁紹光對五糧液 的匠心之美深有同感,“每一滴好酒的得來都在暗中蘊 含了無數的付出,大地付出土壤與營養,種植和釀酒的 人付出辛勞與汗水,其中都蘊含著無窮的匠心。畫也是 一樣的。”
落筆至情 “她”是誰?
縱觀丁紹光的作品,不難發現其中蘊含著永恆不變的 主題——人性與愛。這是丁紹光“中國魂”中最令人動容的, 也是世界都能通感的至情,像是王國維在《人間詞話》中寫到“一切景語皆情語”,丁紹光的作品則是“一切筆墨 皆情感”。 而其中總有一位女性作為主角,無論是懷抱著孩子的 母親,還是在樹叢間悅動的舞者,又或者是一位抱膝夢甜 的少女……在得到許可後,我們問出了這個一直縈繞在所 有人心頭的問題:繪畫中的女子是誰?是您的夫人嗎?
丁紹光聽聞問題,臉上露出了笑容:“她,可以是 我的妻子,也可以是我的母親,也可以是我的每一位戀 人,更可以是一切我不認識的女子。”因為女性在丁紹 光的心中,就是一切真善美的合集。 “紹光”二字取自丁家祠堂金匾上的“業紹高光”, 寓意事業發達、光耀天地,蘊含了父母對孩子的殷切期望。 但在 1948 年,丁紹光父母帶著兩個幼兒去了臺灣,較大的 四個孩子紹曾、紹淵、紹霞、紹光留給家中老人照顧。未 曾料想,在時局變化之下,這竟是一場訣別。
童年的印象往往伴人一生,丁紹光至今都能回憶起自 幼與父母分別的孤獨。11 歲的時候,他偷用家中的香油, 在一塊布頭上畫出一個“人”,這是他畫的第一幅畫。只 有外公外婆看出,這個“人”,就是丁紹光繪畫變形的母 親。他是一個用真情在畫畫的孩子!
“家父在中國臺灣去世,而母親在美國喚我,我決定 要與她團聚。”丁紹光回憶出國尋找母親的往事時,是這 樣說的。20 世紀 80 年代的春天,丁紹光收到一封來自美 國加州的特快專遞,信封裡蹦出母親深深的呼喚。恰逢春 風浩蕩,國門開放,他在完成了人民大會堂的鉅製壁畫後, 開始籌措出國探母的事情。
當丁紹光乘坐飛機跨越太平洋時,他忽然發現,自己 已記不清母親的樣貌了。33 年! 33 年過去了,8 歲時的 最後一見,實在難以拼湊出一張完整的容顏。不過,就算 回憶裡的樣貌再模糊,那份親情之間的牽絆是永不斷絕的。 當丁紹光降落在洛杉磯,從洛杉磯國際機場二號通道走出, 母親一眼就認出丁紹光:他與他的父親十分相像。就這樣,一對闊別 33 年的母子在異國他鄉團聚,一段長達 33 年的思念告一段落。 母愛,是丁紹光作品裡常見的母題,甚至還流 傳下來一段佳話。1988 年,丁紹光畫展在東京銀座 開幕,一位日本作曲家,以畫作《母性》為題即興 譜寫一曲樂曲並演奏,引起全場掌聲雷動。更為感 人的是這首樂曲很快遇到了知音——幾位歌星在銀 座展廳和廣場上演唱,吸引了一批又一批的觀眾, 進而為丁紹光在東京展出《母性》畫作的故事,注 入了一幕幕名副其實的音樂詩畫情愫。 對母親的思念,是丁紹光以情作畫,也是他 以女性為題作畫的開始。在藝術家的生命中,出 現的女子或是靈感的繆斯,或是萍水相逢的邂逅, 或是相濡以沫的伴侶,都是藝術與生活這一片夜 空中閃爍的星朵,都是情愛與生命這一片淨土上綻放的奇葩。
多年後,身在洛杉磯的丁紹光,總能想起多年前所看到的那一抹不時閃露 在竹樓邊的倩影。那是一位名叫玉娟的姑娘,丁紹光也是從人群中探聽出她的 名字。“真是一個非常可愛的傣族小姑娘啊!”他總不時對此喟然長嘆:當時 同在一塊平壩上,是近距離;日後天各一方,雖同在一片星光下,卻是遠距離。 但隔遠了看,那美麗的發光體就越加璀璨奪目了。
