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朝道光年間,川西北某鄉有個赤腳醫生叫羅廣,這小子涉足穩婆的接生行業,因學藝不精而把一個產婦弄得難產而死。為了逃脫制裁,他只能背井離鄉,到外謀生去了。
經過了近半個多月的風餐露宿後,一日下午,羅廣到了一座破廟外。那時,他已經餓得渾身無力,便打算去那廟中看看有沒有供品。進入廟中,他才發現裡面只有一座送子觀音像。萬幸的是,在供臺上,他發現了幾個糕點,還有不少才燃盡的香蠟。看樣子,最近有人來過這裡。
羅廣顧不得那麼多,狼吞虎嚥地把那幾個糕點吃進了肚中。不久,廟外響起一陣窸窸窣窣的腳步聲,羅廣擔心惹來麻煩,趕緊四處尋找躲避的場所。然而,腳步聲漸近,往外跑必然跟來人撞個正著,他不得不察看四處,這時他發現觀音座像底部有幾塊磚很是鬆動,他不由得抽動了一下,沒想到那地磚竟可以取出。
如此地取了幾塊磚出來後,羅廣發現,那觀音像竟是鏤空的,而從取出的地磚那裡爬進去,就可以進到觀音像肚中。慌忙地,羅廣鑽了進去。就在此時,外面的人也走進了廟中。他開始並沒有說話,捋起褲腿就準備下拜,忽然,他發現昨日留在供臺上的那幾塊糕點不見了,便自言自語道,“咦,那幾個蛋烘糕呢?難道被野貓子叼走了嗎?”
說罷,他趕緊朝泥像跪下道,“大慈大悲的觀音菩薩,你可千萬別怪我胡二啊,胡二是給你準備了齋食的,可那齋食卻被萬惡的野貓叼走了!”
羅廣聽得這聲音,有心要戲耍胡二一下,於是裝出一副女人聲,細聲細氣的說道,“昨日你留給我的那些齋食,是被該死的麻雀叼走的。如今我還餓著肚子,你若想讓你老婆有喜的話,就在每天早上辰時,給我送些糕點過來。”
羅廣估計這個胡二是來燒香求子的,於是壯著膽子賭了這一把。
因為從小學過口技,所以聲音從他嘴裡說出來,簡直就是惟妙惟肖。跪在泥像下的胡二聽得這聲音,竟以為是觀世音菩薩顯靈了,不住磕頭說道,“那菩薩,我今天還給您送吃的嗎?倘若您能讓我老婆生個大胖兒子出來,我胡二每天都給您上香,每天都給您送吃的。”
每天送吃的?自己就不用到處奔波了!如此甚好啊!羅廣一喜,又說話道,“今日我已經被那該死的麻雀氣飽了,你還是明日辰時再來吧。記住,我跟你的談話不要讓第三人知道,否則後患無窮。”
“好,好!謝謝菩薩指點。”胡二一陣磕頭後,歡天喜地地去了。羅廣從觀音像裡走出,將破廟現場仔細觀察了一番後,他急忙下山進城買了些中藥,悄悄放在廟門外一棵老槐樹上的麻雀窩裡。隨後,他又在觀音像的蓮臺上,用器具開了一個小孔,這樣便於他偷看跪拜人的長相及面部特徵,由此判斷出該說些什麼話,以免露餡了,被人從泥像裡揪出來暴打一頓。
第二日辰時,胡二果然又來了。他不僅帶來了糕點,還有瓜果,以及香蠟紙錢,準備好好祭拜一下這位“送子觀音”。羅廣從小孔中看到這一切,心中竟是一陣偷樂:沒想到這傻小子真把他的話當了真!看來一個月的伙食有著落了!於是,等胡二跪拜完畢後,羅廣又裝出了女人聲道,“看在你如此虔誠的份上,我就送你一副靈丹妙藥,保你娘子喝下此藥後,懷個大胖小子。”
羅廣做郎中時,雖然接生不行,但是治療不孕不育還是有些經驗的。他有信心讓胡二的老婆懷上孩子,於是又裝模作樣地說道,“廟外有一棵大槐樹,樹上有個鳥窩,我賜給你娘子,還有你的懷胎藥就在那窩裡。你把它取回家,用開水煎服,各服三日。三日之後,你再來取保胎藥。保胎藥再喝個半月,你娘子這胎,就算懷上了。”
“好好好,謝謝觀音大師指點。”胡二一喜,立即跑到廟門外的大槐樹下向上張望,果然發現距地面七八米高的樹叉上有一個鳥窩。爬上去一看,當真有一副布袋包裹的中藥在裡面。胡二對“觀音大師”更是深信不疑,回到家中後,他又按照“大師”的指點,和他老婆一起服了藥。在這之間,這小子天天往破廟裡跑,深怕把“觀音大師”餓著了。羅廣每日有吃有喝,自然十分享受,他也就不準備繼續出外逃亡了。他打算利用這個觀音像,繼續騙吃騙喝,如果條件允許的話,再騙點兒錢財,將來好去城裡買房子。
如此地過了一個月,胡二的老婆竟有了妊娠反應,請來喜婆一把脈,果然懷上了。胡二喜出望外,便又帶了許多好吃的,來廟裡感謝觀音大師。羅廣擔心這小子以後不來了,便又對他提點道,“雖然你娘子懷上了,但是她脈象不穩,在懷胎十月的過程中,你還是需要經常來我這裡取藥的,不然你生出來的兒子會落下病根;另外,若有跟你們同樣病因的人問起你娘子是如何懷上孕的,你可以讓他們也來這裡跪拜。但你要切記,絕對不可告訴其他閒雜人員,否則後患無窮!”
