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洞口的老頭兒一聽到洞裡面傳來嘩嘩啦啦的聲音,感到情形不妙,往下叫喊,洞底卻是一片死寂。這個時候,老頭兒應該明白,下面那位年輕的兄弟或許是遇到了墓裡面的飛刀,或許是身中毒箭,或者遭到了什麼暗算,總之是不幸與世長辭了。
想到年輕人家裡那80多歲癱瘓在床的老母和一家沒吃沒喝的老婆孩子,這個時候正在望眼欲穿地盼著親人安全歸來呢,弄幾塊破銅爛鐵,換些錢財,全家也吃頓飽飯。想不到年輕人出師未捷,突遭罹難,命喪古墓,這要是家裡人知道了,如何是好?這樣想著,老頭鼻子一酸,淚水像斷了線的珠子刷刷就流出來了。
他直起腰,抬手抹了一把那刀刻斧鑿一樣歷盡滄桑的臉,以悲壯的心境重新藉助腰裡面的火鐮點燃火種,以嫻熟老練的動作順著拴在洞口邊樹上的繩子又滑入洞底。他小心翼翼地踩著洞口周邊的槨蓋板,將火種吹起燃燒,輕輕呼喚著同伴的名字,開始伸手打撈。當他的胳膊全都伸入冰涼刺骨的水中,還摸不到的槨底的時候,尚殘存一點希望的心隨之嘩的一聲掉進了冰窖。
他知道這就是南方古墓中的水洞子,不但同伴的性命無可挽回,就是地下的奇珍異寶也與自己無緣了,於是長嘆一聲,順著繩子又爬出洞口。
轉過天來,天空小雨紛飛,整個擂鼓墩籠罩在一片茫茫的雨霧中,老頭兒實在是承受不了人財兩空的心靈煎熬和折磨,索性不再前怕狼後怕虎,來個一不做二不休,弄來幾根竹竿和木棍,稍加修理,揣了火種和燈具,頭戴一頂草帽,提著一捆繩索,帶著長柄竹木器具,快步的朝擂鼓墩山崗奔去了。
來到洞口前,老者把竹竿、木棍一一扔進洞裡,然後腰繫繩索,一頭拴在樹上,沿著洞壁而下,帶來的雨具平放在洞口,以掩擋瀝瀝的小雨。
等來到洞底的頂部位,老頭穩住腳步,用火種引燃燈盞,從腰裡掏出一根細長的木錐,用力地按進洞壁,把這個燈盞掛上十幾米的洞上。燈光昏暗,一團幽深,黑綠色的水泛著點點滲人的寒光。
老頭兒畢竟是久經沙場的盜墓高手,他閉上眼睛,默誦了一會兒在楚地盜墓者之間流傳的定針神法,處於驚恐紛亂狀態中的心慢慢平靜下來了。
老者蹲在殘存的槨頂上,拿竹竿往水裡捅了捅,這一捅讓他大吃一驚,所帶一人多高的竹竿壓根兒就沒有夠到底兒,又換一根長度接近兩人高的細木棍才戳到底部,但是往四周一探,卻無邊無沿,既沒有看到奇珍異寶,也沒有碰到同伴的屍體。老頭兒望著手裡的木棍兒,驚得有些發呆。
這是一個水庫的深度,也很可能是一個水庫的容量,在山崗的頂部有如此浩大深邃的一潭深水已經屬於罕見了,可是這個水庫又暗伏在一座古墓的底部,那就更奇特了,如果不是墓主生前精妙安排,怎麼能夠出現這般奇觀異景呢?既然如此,地下是否不有暗道機關飛刀毒劍或者水輪轉盤式拐釘鐵錐專以射殺盜墓者,老頭兒心裡沒數。此前幾十年盜墓生涯類似墓坑積水的現象也常遇到,在行內統稱為水洞子。
但是這類水洞子的水並不深,主要是地下滲漏和雨水從坍塌的墓頂灌進來而成的,水位一般都在膝蓋以下。如果墓坑較淺,盜墓者就採取竭澤而漁的取寶辦法,先用皮囊把水排出去,然後再盜取寶物。如果木坑較深,向外排水很困難,那就乾脆採取大壩中的摸魚法,彎腰弓背,在泥水裡亂摸一氣,根據手的感覺和長期練就的經驗,把器物在泥水中掏出。這樣做的好處是既不太費力地得到了寶物,又達到了速戰速決,免遭官府捉拿而進局子蹲大獄的目的。