而丁紹光與妻子張達喜也是因畫結緣。丁紹光曾前往麥積山石窟、敦煌朝聖, 然後到新疆寫生,回到雲南憑記憶畫了一幅“新疆少女”的油畫,不料卻被雲南 藝術學院的同事,音樂系楊老師夫婦誤認為畫的是四川音樂學院聲樂系畢業班的 女學生,隨即以畫為媒,為丁紹光與張達喜牽線搭橋。而後丁紹光以情作畫打動 了張達喜,最終求婚成功。 1995 年,為紀念聯合國在中國北京召開的第四屆世界婦女大會,丁紹光 的作品作為聯合國世界聯盟的首日封和限量版畫與聯合國郵票發行,因為“他 在現實生活中對女性的尊重和他的作品中以女性為主題的特色,使他成為最理 想的人選”。
在丁紹光的筆下,隨處可見女性承載世界的美好訴求:象徵和平的鴿子 從女性手中飛出,人權的光芒照射在各人種各膚色女性的頭頂,划船的女子、 汲水的女子、彈琴的女子、跳舞的女子、擁抱孩子的女子、思念愛人的女子……當然,東方女性的“美”只有和人類的“愛”有了相通之處, 包含著特定的文化物質和社會進步意義時,才構成了大 美世界的內涵。 可以說,由女性羈絆而生的情感在丁紹光的繪畫和生 命中,都佔據了相當重要的位置。所以丁紹光的作品,數 十年不變,只為抒寫人類的真摯情感和不朽愛意。
中國魂 八千里路雲和月
“三十功名塵與土,八千里路雲和月。”丁紹光有感 於自己以“中國魂”擁抱世界的一生,回顧北京尋夢、雲 南遇夢、美國逐夢、中國圓夢的經歷,以岳飛《滿江紅》 名句為題,創作了自己僅有的一幅自畫像。在他看來,人 生的路,四通八達,求學之路、問藝之路、探索之路,何 止八千里?但現如今,曾經追求的功名早已像塵與土一樣 不值一提。
無獨有偶。與丁紹光同為張光宇“粉絲”的中國策劃 研究院名譽院長羅立在收到丁紹光同意接受《大國之釀》 雜誌採訪的回覆後,有感於丁紹光在藝術與生活中始終堅 持至真、至美、至純、至情的追求,感嘆他曲折動人的一 生,亦作七律《天堂鳥》一首,以記之:
天堂鳥跡任飛翔,藝貫中西見紹光。
細密線條勾玉女,濃腴色彩譜華章。
三師助力花休妒,五蘊加持自應芳。
筆觸心香惟母愛,和諧大道韻悠長。
“天堂鳥跡任飛翔,藝貫中西見紹光。”當一位畫家 在技藝上至臻之時,他的作品什麼時候最好?答案是,當 他完全進入到畫裡去時。在丁紹光的藝術世界裡,他就是 那一株花形如鳥、花色如霞的天堂鳥,生長在他藝術的“熱 帶雨林”裡。當他的畫作和精神融為一體時,最感人的作品就誕生了。
“和諧大道韻悠長。”正如丁紹光於 1986 年創作那一 幅《和諧》,周遭喧譁,但天使般的女琴師卻在一旁靜靜地 演奏豎琴,給人以安寧的感受,也如那一杯玉液,各味 諧調,和諧包容,美美與共。丁紹光擅於從他所遇見的事物 中領會到人畫如一的哲理,並知行合一,畫如其人,始終以“至 真、至美、至純、至情”的“中國魂”擁抱最廣大的世界。
在世界範圍的藝術家及其作品中,丁紹光都是獨一無 二的。他用古代文明演繹出了現代藝術潮流,也用現代藝 術語言講述了優秀傳統文化;他以充盈人性的“中國魂” 擁抱藝術、裝點世界,他的作品以絕無僅有的心墨匯成, 飽含著人性的光芒,如稀世明珠,光彩奪目,熠熠生輝。 與此同時,丁紹光純粹的個人也風姿綽約地屹立於世界藝 術之巔!
(責任編輯/姚澤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