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號晚上九時許，我和歐陽、七仔一起站在公園的花壇旁。

二十二個小時前，貓咪“瑞瑞”住進了我們家。而現在，我們剛剛把瑞瑞安葬在腳下的土地裡。

昨天，同在這個公園，七仔埋下了另一隻流浪貓“阿啾”的屍體。

在這短短兩天內，我們已經見證了三隻流浪貓的死亡。

又一次走向死亡

10月8號傍晚，我喂完了今天自己負責的流浪貓。

我加入了流浪貓關愛協會，每兩週會輪到一次為我家附近的流浪貓餵食。給流浪貓提供維持生存的基本糧食是我的主要工作，用的是協會購買的專業貓糧。

這一天有些不尋常。走到花壇深處時，我突然聽見了瑞瑞的叫聲，比往日似乎悽慘許多。等我把瑞瑞引出來，才發現它已連站都站不穩。

我很快聯絡了協會的負責人七仔。聽聞瑞瑞的事，七仔拿來專門用於運輸貓的航空箱，小心地將荷蘭放進箱子裡，和我一起打車去了寵物醫院。

放進箱子的那一刻，瑞瑞好像連翻身都沒有力氣，只能低聲地喵喵叫著。

這已經不是瑞瑞第一次去醫院了。在流浪生活中，瑞瑞漸漸患上了無法治癒的口炎與營養不良，逐漸病危到了必須去醫院的地步。

病危後的瑞瑞瘦得幾乎只剩下骨頭，但是口炎得到了控制，吃些軟的東西是沒有問題的。有些女生特別喜歡它，專門為瑞瑞準備了設計給貓吃的肉泥。有一陣子瑞瑞精神了不少，還一點點地胖了起來，我還挺高興的。

生病前的瑞瑞

等瑞瑞回到流浪的小區，小區的阿姨們喜歡給它餵食。然而這次，它吃到的不再是專心準備的貓糧，阿姨們時常隨手將飯菜、火腿腸都餵給了瑞瑞。

我推測，荷蘭口炎加重與臟器衰竭最大的原因，可能就在於吃了太多隨手喂的食物。香腸的鹽分、牛奶裡的乳糖，對於它來說都是難以忍受的。好不容易養回來的身體，又一天天地消瘦下去。

等我和七仔到醫院的時候，瑞瑞已經連叫都叫不出來，完全無法站立，哪怕扶起來也會很快倒下。醫生判斷，由於口炎太嚴重，它可能已經三天沒有吃過任何東西，處於極度脫水的狀態。

更嚴重的是，長期的不當進食一方面導致瑞瑞肝腎功能非常不好，這時可能已經腎衰。另一方面，極度虛弱帶來的貧血卻讓它無法接受任何細緻檢查。

如果瑞瑞能挺下來，接下來的兩週每天打針，或許能好轉起來。醫生決定先讓它把身體調養好，等兩天後有勁了，再回來複查。

十點半，寵物醫院關門，我和七仔帶著瑞瑞回到小區，北京已經入秋，瑞瑞不可能再在室外度過這個關鍵的晚上，於是我和同樣很喜歡瑞瑞的室友歐陽商量後，把瑞瑞接回了家。

我們陪著瑞瑞度過了它生命最後的一段時光。

最後22小時

瑞瑞沒到的時候，歐陽猜測瑞瑞應該是自己能走動的，還在擔心如何防止它跳上床去。可是等到十一點半，我帶著瑞瑞回到家，歐陽才知道瑞瑞已經只能側躺著，甚至都不能趴下，只有稍微動動頭的力氣了。

七仔告訴我們，當一隻貓已經只能側躺著的時候，它就很難活過一天了。

我們小心翼翼地把瑞瑞從航空箱抱進鋪著衣服的紙箱，我發現這時候的它已經瘦得如同一把骨頭。我們準備好了貓糧和水，不過瑞瑞一點都吃不下去，歐陽用針管蘸著白糖水，硬給它餵了一些。

