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歷史的女人——第1693期)
1979年,對於時任韓國總統的朴正熙來說,是極其充滿考驗的一年,如果透過這次考驗,那麼他的鐵腕獨裁統治便可繼續,但是反之,這便將是他人生最後的歲月。
這一年,有外患,主要是來自美國和親美韓國政客的壓力。但是對朴正熙的生命造成威脅的,卻並非來自外患,而是內憂。而內憂,最為令朴正熙感到急需解決的便是他的政治集團兩個人物之間發生了巨大的矛盾,如果不及時解決好,隨時都有引起激化的可能。因此,朴正熙決定藉助一場飯局處理好這件事,以便使得自己的政治集團能夠儘快團結起來,方才有力量一致對外,以穩固自己的權力和地位。
言及此,我們就來認識一下朴正熙政治集團的這兩位特殊人物:金載圭和車智澈。
首先來看第一位人物金載圭。金載圭和朴正熙總統的關係比較特殊,他們首先是同鄉,其次還是同窗。其關係,可謂是層層疊加,非常之親密。也正因此,在外人看來,他們之間的關係是“摯友”。
另外,金載圭這個人也比較有能力,軍校畢業的金載圭,先後擔任陸軍保安司令部司令等職務,在1976年,朴正熙總統邀請金載圭擔任韓國中央情報部部長。國家的情報部門,其重要性不言而喻,而朴正熙讓金載圭來擔任,也足見兩人的關係之不一般。
金載圭出任中央情報部部長後,很快就展現出了他過人的能力和魄力,他採取了一系列改革措施,不僅解決了情報部本身的問題,而且還獲得了美國政府對朴正熙集團的讚譽。這一切,對於朴正熙總統而言,是很有積極作用的。
但是隨之問題也出現了,因為在金載圭正全力協助昔日好友好好工作的時候,問題也出現了,可能這就是人性的弱點之一——因為金載圭在邁力工作的時候,疏忽了他和朴正熙之間的關係。昔日雖然是同窗好友,但是這是私人感情,如今的朴正熙之身份地位早已發生了變化,他是總統——中國古代有一句俗話叫“伴君如伴虎”,其實也就是在暗示身份的微妙關係。雖然新的歷史時期,總統和部下的關係尚不至於到“伴君如伴虎”之地步,但是其微妙性也古今一樣。
總之,金載圭因為疏忽了這種身份的微妙性,所以在對總統朴正熙講話時,其講話的方式和語氣就總是以朋友的方式直來直去,如果單是私人生活如此,朴正熙或許尚可理解和容忍,但後來一度在國務活動中,金載圭也是如此,這就等於在撩撥朴正熙的“虎威”,讓朴正熙非常不開心,內心對這位昔日好友的看法和意見便日漸嚴重。
朴正熙既然在內心深處不願再把金載圭視為心腹,那麼他就要培植新的心腹。於是,另一個人漸漸登場了。
這個人就是車智澈。
若論政治能力和政治見識,車智澈與金載圭根本不在一個檔次。首先車智澈本人沒有接受過什麼正經的文化教育,其次是他也沒有別的可圈可點的政治履歷。說白了,這車智澈就是一個單純的軍人,如果一定要找到他的閃光點,那就是他能打一手好槍,槍法很準。
但是,熟悉權力頂端人之心理就會明白,越是像車智澈這樣的人,越容易能夠引起統治者的喜歡,原因很簡單,那就是這類人頭腦簡單,稍施帝王之術,其便會奴性十足地盡情展現自己對主子的忠誠。尤其是朴正熙讓車智澈做了自己的總統侍衛長後,車智澈為了表達對朴正熙之忠誠,幾乎是寸步不離、兢兢業業,把總統的防衛工作幹得是有聲有色。接著,因為表現突出,又把總統朴正熙的起居飲食工作也給接了過來,可謂是盡心盡力。
但是隨著時間的推移,一切都在發生變化,我們這位“武夫”也在變化。他跟金載圭有著截然不同的變化,車智澈雖然是“武夫”出身,但是一直是總統朴正熙身邊的紅人,所以經過數年的跟隨,已經漸漸體會到了權力的好處。另外,雖然他是個武夫,是個奴才,一開始不懂政治,但是這不代表他傻,不代表他不會討好主子,反而他討好主子的手段令金載圭望塵莫及。
