州官選才
從古至今,凡是走馬上任的官長,總想選帶幾個心腹親信,左膀右臂,來為之掌管要害,治理機密。可是,也有例外的情況。
話說從前咱們古泗州來了一位新任的州官,除帶老婆孩子而外,連一個隨從差役都沒帶,全用當地的老班底,真給人以清正廉潔的印象。
上任三天,老爺要在州衙內增補三名差役,這點小事本來無關緊要,可奇怪的是,要選三名差役,在性格上有明確的規定,標準之高令人咋舌。那天一升堂,他就對兩個班頭說:“你們聽著,老爺我公事煩忙,太太也要幫我…嗯劃劃圈圈什麼的,沒有時間料理家務,命你二人給我大街上物色三個人。”兩個公差一聽,這還不容易嗎,當即答應:“老爺放心,小的們在城裡當差多年,這地方人傑地靈,選幾個搞家務的人又有何難。”說完轉身要走。老爺叫住:“慢!你們倆先別吹,三天之內要找不到……哼哼,老爺我的板子也不是專留打老百姓的。”兩個公差滿不在乎:“嗨!老爺,你把心裝在肚子裡,用不了三天,今晚就給您找來。”老爺冷冷地一笑:“你們知道老爺我要找哪種性格的人嗎?”兩個公差一瞪眼:“這……當差還要什麼性格?”“哼哼哼哼,我要一個急性子,一個慢性子,還有一個…愛佔小便宜的,懂嗎?”“嗯……小的不明白。”知州老爺理理小鬍子說:“老爺我文能執筆斷案,武能張弓打獵,要一個性格急躁的壯漢子陪我去打獵,捕鳥捉兔跑得快,第二,老爺我家的那個……你們的小少爺,需要一個沉著細心的慢性子人領著玩;第三個嘛……哎、你們靠近點…想找一個愛佔小便宜的人,給我徵糧收稅,理財管帳。”
乖乖,這哪裡是選差人呢!可把兩個公差難住啦!在城裡城外,大街小巷轉了兩天,跑得腿疼腰痠,也沒找到一個象老爺說的那樣人。眼下只剩一天時間了,急得他倆茶飯不思,坐臥不寧,恰似熱鍋上的螞蟻,又上街到處找人,忽然瞧見一家油漆店門口圍著很多人,看這家老闆和一個買桐油的人在吵架。倆公差想,人多的地方人才也就多。所謂“人才擠(濟擠(濟)”嘛……看看去。他倆剛擠到跟前,店老闆就叫開了:“哎!二位班頭來得正好,請給我們評評理。”兩人擠到櫃檯前面一看:“好傢伙,一個長相機靈的人雙手捧著一隻大木盆,和老闆大吵大鬧。兩個公差忙問:“這是怎麼回事?”老闆說:“您瞧,他拿一個裂的大木盒,來買我一斤桐油。油打進去,一轉臉就被吸乾了,要退油要錢,這……”老闆哭笑不得。買油的人卻理直氣壯地開了腔:“哎!二位,不要聽他一面之詞,我打他一斤桐油,他只給我八兩,不信你倒下來量量!扣斤壓兩,生意做得太不規矩,我當然退給他。來來來,倒給你,退我錢,我到別家去買。”他這麼一說,圍觀的人都捧腹大笑。二公差則如獲至寶,大腿一拍:“妙!難得的人材,可找到你啦!”說罷,兩人喜滋滋地,對老闆說:“這一斤油錢我們給啦,別吵了。這位老哥,請跟我們到衙門裡去一趟。”買油人一驚,忙說:“這願買不願買,難道還犯王法嗎?”兩個公差只顧笑,也不回答,就幫他拿著盆,拉拉扯回衙門去了。
三天限期只剩下半天了,而兩個公差好不容易才“碰”一個人才。明天早堂要是交不齊,那就要挨板子的。二人思前想後還是往人多的地方去找,就走進戲園子,一邊聽戲,一邊找人。
今晚演的是《火燒廣太莊》臺下瓜子、水煙、茶壺、茶,擺了一桌又一桌,打手巾把子的堂倌,傳遞毛巾飛來舞去,觀眾一邊聽戲一邊品茶。臺上演員精彩的表演,博得臺下陣陣喝彩。戲演到高潮時臺上用草繩裹松香末,做出了廣太莊起火的效果。真火上臺,氣氛熱烈……突然,從觀眾席裡竄上來一個彪形大漢,端起堂倌的臉盆,把滿滿地一盆熱水,“嘩啦”一聲往臺上潑去,把演員澆成了落湯雞。全場頓時大亂,都說哪來的瘋子,鬧戲園子嘍!老闆急忙叫堂信把他從臺上拽下來,這時後臺管事的,跟包的也都下來啦,查問是怎麼回事。那位大漢鬍子一抖,眼一瞪:“咱看臺上失火能不救嗎?”管事的說:“嗨!大爺,那是假的,你…大漢撓撓頭,一屁股坐在茶桌上:“嘿嘿嘿嘿,都怪咱性子急,這套戲衣咱賠啦!”正要掏錢,忽然從外邊跑進來一個小孩,連哭帶喊地找他爹回家救火。天哪,還真有失火的。這亂轟轟的好多人,誰是他爹呀?小孩急得在人群中亂竄……啊!終於找到啦。一位身穿長衫馬褂的單條人,正獨坐牆角,閒目養神,手在茶桌上還一板三眼地敲著,哼著那二簧慢板。他兒子抓住他大喊大叫,要他回家救火,可是這位先生如坐無人之境,根本不理,一直等他把這大段唱腔哼完,才慢慢睜開眼問兒子:“燒到什麼程度啦?”兒子急得直跺腳:“前面一片快燒完啦!”他反而把眼一閉:“那一半沒燒,就急著來叫我幹什麼?”他這一粘糊不要緊,可把那位戲臺上潑水的大漢氣壞了,舉手就給了這位“粘夫子”一耳光,張口就罵:“你他狼的,後簷也燒著啦。走!”把這位瘦弱的先生一拎,背起就跑……這兩個人的行動,可把這兩位公差喜壞了,戲也不看啦,緊緊地跟定那兩個人跑出了戲園……