“明白,胡二謹記大師指點。”胡二一番虔誠的跪拜後,又去鳥窩裡取了藥。因為這小子經常往廟裡送吃的,行為太過異常,同村一個叫張軍的青年書生很快發現了此事,便攔住他問道,“胡二你個傻蛋,你怎麼每天往那破廟裡送吃的?你家糧食很多嗎?”
胡二神神秘秘地說道,“呵呵,不瞞你說,觀音大師喜歡吃我做的蛋烘糕啊!為了感謝我,她就讓我娘子懷了個大胖小子。哎呀,你還沒老婆,我怎麼能告訴你這個?!罪過,罪過!”
“哈哈哈,那不過是你個泥像而已,怎麼可能吃你做的蛋烘糕呢?你腦子沒毛病吧?”張軍譏笑不已,胡二想起“觀音大師”所說的“只能讓同病因的人去廟裡跪拜,否則後患無窮”的提醒後,根本不敢多言了。
張軍自覺沒趣,然而他又不死心,於是就去了廟裡,仔細地觀察了一陣子。他發現廟裡香火鼎盛,但供桌上的齋食,瓜果,卻早不見了蹤影。難道真如胡二所說的,是“觀世音大師”把他們吃了嗎?不,絕對不可能!張軍根本不相信觀音大師的存在,他覺得這裡面一定有問題。於是他假意離開破廟,然後迅速爬上了廟外那棵古槐樹。
躲到茂密的槐樹葉下,張軍可以清楚地看到廟內的場景。但是身在觀音像中的羅廣,因為視角問題,卻看不到槐樹上的張軍。他以為張軍是真的離開了,便從觀音像裡爬出來,呼吸新鮮空氣。張軍看到這廝手裡還拿了一個青色的香梨,啃得正歡,心中不免詫異:難道是這人偷了供桌上的齋食和瓜果?
正沉凝間,山道上匆匆走來一男一女兩個人物。張軍定睛一看,發現這二人都是本村中人,那個男的姓侯,綽號“侯爺”,快五十歲了,是本村有名的富戶;而那個女人,叫娟兒,是侯爺的小妾,年齡不大,應該在二十歲上下。娟兒長得很漂亮,然而她也跟“侯爺”的大老婆一樣,始終生不出大胖小子。侯爺捨不得她,便四處找方子,想讓這個娟兒給他生個大胖小子。
這日下午,久未生孕的胡二老婆忽然生了個大胖小子出來,侯爺得知訊息後,就去向胡二打探,究竟用了什麼辦法懷上兒子的。胡二又想起了“觀世音大師”的叮囑,便將自己去觀音廟求子的事一一道出。侯爺和娟兒聽了都是深信不疑,於是二人馬上提了齋食上山,來跪拜“觀世音大師”了。
羅廣聽得廟外響起了腳步聲後,趕緊又鑽進了觀音像中。這一幕被樹上的張軍看得真切,他不由得暗暗笑道,“原來那個觀音像裡還有機關啊!”
就在這時,侯爺和娟兒進到廟中,二人將供品奉上後,侯爺就點燃了香蠟紙錢,娟兒就跪在蒲團上,誠心祈禱求子,“大慈大悲的觀世音菩薩,聽說您法力無邊,能讓人懷上兒子,小女子盧娟斗膽請您賜給神藥,讓我也能懷個大胖小子。”
“這事兒是胡二那廝告訴你們的吧?哎,他答應我不會洩密,卻終究還是把這個秘密告訴了你們。如此說來,你也是有緣人了!看在你如此虔誠的份上,明日申時,你再來此地,我定會滿足你們的心願。”細膩的女聲再次響起,侯爺和娟兒吃了大大的一驚。他們也以為真的是“觀世音大師”顯靈了,於是不住磕頭跪拜。
這一幕情景正好又被張軍看到了,他不禁心中疑惑:這個女人的聲音確實是從觀音像裡發出來的,可剛剛鑽進觀音像裡面的,卻是一個男人啊!難道他還會學女人說話?為了弄清這一點,張軍又在樹上仔細觀察了一陣。當再次看到羅廣,且只有他一個人從底座下的小洞裡爬出來,他確定了:是這廝裝神弄鬼,在這廟裡騙人!