因此,在體會到權力的好處後,他也想成為一個有權力的人,於是就搖著尾巴給主子要,結果朴正熙為了獎勵這位忠心耿耿的侍衛長,就讓他做了青瓦臺秘書室的室長(原室長在車智澈的煽風點火下,被派往日本,做了韓國駐日本大使)。
小人一旦開始貪戀權力,可謂是災難。車智澈在做了青瓦臺秘書室的室長後,還不滿足,其實這是一個很大的官職了。車智澈還想要更大的權力,那就是擴充自己的侍衛隊,實際上是想染指軍隊,但是他竟然也成功了——他以總統侍衛隊的警力不夠,不能滿足於保護總統安全的需要,要求總統朴正熙給予他調動空降部隊的權力,結果總統朴正熙在這位侍衛隊隊長的鼓動下,竟然給予了他這個權力。
但是,無論從哪個方面來看,這都是不應該的,一個侍衛隊長去動國家軍隊,這是一個很不好的訊號。
結果問題很快就出現了,車智澈染指軍隊,引起了陸軍參謀長鄭升和的嚴重不滿,鄭升和認為這是車智澈在向自己挑釁。其實,這就像古代皇帝身邊的太監頭子去幹涉將軍的軍務一樣,令人極其反感。但是,最後咽苦水的基本都是將軍,得好處的都是跟在皇帝身邊的太監頭子。當時鄭升和的情況也是如此,只能強忍著,無可奈何。
但是小人得志,一般都會尾巴翹起,雖然得了總統一人心,卻得罪了一大片。車智澈的情況就是如此,這傢伙拿到了動用軍隊的權力後,立即就開始狐假虎威,到處施展威風,結果引起軍隊官兵的嚴重不滿。
事情發展到這個地步,開篇所說的那位金載圭是看在眼裡,氣憤在心中——原因很簡單,車智澈的出現和上位,基本算是替代了他在總統朴正熙身邊的重要性。接著,隨著此後事態之發展,車智澈又去染指鄭升和的勢力範圍,而鄭升和與金載圭乃是好友。故,其對車智澈的不滿之情就水漲船高了。
小人的最大長處就是善於花言巧語,金載圭對他的不滿早已溢於言表,他豈是不知?所以,他也是處處與金載圭作對。比如,當金載圭對總統朴正熙提出某些政策需要進行調整時,總統朴正熙在車智澈的挑撥下,不但不自我反省進行改正,反而嚴責金載圭。金載圭之內心,感到五味雜陳、羞恥至極。
此時的金載圭如同古代之某些大臣,認為皇帝之昏聵並非皇帝之問題,乃是因為皇帝受了奸佞之誤導,如今的金載圭也並沒有認為總統朴正熙有問題,而是認為朴正熙是受到了小人車智澈的“謠言誤導”。當然,這其中也有別的因素,比如因為車智澈的誤導,讓總統朴正熙對他產生了擔憂和不信任,甚至無理責難。總之,各種原因促成了金載圭和車智澈的矛盾已經公開化、甚至難以調和。在此同時,金載圭對總統朴正熙也逐步失望,甚至開始心懷恨意,為自己謀後路。
就是在這樣的時刻,在金載圭對朴正熙心存失望和恨意的時候,身為總統的朴正熙才忽然意識到自己的政治集團出現了嚴重的內部問題,而自己內部集團的首要問題就是金載圭和車智澈之間的矛盾。於是,為了緩和內部矛盾,朴正熙方才開始著手解決這一棘手問題。
時間走到1979年10月26日,對於朴正熙而言,這將是與眾不同的一天,一個被載入史冊的日子。
這天,對於朴正熙而言,在夜晚來臨之前,至少發生了三件頗為詭異的事,充滿了不詳:
第一件事是26日這天上午朴正熙總統去參加插橋湖紀念塔的揭幕儀式時,朴正熙拽揭幕的繩索,罩在紀念塔上的布只揭開了一半,另外一半卻不動了。這事讓朴正熙和他的武夫跟班車智澈頗為不快。
第二件事是26日11點,朴正熙總統乘坐直升機降落道高溫泉觀光賓館前的院落時,他的直升機因為降落聲音過大,使得院中一隻貓受到驚嚇,在奔逃的過程中,竟然撞在院牆死掉了。這件事讓比較迷信的朴正熙,感覺非常不好!
