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班途中,一陣烤紅薯香味迎面而來,誘得我停住腳步,四處尋找這香味的源頭。
只見路邊修車攤旁,躲閃著一位手推烤紅薯鐵桶的中年婦人,似乎被城管嚇慣了,四處警惕張望。來到近前,看她雙手黑灰,臉龐散亂著頭髮,衣服外面套著破舊罩衣。見我過來,滿是塵土的臉露出討好的笑,黑手摸摸桶上的紅薯說,剛烤好的,還熱乎呢。
我並未問多少錢一斤,不是大方,而是多年前我也賣過家裡長的蔬菜,深知其中辛苦,因而在菜場從不問價,只是憑賣菜人說多少就給多少,覺著太虧,下次不去便是。
撿起一個不大不小細長的紅薯,軟軟的,香味撲鼻。那婦人接過,裝進塑膠袋,用鉤秤稱重。我見那秤桿尾高高斜起,婦人口中說道,七兩高,六七四十二,去掉零頭,收你四塊。我看著那紅薯,原以為最多兩塊錢,便略有猶豫。婦人見了,又說道,老闆放心,我常在這裡,不會多收你的,再說你老闆還在乎這小錢。我見她如此說,也就掏錢付了。
我並未走開,在修車攤旁想將這紅薯吃完,一是熱得好吃,二是怕回去老婆問起又得笑話。旁邊修車老人朝我笑笑,經常走這路,算是和老人認識,就聽他說道,這可憐之人必有可恨之處。我笑笑,只顧著剝紅薯的皮。
此時過來一接孩子放學的時尚美女,那孩子吵著要吃紅薯,時尚美女明顯不願,拗不過孩子意願,只得來買。賣紅薯婦人選了一個灰少的稱重,時尚美女不高興了,說道,我都沒問你多少錢一斤你就稱?婦人囁囁嚅嚅不知所措。時尚美女嘴角彎起,睥睨婦人又說道,你那是公斤稱還是市斤稱?你要瞎稱莫怪我把你稱折了。婦人聞言更是緊張,慌張稱了,也不算賬,只說道,你就給兩塊吧。時尚美女接過掂掂,懷疑著說道,生的也就五毛吧,烤熟了就要兩塊,你也太黑了吧。婦人尷尬著不吱聲,時尚美女終是給兩塊走了,婦人見我在旁望著,那本就灰黑的臉似乎更黑了。
向修車老人擺擺手,正要離開,那婦人忽地叫住我,老闆,是我不對,你那個也收兩塊,再還你兩塊。我注視目光躲閃的婦人,伸手接過。修車老人悠悠說道,其實這幾天我都看在眼裡,你看人賣貨,遲早得吃苦的。見婦人慚愧狀,老人又說道,世事變遷,人心進退,我修車你賣紅薯他上班,各有難處,唯有守住本心,方得始終。這話你們不一定懂,但對你來說,你是否覺得還他兩塊,不再覺著歉疚了,心裡舒服了,敞亮了。
婦人躲閃的目光平靜下來,似在感受此刻心裡狀態,隨後點頭稱是。下班時刻,人漸多起,婦人回到烤桶邊叫賣,烤紅薯,噴香噴香的烤紅薯,那沙啞的叫賣聲聽來似乎清脆起來。
我向修車老人招呼一聲,走出幾步,忍不住又回頭看一眼那婦人,已有三四人圍在烤桶邊,她一邊忙碌著從烤桶裡取出烤好的紅薯,一邊微笑著與買者打著招呼。
我不禁按按胸膛,那烤好的紅薯在我的眼中竟如人心一般,有的香味四溢,有的腥臭撲鼻,心中想著,守住本心,莫讓世事這個烤桶將自己的心考出臭味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