張軍本來想跳下樹將羅廣揍一頓,然後跟村裡人一起將他揪到縣城去報官的。可又擔心他不是這小子的對手,經過了一番思索後,他決定在侯爺夫婦再次來廟裡跪拜時,當眾揭穿羅廣的把戲。
第二日下午申時,侯爺和娟兒果然準備了豐厚的供品,讓兩個家丁抬了上山去了。當四人一行來到廟裡,而那個“觀世音大師”再次說話時,張軍忽然帶著幾個鄉鄰從廟外走了進來。侯爺以為這小子是來搗亂的,不由得厲聲呵斥道,“張軍,你來這裡幹什麼?我老婆正在求神,你趕緊站遠一點兒!千萬別褻瀆了觀音大師,否則讓你吃罪不起。”
“侯爺,您還真當這泥捏得像是觀世音大師嗎?你且看看這裡面是什麼?”張軍一聲冷笑後,飛起幾腳就踢開了底座下的地磚。侯爺還有些不明所以時,張軍已經趴在洞口朝裡面的羅廣大喊道,“你個騙子,我知道你在裡面,你快出來!”
“我就不出來,有本事你來抓我啊!”羅廣沒料到外面的人會識破他的陰謀,本來他已經嚇尿了,但是看到那個洞口很是狹小,估計外面那幾個男人都鑽不進來,他又跟他們打起了對峙戰。確實,羅廣站到泥像中後,外人若再想透過那個小洞爬進去,的確是有很大困難的!張軍和侯爺在洞口胡亂一陣抓狂,仍然無濟於事後,羅廣更是幸災樂禍,這時他又情不自禁地裝出了觀音的大笑聲。眾人這時才知道,他竟然還會口技。可憐胡二那個笨蛋,竟一直矇在鼓裡。
張軍畢竟是個讀書人,很快他想到了一個收拾羅廣的辦法。他讓侯爺牽來一條惡狗,然後把它從洞口喂進去撕咬羅廣。羅廣最怕狗了,頓時嚇得在裡面大叫道,“你們別讓它進來,我馬上出來!”
一炷香的時間後,羅廣真的從洞裡爬出來了。侯爺認為這小子捉弄了他,便讓兩名家丁將他痛扁一頓。也不知胡二從哪裡得知了這件事的真相,他竟抱著他兒子來到廟裡幫羅廣求情道,“雖然這個騙子騙了我們家許多糧食,但是他給我的藥,確實讓我娘子懷上了大胖小子,還請各位爺高抬貴手,放他一馬啊!”
“各位爺,我確實有良方可以治療不孕不育,請你們高抬貴手,放我一條生路啊!”羅廣害怕捱打,只得將自己的遭遇如實道出,並表明在這裡裝觀音騙吃騙喝也純屬無奈。侯爺得知這小子曾經還是個郎中,便問他,“我老婆倒是給我生了幾個女兒了,但始終沒能生出一個兒子來,你能不能讓她也生個兒子出來?如果可以的話,我就不讓大夥送你去見官了。”
“可以,完全可以!我有藥方,按照我的方法來,絕對可以的!”
“好,那你就去我莊裡暫住一些時日,倘若我老婆懷不上兒子,我再收拾你不遲!”主意已定,侯爺便命人將羅廣帶回家中嚴家看管。為了檢驗這小子究竟會不會治病,他特意找了幾個久治不愈的村人來,讓羅廣給他們醫治。羅廣仔細地給這幾個病人把了脈,並透過“望聞問切”四字法查明他們的病因後,迅速開了幾個方子。那幾個病人,按照他開的方子服了三天藥後,竟真的好了。
從此,羅廣不再是赤腳醫生,而是有名的郎中了!侯爺瞬間對他禮遇相待,而羅廣意識到自己的錯誤後,又開始治病救人。當然,為了贖罪,他都是不收處方費的,只求在侯爺家裡,謀得一些吃喝。
如此地過了十個月後,娟兒和侯爺的大老婆,竟各自生了一個男嬰出來。侯爺一高興,竟去到縣城中,專門給羅廣開了一個醫館。羅廣邊從古書上學習技術,邊治病救人,後來沒幾年,他竟因此發家致富了。當然,發家致富後,羅廣並沒有忘本,他每日拿出一些診金幫助窮困人家,也會給沒錢的病人減免醫藥費。在他三十歲那年,他又娶了一個漂亮的老婆,二人婚後不到一年,羅廣又得了一個千金。這時有知道他手段的人就問他,“羅先生,您不是有秘方可以保生兒子嗎?為什麼你不讓你太太給你生個大胖小子出來呢?”
每每這時,羅廣就會笑著回答,“無論生兒還是生女,他們都是自己的親生骨肉啊!豈能因為他們的性別,而對他們有歧視呢?”在那個重男輕女的年代,人們聽著這一番話,陷入了沉思之中。
編後語:作為一個赤腳醫生,羅廣連本來的醫術都還不精通,卻又涉足了“接生”行業,導致出現了重大醫療事故,無論是在當時,還是現在,他都是有罪的!而且犯了罪後,他還跑了路,並且在路途中扮觀世音行騙,可謂罪加一等。好在他迷途知返,深刻地意識到了自己的錯誤,最終棄惡從善,走上了正途。不得不說,他這個騙子,還是值得頌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