第三件事是在返回青瓦臺時,來時尚完好的直升機,卻在原地半天起飛不了,發動了很長時間才起飛。
雖然,這三件事都讓人感到不爽,但是回到青瓦臺後的朴正熙並沒有因此而改變自己的原來計劃。因為,在朴正熙心中,解決金載圭和車智澈之間的矛盾,更為重要。所以,朴正熙請金載圭晚上到宮井洞宴會廳來吃飯。
接完總統朴正熙的邀請電話後,金載圭也沒消停,首先我們要知道金載圭這個人,前文已經說了,他非常有能力、且懂政治,但是還有一點,那就是金載圭這個人的性格特點,那就是心狠手辣,做事果決。事情已經到了這個地步,他可不打算任人宰割,再被車智澈牽著鼻子被朴正熙責難,甚至一不小心被收拾掉。凡事,要行動,就要趁早!
當然,金載圭心裡也清楚,總統朴正熙帶著車智澈請他赴宴吃飯,這也絕對不會是什麼好吃的飯,必然是一個鴻門宴而已。既然是鴻門宴,不若自己早做準備,先下手為強。
有此念頭之後,金載圭也有了自己的小九九,那就是乾脆幹掉朴正熙,取而代之。可是,想除掉總統朴正熙這麼大的事,若非極其信任之人,豈能輕言計劃?此外,找誰下手,也是個問題,金載圭縱觀手下親信,最後想想還是算了,一旦計劃洩露,身敗名裂,乾脆一不做二不休,自己親自動手算了——畢竟自己才是最可靠的。
動手自己可以,但是幫手卻不能不找,金載圭第一時間想到的就是前面已經提到的陸軍參謀長鄭升和。此君敢怒不敢言,憋屈久矣!但是,在如此短的時間之內,和鄭升和也沒有辦法直接商量幹掉總統的事,如果說了,鄭升和沒膽幹怎麼辦?
於是,金載圭想了一個婉轉的辦法,那就是先與鄭升和通電,請他來宮井洞吃飯。鄭升和答應之後,他就又立即給中央情報部次官金正燮打電話,說原本邀請鄭升和吃飯,但中途忽然接到總統朴正熙電話請吃飯,所以他請金正燮幫忙先陪同鄭升和吃飯,自己這邊吃完立即趕去。
所謂吃飯,不過是形式,一切都是演戲而已。
金載圭這一操作,也無非是把屬於自己的力量往一塊兒正合,以便在必要的時候進行有效利用。
總之,金載圭安排好了之後,於下午4點,前往宮井洞。
到了那裡後,金載圭又進行了一番操作,第一件事是特意安排了數名容貌美麗的女藝人;第二件事是藏槍,前面已經說了,金載圭這個人心狠手辣,準備自己動手,所以把備好的那支“尤爾塔”七連發的32口徑手槍藏好。
時至5點的時候,總統朴正熙總統的秘書長金桂元先行來到,金載圭向其問及總統請客吃飯的原因,金桂元說是要緩和他和車智澈之間的矛盾。之後,兩人聊起車智澈,金載圭故意歷數車智澈的種種令人不滿的行為,說到激動處,甚至說要除掉這個“挾天子以令諸侯”的“武夫”。此時,這次宴會的火藥味其實已經在暗暗點燃了。
6點多,總統朴正熙和車智澈來到宮井洞。
金桂元出門迎接,大家入席坐定。
座位是這樣的:金載圭和金桂元並排坐在朴正熙對面,金載圭在左邊,金桂元在右邊。而車智澈坐在總統朴正熙的右邊。
閒言之後,開始了正題。朴正熙問及金載圭國內治安及釜山戒嚴等情況,金載圭回答一切都很正常。但是一旁的車智澈卻有意挑起矛盾,不斷指責金載圭工作中的失誤,最為可恨的是他還不斷提及金載圭和美國之間的敏感關係。
對於此種情況,一旁的朴正熙竟然沒有制止車智澈。
這讓金載圭感到無法忍受,便與車智澈發生了爭論。
但是爭論的結果是,身為總統的朴正熙不僅沒有出面調停,反而也與車智澈一起指責其了金載圭。
原本,金載圭在聽聞金桂元說總統是來調和他和車智澈之間的矛盾時,他對未來還是抱著一絲希望的,但是此刻,他感到絕望了。
調和宴,轉瞬就變成了指責宴!
