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之夭夭,灼灼其華。
一
水流殤每天最重要的兩件事就是打理生意,找他的夫人。
他回到府中,聽到家僕說夫人又不見了,二話沒說便又出門。
穿過熱鬧的集市,他的視線停留在一家綢緞莊。
門口一個女子穿著鵝黃色的裙襖,一頭長髮梳的一絲不苟,幾朵黃色小花點綴其中,清新素雅。她懷裡抱著一塊布料不說話。
見水流殤過去了,老闆忙衝過去對他說:“水公子你可算是來了,你家夫人今天一大早就過來了,不說話,也不走,就抱著我這塊紗。你快帶走她吧。”
水流殤一邊道歉詢問價格,一邊去拉那個女子。
“這塊紗的價格不便宜,是江南運過來的。”
“多少銀子我付,只要她喜歡。”水流殤撫摸著夫人的頭。
付完銀子,女子開心的笑了,口齒不清地說著“好看的紗,好看的衣服。”
“好,桃枝穿上一定好看。”
李桃枝就是水流殤唯一的夫人,明眸皓齒,面若桃花,只可惜,是個傻子。
二
李桃枝原本並不傻。
出生於書香門第,父親是宮裡太子的師傅。
那年,她愛上了一位少年,陳遠念。
陳遠念是窮苦人家的孩子,因為常年給李家送菜,一來二去,遇到了李桃枝。
他偷偷帶她出去挑野菜,帶她去抓魚,這對於從小處於閨閣,一言一行都要淑女的桃枝來說,彷彿是新的世界。
而陳遠念則是給她最大快樂的人。
一次在山中迷路,她凍的嘴唇發紫,陳遠念把衣服給了她,並憑藉自己的常識走出了山林,那次,她是感動,更是對一個人的信任。
到了適婚年齡,李家開始張羅桃枝的婚事,因為良好的家庭背景和國色天香的容顏,一時間城裡各家達官貴人紛紛上門提親。
只是桃枝統統回絕,因為她心中有陳遠念。
李大人大發雷霆,這個窮小子一沒文化,二沒財富。
“他給女兒最大的財富就是快樂和安心,女兒覺得快樂,難道不可以嗎?”桃枝跪在地上哭著說。
“快樂能當飯吃嗎?”李大人生氣地拍桌怒吼。
隨後桃枝便被關了起來,不許和陳遠念相見。
絕食沒用,哭鬧沒用。
那晚,陳遠念偷偷溜進桃枝房中,告訴她,要去邊疆打仗,爭取功名,一定不會讓桃枝失望,等他功成名就,就回來娶她。
桃枝含淚點頭,許下承諾。
等君歸來,十里紅妝。
三
陳遠念一去就是三年。
他時常寫書信給桃枝,他英勇殺敵,機智過人,龍顏大悅,提升他為將軍。
只是,桃枝的祝賀與希望連同書信寄出後,陳遠念再無音訊。
一寸一光陰,上門提親的人越來越少,桃枝更加固執。李大人已經氣的不願意認女兒,母親只有偷偷流淚。
陳遠念那個人,彷彿消失了一樣,再沒有歸來。
一年又一年,桃花開又落。
桃枝總在他們約定的地方等。
只是那個人,彷彿從來沒有出現過。
桃枝,卻瘋了。
四
一個瘋了的女子,即便書香門第,即便國色天香,更沒有人願意提親了。
短短數月,李家父母蒼老了幾十歲。
他們想,女兒變成了這樣,自己有責任,他們悔恨萬分也無法挽回。
只有儘自己的能力保護女兒了。
只是水流殤突然提出要娶桃枝。
他不介意她是不是瘋了,傻了,他就要娶她。
聘禮很豐厚,婚事辦得很隆重。
所有人疑惑他的目的,他對桃枝的專心不二。
都說,這個傻子一定是個妖孽。
傻子如何,妖孽又如何,有人保護她就夠了。
五
從此,水流殤除了打理生意,就是去找他的夫人。
有時候她會搶別人家小孩的糖葫蘆,有時候會乘著屠戶不經意把肉一頓亂剁,有時候會嚇唬街上的婦女……
為此水流殤沒少賠禮道歉,桃枝卻躲在他身後,像個做了壞事的小女孩。
只是水流殤從未責備她。
其實她不發瘋的時候,就是一個秀美的小姐,髮髻梳理得當,衣著得體。
周圍人總是疑惑,一個傻了的女人,會出去發瘋,卻要把自己打扮的漂亮?
水流殤知道,她即便瘋了,也是個優雅的小姐。
她安靜的時候也很可愛。
六
時光荏苒,水流殤因為太過辛苦,身體一天不如一天。
他知道自己沒有多長時間了。
只是他放心不下桃枝。
他變賣了所有家產,交給管家,囑託有一日若他不在了,要照顧好桃枝。
說這些話的時候,他的眼睛起了霧,望向玩耍的桃枝,他不忍心離開。
水流殤彌留之際,一直抓著桃枝的手,桃枝也出奇地安靜。
“桃枝,我唯一的夫人,我走了你怎麼辦?”他喃喃道。
在場人無不流淚。
他一直記得那年桃花節,她的許願燈撞到了他的燈,她驚慌失措的樣子,也記得她微笑的樣子。
一次相遇一生緣,他躲不過。
七
一夜間,水家兩個人歸天。
水流殤和桃枝。
桃枝感覺自己的身體緩緩上升,看著眼前的一切,所有前塵往事都湧入腦海。
真正的桃枝,在得知陳遠念在歸京謝恩的路上被伏擊身亡後,已經自殺了。
而發瘋的桃枝,只不過是一個桃樹妖附在她的身體上。
由於在群妖宴上誤吃毒果陷入昏迷,被師父做法附在了那個已經自殺的桃枝身上。
由於元神受損,桃樹妖一直處於痴傻狀態,所以即便附在那個凡人桃枝身上,也只是個傻子。
只有受到極大的刺激,她才可以甦醒。
水流殤離開人世後,她突然醒了,醒後便離開凡人桃枝的身體。
而那個凡人桃枝在自殺後,魂魄早與陳遠唸的魂魄相遇,他們死而魂魄相依。
水流殤對凡人桃枝的好,桃樹妖也一一記起。
她的心被撕裂搬的痛,眼淚流下,化作漫天桃花雨。
八
桃樹妖跪在師父面前說了許多話,師父只有閉著眼無奈的搖了搖頭。
瞬間天崩地裂,她化作一株桃樹。
因為她求師父,不願修煉成仙,只想成人,哪怕短短一生,也要和水流殤轉世後在一起。
"你記住,三百年能遇到他一次,你要等三千年。便可化作人,還要經歷七世磨難,才能與他長廂廝守,成為凡人。"師父的聲音在空中響起。
"我願意等。"她說完便笑了,她曾經常笑凡人執念太深,卻不曾想,自己更深。
等又何妨,磨難又何妨,她只認定那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