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前有個讀書之人,在京城長安附近一個縣裡任縣尉,負責緝捕和審理盜賊工作。一天,他處理完公務,獨自一人坐在大廳上歇息。正在這時,獄卒押著一個身戴刑具的犯人走了進來。
這犯人剛捕到不久,尚未審問定案。犯人見廳內無人,撲通一聲向縣尉跪下,痛哭流涕的哀求說:“老爺,我實在冤枉啊!我確實不是賊。我知書達禮,不是一般的尋常百姓。大人若慧眼識人,把我放掉,活命之恩,如同再生,日後我一定要報答的!”
縣尉定睛一看,見此人舉止儒雅,談吐清越,果然與一般盜賊不同。便打定主意救他一命,把他放掉。縣尉怕走漏風聲,表面上假裝不同意,還狠狠地訓斥了他一頓。等到夜深人靜後,縣尉違法命獄吏偷偷把他放走,然後讓獄吏也逃跑了。無從對質,上司也就不再追衝地 。只是對縣尉進行了一些處罰,便稀裡糊塗地完事了。
幾年以後,懸尉因得罪上司被罷了官。他漂泊各地,生活很是悽苦。一天,他來到江南一個小縣,偶爾聽到街上行人談起這個縣縣令的名字,與他幾年前放掉的那個囚犯名字相同。他心想,天下同名同姓的人很多,不一定就是那個囚犯。但是又一想,自己正在困頓之時,倘若果真是那個囚犯,自己救過他的性命,他一定不會忘記自己對他的活命之恩,定能給自己一些幫助。何不去問個究竟?
想到這裡,他拖著疲憊不堪的身子來到縣衙門口,告訴門房執事說自己是縣令的故舊好友,讓門房執事帶去通稟。縣令聽說當年放走他的那個縣尉來了,心中悚然一驚,臉立即陰沉了下一秒,暗自忖道:他怎麼知道我在這兒呢?他來找我有什麼事?倘若他把我做賊的事傳揚出去,我還怎麼在官場立足?不!不能認他!得趕快把他轟走!他剛想這樣做,突然又停住了。覺得這樣做並不妥當,若是被別人知道了,自己豈不落下恩將仇報,不仁不義的罵名。為今之計,只有先把他請進來,好生款待,再慢慢從長計議,想一個萬全之策。主意拿定,他對門房執事說:“速去告訴來人,說我更衣相迎。”
縣尉在門等了許久,不見門執事出來,正在暗自狐疑,遠遠看見門房執事從庭 院樂呵呵地走了出來。衝縣尉一拱手說:“先生果然是我家老爺至交,我家老爺正在更衣,霎時便親自來迎!”
門房執事話音剛落,縣令已從院裡走了出來。縣尉注目一看,果然是他放掉的那個囚犯。縣令口稱:“恩公!”俯身一拜。縣尉急忙還禮。縣令拉著縣尉的手,親親熱熱把他請進客廳,吩咐僕上擺上酒席,為他接風洗塵。酒席宴上,縣令問道:“恩公因何落到如此地步?”縣尉長嘆一聲,氣惱地說:“自從上次我放你出獄之後,上司對我頗多懷疑,經常藉故對我斥責,處罰,我忍無可忍,當面頂撞了他。他對我懷恨在心,伺機報復。後來,終於找了一個差錯,罷了我官職!”說到這裡,他自我解嘲地笑了笑:“如今,我是無官一身輕嘍!我若還在任上,哪裡有工夫到貴衙來閒住呀?”
縣令聽了這番話,心中湧起極為複雜的感情,勉強地笑了笑,說:“歡迎!歡迎!大人活命之恩,如同再造,我還沒有報答呢!請恩公務必多在敝衙多住幾日 。”
就這樣,縣尉在縣衙住了下來。縣令表面上對他很親熱,同桌吃飯,同床睡覺,十多天沒有回內宅。縣尉很是過意不去,仙人來了趕快回內宅照看家小。
縣令去內宅以後,縣尉到茅廁去小解。茅廁與內宅臥室只隔著一道牆,縣尉忽然聽到縣令到子問縣令:“來了什麼顯貴的官人?竟然十多天不進家門?”縣尉彷彿聽到縣令向房門外看了看,壓低聲音說:“當年我做強盜時,被他捉住,性命操在他手,多虧他把我放了,我才能有今日。他的大恩大德,我還沒有一直沒有報答呢!”縣尉聽到縣令妻子說:“俗話說得好,大恩不報,時候未到。如今你報恩的時機到了,還有什麼可猶豫的呢!”妻子說完後,屋裡一片沉默,縣令好長時間沒有言語。
縣尉覺得很奇怪,便悄悄探出頭往屋裡偷看,但見縣令在屋裡踱來踱去,像是有什麼為難之事,一時拿不定主意。過了好一會兒,縣令終於下了決心,停住腳步,把牙一咬,說:“好!娘子所言極是,今夜就叫他......”說到這裡,他猛然停住,急忙推門朝院子裡看了看。縣尉愕然失色,差點跌倒在地。他顧不得再小解,急忙跑回客廳,來不及收拾行李衣物,拉起僕人便往外走。僕人心裡好納悶,十多天來,縣令待縣尉不薄,縣尉為什麼突然不辭而別,倉皇離去呢?他不知道出了什麼事,問了縣尉幾次,縣尉並不回答,只是催他快走。
他們一口氣走了五六里地,直到天黑時走出縣界,才停下來,找個山村小店住下。這時,縣尉才把縣令忘恩負義,恩將仇報的事向僕人講了一遍,僕人聽了感慨萬千,嘆息天下竟有如此少廉寡恥的小人!
突然,床下傳來唏噓的哭泣聲,縣尉和僕人大驚失色,縣尉心想,這一定是縣令派來殺害他的人,事前隱伏在床下,這次自己是定死無疑了。他正在思索對策,床下的人鑽了出來。縣尉定睛一看,見此人身材魁偉,臉色黧黑,滿臉絡腮鬍子,袒胸露背,心口上長滿精硬的黑毛,立眉環眼,方口大鼻,凶神惡煞一般,手裡握著一把明晃晃的匕道。縣尉嚇得心驚膽顫,連連後退。那人大步走到縣尉面前,沒有用匕首向縣尉刺去,反而撲通一聲雙膝跪倒在地,眼含熱淚,豪爽地對縣尉說:“我乃豪俠之士,縣令說你背恩負義,要我來取你的頭顱。適才聽你所言,才知負心的不是你,而是那個道貌岸然的狗縣令。我險些枉殺賢士,罪過!罪人!我豈能饒過恩將仇報的無恥小人!請賢士匆睡,暫坐片刻,待我去取縣令人頭,為賢士報仇!”
義士說罷,破門而出,眨眼工夫便沒有了蹤影。到了二更時分,縣尉聽到院中飛落一物,正要出門去看,義士高聲喊著:“狗官的賊頭帶到!”大步走了進來。縣尉舉手一看,果然是縣令的人頭。
義士為縣尉報了仇,茶不喝一杯,就要辭別而去。縣尉哪裡肯讓他走,急忙追到門外,門外早已沒有了他的蹤影,不知到什麼地方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