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64年1月3日,公曆新年剛過去不久,熊本縣玉名市的立願寺迎來了一位客人。名片上的資訊顯示,此人名叫川村角治,今年39歲,來自東京的律師事務所。
這人西裝革履、談吐得體,從舉手投足之間都能看出他在東京是位有頭有臉的人物。立願寺住持古川泰龍十分熱情地招待了這位看起來很有身份的客人。
川村剛一見面就表示,自己早就久仰谷川主持的大名,這次來玉名市就是專門來和他見面的。原來,古川除了是立願寺的主持外,還兼任著福岡監獄的教誨師,身為當地的佛法大師,他經常出入監獄,為死囚做臨終關懷,給囚犯們辦教化講座。
▲古川泰龍
他不停地恭維古川住持,按照川村的說辭,即便是在東京,像古川這樣悲天憫人的高僧也是不多的。這位客人的口才了得,明明兩人此前並不相識,但在一番交談之後,古川對他生出了一種莫名的親近感,還大方地邀請這位客人來自己家小住。
可惜的是,古川主持精通的是佛學而不是心理學,否則他一定會警覺——其實二人的交談是一個圈套!川村想透過肯定他人而迅速取得其信任。由此可見,這位自稱是律師的客人,此行的目的就和他的身份一樣不簡單。
在日本的佛教派系中,有一個名叫淨土真宗的教派。修習這一派的僧侶,是被允許結婚生子的。而且在日本,寺廟屬於個人私產,相當於自家的住宅,住持的位置也是家族代代相傳,一個大寺廟的住持所持有的財富絕對不容小覷。
▲當時自稱川村角治的惡魔之子
古川住持有個10歲的女兒,每當父親把陌生人帶回家作客時,這個機靈的小姑娘總要頑皮地在旁邊偷看幾眼。
當這位律師客人來到家裡事,小姑娘感覺非常奇怪,自己第一次見到他,卻有一種奇怪的熟悉感,彷彿之前在哪裡見過。在父親與客人聊天時,小姑娘再次仔細觀察了客人的臉,那種熟悉感越來越強烈,她不禁開始在腦海中極力搜尋。
幾分鐘後,小姑娘終於想起來了!她的確在川村來家裡之前就見過他,只不過是在報紙上。那天的報紙刊登了一張來客巨大的照片,只不過,他的身份並非律師,而是一個在逃殺人犯!
▲紀錄片的情節還原
察覺到真相的小姑娘很害怕,但她足夠勇敢和謹慎。在兩人談話的間隙,她偷偷上前對父親說:“那個客人和報紙上的殺人犯長得一模一樣。”
起初古川認為女兒一定是認錯人了,還訓斥她沒禮貌,幸好客人沒聽到,不然就太失禮了。
不過隨著和客人交談的深入,古川也逐漸覺出此人不太對勁。由於川村是名律師,所以二人的交談始終維持在政法領域,沒想到這名東京大學的畢業生,居然不認識那裡的教授,甚至連當時在政界名噪一時的“自由法曹團”都搞不清楚,實在不想是個內行人。
▲影片的情節還原
再加上女兒對自己的提醒,古川住持心生懷疑,眼前的客人八成不是真正的律師。他到底是誰?來寺廟拜訪是想達成什麼目的?難道他真的是那個在逃殺人犯?到了晚上,心中疑慮的古川住持一面勸客人留宿,一面悄悄報了警。
果然,警方經過一輪調查,證實名片上所印的川村角治是個假名,他的真名叫做西口彰。這位遠道來客也並不是律師,而是一個連環殺人犯。古川住持聽到這個名字後,不禁連連後怕,感嘆幸好女兒提醒了他,不然明天的早間新聞上,自己一家被殺的訊息就是頭條了。
由西口彰這個名字開始,讓我們回顧一下他罪惡的一生。
▲自稱是律師的西口彰(左二)
1925年,西口彰在大阪出生。在他三歲時,一家人移居到了長崎縣的五島列島。在那裡,他的父母涉獵過許多行業,做過漁業,管理過果園,也經營過溫泉旅館。
由於長崎是日本很早就對外開放的口岸,五島列島又一馬當先,所以有許多當時日本主島不常見的事,比如在當地就有許多人信仰天主教。移居此地後,西口彰的父母希望兒子長大後能當一名神父,因此對他嚴加管教。不過,當時已經受過新式教育的西口彰的理想是做一名律師。
可惜的是,西口的律師夢在他還是個少年時就破碎了。上到初中二年級,他選擇輟學離家。1942年9月,16歲的西口彰曾在大分縣被逮捕過,當時他還是一個未成年人。混跡社會之後,西口不是盜竊就是詐騙,也因此成為了警察局的常客,犯罪檔案是越來越厚。
▲影片的情節還原
這種情況直到他年滿20歲才有所改變,1945年他前往大阪市接受了短暫的英語培訓,當時他受到了美軍的影響,曾一度自律,並且娶妻生子,想要斬斷和過去的聯絡。
可他還是本性難移,結婚後不久便開始偽裝成軍人盜賣車輛。這次,大阪市法院以詐騙罪判了他兩年半有期徒刑。這樣的醜聞讓妻子與他鬧起了離婚,但他們都是天主教徒,受禁止離婚的教義限制,這段有名無實的婚姻就一直維持著。