一旦變成指責宴,後果就變得嚴峻起來。
金載圭剋制憤怒,藉故去了衛生間。
5分鐘左右,金載圭回來,他以為車智澈會閉嘴,但是車智澈不但沒有閉嘴,反而以總統的口氣把他狠狠指責了一番。
金載圭隱忍著,不久再次藉故出去。
如果上一次,金載圭是去衛生間,但這一次,就絕對不再是上衛生間解決個人問題這麼簡單了。
因為這一次,金載圭根本就沒有去衛生間,而是去了自己的陣地。
因為在來這裡之前,金載圭也安排了一桌宴會,那裡有情報部的次長金正燮和陸軍參謀長鄭升和,他們就在距離總統宴會廳幾十米外的地方。
金載圭對鄭升和和金正燮進行了一番情況說明後,得到了此二位的支援。在回總統宴會廳的路上,金載圭又召見了兩個人,一個是中央情報部禮賓處的處長樸善浩,另一個人便是他的隨行秘書樸興柱。金載圭向他們二位說明行動情況後,要求他們在必要的時候負責解決總統的警衛。
時間雖短,但竟然一切都安排妥當,就這樣,金載圭再次若無其事地回到了飯桌前。因為他每次離開都是因與車智澈爭吵,故他的離開和回來,並未引起猜忌。
鴻門宴的飯局繼續進行……
時至7點半,樸善浩請求見金載圭,金載圭短暫離開,樸善浩向其彙報一切準備妥當,只等槍響。但是這次金載圭除了見樸善浩,還做了一件事,那就是拿到了自己提前暗藏的手槍。
這次,金載圭回到餐桌前,情況發生鉅變。
他對總統朴正熙說:
“閣下搞政治要顧全大局啊!”
接著指著車智澈繼續對朴正熙說:
“您帶著這種廢物搞政治,能搞好嗎?”
眾人在愣怔之間,金載圭已經快速拔出了手槍,對著車智澈就開了一槍。幾乎在同時,他調轉槍頭,就對著朴正熙開了一槍。
但是金載圭也許因為倉促,第一槍竟然只擊中了車智澈的右手腕,並未對其造成致命,但這一槍卻使軍旅出身的車智澈本能求生,扔下總統自己逃走了。與此同時,金桂元也逃走了。
在槍響後,朴正熙的警衛也被外面的樸善浩等人收拾了。最後,再來說朴正熙總統,這位總統如同他的官位一樣孤獨,一個人倒在血泊裡。
金載圭對於車智澈的逃走非常憤怒,不過外面都被他的人守衛,車智澈是無法逃出宮井洞的。因此,他帶人很快就找到了車智澈,果斷將其殺掉。殺掉車智澈後,金載圭再次回到鴻門宴現場,對朴正熙補了一槍,至此,朴正熙的生命徹底結束。
翌日,朴正熙的屍體被運回青瓦臺總統府,一週後,被國葬。
再說金載圭,這位原本想取而代之的刺客,最終也沒能登上總統寶座。或者說,當他決定自己做刺客的那一刻起,他就註定不是做總統的料,或者說他就沒有做總統的命。
隨著另一個政治集團的趁機上臺,金載圭被當作第一個被懲治的物件——以絞刑處死。
回看韓國總統朴正熙的遇害:在一場鴻門宴中,情報部部長槍殺總統後被絞死。是政治鬧劇?還是人生悲劇?只能任由後人說。
不過朴正熙雖然戲劇性地死於這次晚宴,但他的女兒朴槿惠將在以後再現他的家族輝煌。
(文/說歷史的女人·綠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