第二天早堂,公差交上三位“人才”又經過老爺親自面試,完全合格,當即分別上任,各行其事。急性子每天陪老爺打獵,十里八里,爬山過河,他以人當馬,揹著老爺一溜煙……哎!你是當官的,也會喜歡這樣的人吧。再說,慢性子先生,也不含糊,他帶著小少爺玩,走一步,限一步,還細心伺候小少爺的飲食起居,從未出過岔子……你說太太能不高興嗎?表現最好的還數那位愛佔小便宜的機靈鬼,真是金庫裡的一把鎖,衙門內的鐵算盤。他為老爺巧立名目,搜刮民財,老爺的金銀財寶天天見長。按他自己的話說“鐵公雞身上咱能拔下毛,咱走過的路連草都長不高。”你說這些人才到哪裡去找呢!這位州官老爺自然稱心如意嘍。他常說:“我當官就是不用至親好友,咱那些大舅子、小侄子,不是飯桶,就是草包。還是自選人才,方能得心應手啊!”
轉眼一年過去了,太太又生了一個千金。這天,老爺精神煥發,帶領急性子大漢出城,想打點野味給太太下奶,還真是“人走運,馬走瞟,”老爺一箭射雙鵰。正在得意之際,忽然一個公差邊跑邊喊:“老爺,不好啦,你快回衙,快……”老爺問:“什麼事?”公差上氣不接下氣地說:“是小爺……不……見啦!”老爺一聽,頓時頭暈眼花,天旋地轉。他心裡有數:這一年多他敲詐勒索,作惡多端,天天擔心百姓報復他,拿小少爺出氣。人常說“白天不做虧心事,半夜不怕鬼叫門”,可是這位老爺就不行嘍,他越想越怕,兩腿發軟,寸步難行了。
還是那個急性子大漢手疾眼快,二話沒說背起老爺就跑,為了搶時間,防止意外,他不從城東的橋上過,而是抄近路趟水從護城河裡過去,直奔州衙後門。老爺對他的舉動很是滿意,特別是對揹他趟水過河更為感激,就在背上對急性子大漢說:“哎,再快一點,要是能找到小少爺,我提升你為三班頭領!”急性子一聽,急忙在河當中跪下磕頭:“多謝老爺栽培。”這一磕頭不要緊,脊樑上的老爺一下子摔到河裡,洗了個冷水澡。老爺站起來大發雷霆:“你……誰叫你這時候謝的……唉,性子太急啦!”
老爺渾身溼淋淋地回到州衙,到處找慢性子,找來找去,見他一人在後花園井臺旁邊一板一眼地用稻草搓繩子,忙問小少爺到哪裡去啦?慢性子用嘴向井裡一撅:“喏,那不在井裡嗎?”老爺一看兒子掉井裡了,氣得眼都要滴出血來,怒吼著說:“還不趕快撈上來!”慢性子說:“別急,我不是在搓繩子嗎,搓好,再撈。”急性子在一旁又上火了:“你 他 狼的是死人,不能找一條繩子撈嗎?”慢性子不滿意地回答:“哎!你個大老粗懂個屁,我自己搓的繩我放心,找別的繩,萬一有毛病,提到一半繩子斷了,小少爺不就摔死啦?”這時急性子再也沉不住氣了,不要繩子,一躍跳下井去,正好踩在小少爺身上,他提起早已淹死的小少爺,一下子扔出井口,老爺太太頓時昏了過去……就在這時,那位慢性子還問:“老爺,這繩還搓不搓?”站在井邊上的愛佔便宜的帳房先生急忙回答:“搓!準備好的料子不能糟塌,留給小少爺抬棺材。”
眾衙役七手八腳把老爺太太搶救過來,全衙上下亂成了一鍋粥,都不知該怎麼辦。到底是州官老爺穩重,臨陣不慌。他定了定神,把愛佔小便宜的帳房先生叫過來,命他去為小少爺辦理棺木、壽衣,以便大禮安葬。
這位機靈鬼帶幾名公差到了棺材鋪,挑來撿去,在後院選中了一口價廉物美的大棺材,付過銀子後,又趁老闆不備,指揮眾公差開啟棺蓋,順手提了一個小棺材放進大棺材裡,蓋上抬起就走。
州衙內高搭靈棚,按“州喪”標準操辦,慢性子細心地為小少爺整容更衣,眾公差開啟棺蓋正要給小少爺入殮,老爺忽然見到大棺材裡還有一口小棺材,十分詫異,問這是怎麼回事,愛佔小便宜的傢伙,貼在老爺耳邊悄悄地說:“嗨!老爺你真糊塗啊,大棺材這次小少爺用,小的先放著,說不準小姐用得著的。”
“啊!”老爺又氣得昏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