很顯然,擂鼓墩古墓地下的情形已經大大超越了盜墓者的經驗所及和想象的境界。可以說,戰國、秦漢時期的盜墓者能遇到這種情況,其機率或許就是千分之一或者萬分之一。無論是古代的盜墓賊還是現代的盜墓者,都是官府打壓抓捕的物件,在百姓間,那也屬於拿不上臺面的雞鳴狗盜之輩。所以一個盜墓賊的眼力再高能量再大,一生所盜之墓也有限得很,就拿數量來說,與現代考古學家無法比擬。
據譚維四和譚維四的弟子輩人物楊定愛等人在擂鼓墩古墓發掘很多年後說,他們一生主持和參與發掘的大小古墓都在3000座以上,有的達到五千多座,在荊州一帶,一個工地一開工就是幾十座,幾百座墓葬成片成行的同時發掘,而且還動用了先進的現代化機械,場面壯觀的很大。
可是盜墓賊那就遠沒有這個條件了,他們只能利用晚上的時間,偷偷摸摸得像耗子一樣提心吊膽地幹,所以盜掘的的墓葬和現代考古工作者相比,那可就是小巫見大巫了。
但是像譚維四、楊定愛等人,即便發掘瞭如此多的墓葬,所遇到的地下水庫式的古墓也就這麼一座,由此可見相遇之難吶。那麼,這麼大的積水是怎麼來的呢?這個問題曾令發掘的考古學家困惑了很長時間而不得其解。
直到20年之後的1998年,湖北省博物館聯合幾家科研單位的人員對這座古墓墓坑內遺留棺槨木進行脫水保護,藉此機會對坑內積水問題進行了科學測驗,從而解開了一系列歷史之謎。
勘探和檢測表明,這座古墓墓坑處於風化岩石中,這個岩石具有一定的透水性,墓坑四周岩石本身和地下都含有大量水分,而且地下水又埋藏較淺,最淺的地方埋深小於0.5m。據推算,木坑的高度應該在山崗地表以下13m左右,槨底板是直接建在坑底岩石上,沒有像槨頂和牆四周那樣填埋木炭或者高泥,說明入葬的時候坑底岩石乾燥無水,而坑地四周則有滲水現象。透過對木坑進行抽水試驗,也就是抽乾木坑中的積水,觀察墓坑水位的漲落變化,從而得出墓坑周圍補充進墓坑的水量是每晝夜2~3m³,而木坑的容積大約是475m³,按每晝夜2m³的流量來計算,把整個墓坑注滿水只需要237.5晝夜就能夠完成。
很顯然像擂鼓墩古墓,古代盜賊是無法把一潭清水全都吸出十幾米深的洞外,當時還沒有發明潛水泵,即使有潛水泵、桶車、龍骨水車這樣的特殊機械也不能用,因為如同站在擂鼓墩山崗上高聲喊,我要盜墓,我要作死。
既然無力向外吸水,是不是可以像後世的跳水能手一樣,一頭扎進水裡,用手打撈槨室中的文物?回答應當是否定的。
盜墓賊膽兒再大,技術再高明,但畢竟是一些社會底層的普通老百姓,盜墓者的職責是盜取死者的墓葬,以便從中獲利,而不是主動的去尋找死路,葬身墓中。
從考古人員發掘的情形看,盜墓賊是一位職業專家,他當年選擇的這個方位恰是整座墓坑當中最要害的部位。整個盜洞呈斜形挖下去,直通中室的東北角,這個邊角與東市和北市相鄰,稍一轉身就能夠進入二室。也就是說,盜墓賊只開一洞,就能夠輕取三室之寶,其經驗之豐富,判斷力之高超,技術之嫻熟,令人叫絕呀。
非常不幸的是,盜洞下方的器物不是誘人的青銅編鐘,而是一架由32件石塊組成的編磬。整個磬架用青銅鑄就,坐北朝南,呈單面雙層結構,完好地站立在槨室之中。當這個盜墓賊把槨蓋板截斷之後,斷板落入水中,上面的填土石塊傾斜而下,巨大的衝擊力把下層橫樑的中部和上層梁端的龍角以及東西兩頭怪獸上的圓柱砸斷,架磬倒塌,多數塊散落受損,跌落的槨蓋板與泥土碎石把一些陪葬品蓋住。盜墓賊在直徑僅為90cm的圓洞內無力撈取它們。盜墓賊既然將鍋蓋鑿穿了,當然也不會就此罷休,他們只得用一些木棍之類在盜洞附近撈了撈,那盜洞裡也發現了不少這樣的木棍,至於他們撈走了一些什麼,就難以知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