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何擦了擦汗,回頭看了一眼,客車後面一股黃土,高高的揚起來,蓋住了身後的羞恥和驚恐。
大何手裡緊緊地攥著他的身份證,這是他臨走前唯一帶走的東西。而他的媳婦,他都沒有勇氣帶走。
等風頭過了再說吧。
大何心裡這麼安慰自己。
想想早上的事,他心有餘悸。那一幕,這輩子可能都會烙在心裡。
大何讓同學們把書本開啟,這節課準備講新課,昨晚熬夜備好課了。
同學們,今天我們準備上新課。
大何提高了嗓門。
講桌下的學生,一半是回族,一半是漢族。
大何是當地推行人才引進後來的第一批大學生。
忽然,砰,一聲爆炸聲。
快趴下。
大何下意識的喊了一聲。
屋簷上有幾片瓦礫掉了下來。
校園裡依舊安靜。
大何追隨著聲音,出了教室。校門口的小賣部旁邊聚集了好多人。
有一個年輕人,頭頂戴著黑色的小圓頂帽子,抱著幾把拿著鐵鍬,站在小賣部的房頂上。
你捐還是不捐?
年輕人喊著。
不知道屋裡的人答了什麼。
你沒錢,你咋給北邊的寺裡捐了,到我這邊寺裡用錢的時候就沒錢了。
年輕人放下所有的鐵鍬,拿起其中的一把,使勁剁著屋頂的椽。
屋頂瞬間塌了一個大窟窿。
裡面的人被外面的人拿著棍棒逼在屋裡沒法出來。
我再問一聲,給不給錢?
確實沒有啊我的天!
屋裡人說話哀求的聲音清晰可見了。
只見年輕人拿起鐵鍬,朝屋裡砸下去,一把,兩把,三把,四把。
屋裡發出慘叫聲。
停下!快停下!再這樣要出人命的!
大何衝出人群,朝年輕人喊著。
這時候,拿著棍棒的人,朝大何走來。大何後腿了兩步。但那些人沒有停下的意思。
你們對上面派來的人也敢下手嗎?
校長斥責退了那些面無表情麻木不仁的人。
校長把大何一把推出人群。
你這個不知天高地厚的傢伙,我們鄉里的土你都沒有踩到,還敢管閒事。
可大何不明白,他們既然各自都是為了為了傳播自己的教義和文化,都是好事,為什麼彼此就不能包容,竟然弄到自己的親身兒子要殺死自己的孃老子。
校門口的小賣部是老兩口開的,他們做人向來本分,但跟自己的兒子一直沒有解開疙瘩。
他們可能把家庭的小矛盾上升到信仰的高度了吧,我們的信仰原本是純潔的,每個人都有選擇信仰的權利和自由,但當我們利慾薰心地去用信仰禁錮別人,駕馭別人,那就會產生罪惡。
校長說。
我們這裡人窮,經濟條件各方面都比較落後,在當地人狹隘的意識形態裡。我的是我的,你的,我想讓它變成我的,那就得是我的了。
你去回家躲幾天,等事情平息後你再來吧。
大何聽了校長的話,踏上了回家的客車。
等他再回來的時候,別人告訴他,小賣部的兩個老人一雙都死了。
他沒有再去問,不想去觸碰。
在大何心裡,把書教好,把人育好,把窮根挖了,就一切正常了。
這也是他唯一能做的。
如今,一晃過去了二十年。
大何高大的身材有些佝僂。
他的學生像韭菜一樣,一茬又一茬的畢業了。
他的學生們從事著各行各業的工作,時不時給他打電話問候幾句。
這裡的山依然很高,但這裡的天更加藍了,水更加綠了,快速路修到了家門口,政府組織建設的合作社讓大夥忙的停不下來。有的家庭開了農家樂,有的建了養殖場,日子過得紅紅火火。以前那種灰暗的貧困已不復存在,校長退休了,偶爾來找大何下兩盤棋。
大何如今是這裡的校長,把育人當做終身大事來幹,這才是摘掉窮帽子,挖掉壞風氣的最好方法。
大何一直這麼認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