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槐樹,結櫻桃,
皂角樹上結辣椒。
吹著鼓,敲著號,
騾馬大車拉著轎。
木頭沉了底,
石頭水上漂。
小蟲叼個餓老鷹,
小老鼠逮個大狸貓。
民謠裡有很多悖論,也就是我們說的反方向吹牛逼,南轅北轍地吹牛逼。
小槐樹上是結槐花和槐角的,槐角是製造中成藥槐角丸的,槐角丸是治療痔瘡的。在西峽老民謠裡,小槐樹上,結滿了櫻桃。悖論的無時不在,使誕生於民間的西峽老民謠充滿了閱讀的快感。
皂角樹,是結皂角板的,皂角板是可以用來當肥皂洗衣裳的。在西峽老民謠裡,皂角樹上結滿了辣椒。辣椒和皂角不是一回事,在民謠裡卻十分恰當地張冠李戴。
鼓是被敲響的,在民謠裡,鼓是被吹響的。號是被吹響的,在民謠裡,號卻成為鼓,是被敲響的。鼓號轉換角色,在民謠裡,是不動聲色的正常表達。
轎子是人抬的,在老日子裡內鄉縣衙的知縣,也就是坐個八抬大轎。而在民謠裡,轎子是被騾馬大車拉著的。坐轎和坐騾馬大車,在民謠裡都是一樣的。
蒼蠅是很小的,一頭驢不知道能踏死多少隻蒼蠅,在西峽的老民謠裡,蒼蠅是可以踏死驢的。這樣的牛逼,只有民謠能吹得出來。螞蟻是很微小的,兇惡的人總是會對軟弱的人說:信不信,我一隻腳就能把你當一隻螞蟻那樣踩死。在西峽的老民謠裡,螞蟻是很兇猛的,能把一座橋踩塌。弱小者的強大轉換,是民間的渴望,也是民謠的渴望。民謠,總是在提升民間弱小者的自信力。
橿子樹的木質瓷實,比重大,但是落入水裡,也是漂在水上面的。在民謠裡,木頭都是沉在河底的。這些民謠木頭,簡直就是鋼鐵。而石頭自古至今扔進河流裡,都會沉入水底。在民謠裡,石頭是很輕的,漂在水的上面。木頭和石頭在水流裡的狀態轉換,只有西峽的老民謠能夠隨意做到。
老鷹是可以抓住兔子和野雞的,在民謠裡,老鷹卻被一隻麻雀叼了起來。麻雀在西峽的民間語言裡,叫做小蟲。一隻小蟲,能把一隻飢餓的老鷹叼起來,這個小蟲不但要有膽量,還要有力量。民謠,就是賦予小蟲膽量和力量的民間幻想。老鼠都是貓的一個拼盤,在民謠裡,一隻小老鼠,就可以逮住一隻大狸貓。民謠里老鼠,是神話老鼠,是力大無比的老鼠。
在民謠的悖論裡,任何渺小的,都可以把任何強大的戰勝。悖論民謠,是民間最受歡迎的民謠。類似於貴族之家的小姐,嫁給了一個放牛娃;類似於一個殺豬宰羊的,輕而易舉中了狀元當了駙馬。因而,我很喜歡這些悖論民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