渾渾噩噩過了許多年,西口彰的人生沒有任何起色。這麼多年來,他一直都沒有放棄心中那個律師夢,他對律師所擁有的社會地位和豐厚收入羨慕得眼紅,可現實中,他離這些名利卻越來越遠。
▲謀殺司機的情節還原
所以他迫切需要一些東西,來填補他空虛的自尊心,1963年,西口內心深處貪婪的惡魔終於覺醒了。
這時的西口彰正就職於福岡市的運輸公司,他偶然得知,最近公司運輸的一批菸草公司的貨物中,有27萬日元的現金。看著唾手可得的富貴,西口動了邪念,1963年10月18日,他將負責運輸的兩名司機引誘到了樹林裡,然後掏出早已藏好的短刀,兇狠地朝著毫無防備的二人刺去……確定兩人沒了呼吸,西口劫走了那筆錢。
之後司機們的屍體被發現,警方很快查出西口是最後見到兩人的人,他也順理成章地成為了頭號嫌疑人。當看到自己的照片被報紙刊登出來,遍佈大街小巷時,為了逃避牢獄之災,西口給妻子寄去一封遺書,表示自己很愧疚,決定跳河自殺,以此來向社會謝罪。其實他並沒有自殺,而是想靠假死逃亡。
▲影片的情節還原
但警方並沒有輕信,他們打撈了信件中所提到的河道,結果一具屍體都沒有發現,因此認定兇手還活著,並從未放棄對他進行追捕。
10天之後,西口彰逃到了靜岡縣的濱松市,假稱自己是京都大學的大學教授,併入住了一家旅館。因為他外形帥氣又有大學教授這個職業的光環加持,41歲的旅館老闆娘被他迷得神魂顛倒。
在與老闆娘恩愛了一段時間後,西口彰整天惴惴不安,總是覺得自己的身份即將被曝光。在極大的精神壓力下,他殺掉了這位老闆娘以及與老闆娘同住的母親,再次開始了逃亡生活。
▲根據西口的犯罪故事改編的電影《復仇在我》海報
西口彰先後輾轉了幾個城市,在無數個假身份之間互相切換,當然,他最鍾愛的還是假扮律師,因為律師既能得到他人尊重,自己又不用付出成為律師的相應努力。
在使用假身份的過程中,他發現假扮律師可以騙取當事人的律師費、保釋金等,覺察到這一財富密碼後,他便開始各地行騙,不出意外,他所獲頗豐。
後來,他以律師的身份接觸了一位81歲的老律師神吉梅松,並進入了他的住宅。老律師沒有立刻識破西口彰的身份,引狼入室後,神吉立刻被西口掐死,家中14萬日元現金也被洗劫一空。
▲《復仇在我》劇照
時間來到西口彰逃亡的第四個月,他悄悄來到了開頭提到的熊本縣,想要再幹一票。他沒有任何耽擱,剛到熊本縣就盯上了立願寺的住持古川,並以律師的身份去接觸對方,想要在留宿那晚劫殺他們一家。估計連他自己也沒想到,古川的小女兒很快識破了他的身份。
連同貨車司機在內,西口彰一共殺了5個人,犯罪情節嚴重,且證據確鑿,因此福岡地方法院在1965年1月判處西口彰死刑。媒體在報道他時,也由於西口連環殺人的罪行,怒斥他是“惡魔之子”。
在法庭上,人們都不敢相信,這個罪大惡極的連環殺人犯,居然生來就有一張富有親和力的面孔。加之他在行騙的過程中舉止得體、談吐斯文,很難被受害人看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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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他的偽裝能矇蔽思想複雜的大人,卻難逃純真孩子的火眼金睛。
當然,他之所以能夠到處流竄,也於當時日本國內汽車、公路發展迅速,但各地警方缺少配合的情況有關。
值得一提的是,西口彰在入獄後突然發憤圖強,他繼續學習英文,還成功地翻譯了一本書,這樣良好的表現使得行刑時間就一拖再拖。
不過,這世界上沒有後悔藥可吃,更何況是連環殺人這樣的重罪,更不可能輕易得到原諒。這一系列殺人案影響惡劣,日本當局並沒有給表現良好的西口彰減免刑罰。1970年12月11日,西口彰在福岡監獄被執行絞刑,死時44歲。
▲《復仇在我》片頭
西口彰的生命雖然結束了,但他的罪行卻影響深遠。此後多年,有不少學者研究過他的犯罪心理。1979年,日本著名導今村昌平還根據西口的生平創作了電影《復仇在我》。
這部電影主要男主角是如何成長為一個詐騙兼殺人的慣犯的,導演想透過分析兇手的一生,來揭示犯罪行為背後的社會因素。因為罪犯的個性和內心世界,大部分時間都受到身邊環境和社會生活的影響。
其實這也是我們解讀刑事案件的原因,透過分析罪案和兇犯來探究犯罪發生的原因,同時也可以防患於未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