十二點，瑞瑞開始抽搐。

大概有十幾秒吧，很嚴重……就像是人犯了癲癇一樣。我很害怕，打電話給七仔，獲知這很有可能是心衰的表現。之後，瑞瑞只要一聽到很大的聲音就會抽搐，關門聲、鬧鈴聲都是。

我們兩點多才睡下，三點時我又起來查看了一下瑞瑞的狀況，它的眼睛半睜著，估計是沒有睡著。這天晚上我做了一個夢，夢裡瑞瑞病好了，度過了這一晚，第二天它就可以站立起來用自己的爪子去觸碰我。我只睡了四個小時就醒了，醒來時更加害怕瑞瑞沒有熬過這一晚。

我下床確認了荷蘭的狀況，還活著。

第二天，我和歐陽都要上班。中午我趕回家看瑞瑞，瑞瑞只喝了一點水，但完全沒有排尿，我兩次把它抱到貓砂上也沒有任何反應。抱著它的身體，我感覺瑞瑞的前爪已經有些僵硬。

等我們下班回家，卻發現瑞瑞的身體整個挪到了箱子之外的地上，嘴角還有水跡，歐陽把它已經幾乎全部僵硬的身體抱回了箱子，它又開始吐出黃色的胃液。在箱子裡它依然拼命地抽搐與掙扎，無數次蹬直了腳，很快又從沒有遮擋的一側挪到了地上。

七仔正在趕來準備給瑞瑞打針。七仔帶大過無數只小貓，他以前也帶過一隻像瑞瑞這樣生病的貓，可是它沒有撐下來。趕來的路上，七仔給我發微信說，他手中的藥可能已經沒辦法挽救瑞瑞的生命，能救瑞瑞的只有它自己的意志力。

我就一直蹲在荷蘭身邊。它仍然有心跳，肚子卻已很難看出起伏。

七仔到了，上了樓，正在準備針劑，卻突然意識到瑞瑞一直一動不動。

再去檢視時，瑞瑞的瞳孔已經散開了。

這一刻，我滿腦子都是我第一次見到瑞瑞的情景。那天，陽光明媚，空氣也很好。我去樓下便利店買東西，瑞瑞就湊上來到她腳邊蹭。我知道便利店賣的食物不能給瑞瑞吃，也不敢給它。瑞瑞失望地走了，或許它已經習慣於從路人手中討來食物。貓咪的味蕾只有人的十分之一不到，它感覺不出這些富含鹽分的食物對它有什麼區別。

有一次我坐在瑞瑞身旁，給它披上小毯子，瑞瑞就迅速把小爪子踩上我的膝蓋，弄得我癢癢的。

生病前的瑞瑞

瑞瑞總喜歡臥在別人腿上，七仔給它起了“爬腿狂魔”的稱號。這一習慣讓它格外招人憐愛，也吸引了更多人給它餵食。

卻正是它的可愛與別人的好心送走了它。

確認瑞瑞的死訊後，我和歐陽、七仔三人一起將瑞瑞的屍體轉移到了公園。在生命的最後，瑞瑞的體重已經只剩下五斤半，而與它體型相當的成貓體重至少會有六斤。

我在自己的微信簽名裡寫下：你那麼輕，會飄到天堂上的吧

為了不再發生悲劇

瑞瑞離世後，歐陽打印出了一張喂貓注意事項，貼在了另一隻貓“萌兒”經常出沒的地方。然而這張告示很快被環衛工人清理走了。

下班回家的路上，歐陽發現那張告示已經不見了。緊接著她發現有人在萌兒的進食處放了一整根烤腸。“當時就很火大，只能把烤腸扔掉，然後重新放了些貓糧。”歐陽說。

今年六月萌兒剛來時，還很消瘦，現在已經長成了嚴重超重的體型。

附近的居民時常忍不住給萌兒帶點食物，但很多食物並不適合給它吃。慶幸的是，萌兒先天身體條件比較好，所以雖然也被餵了很多不好的東西，但是現在還好，還沒有爆發出問題。

受到大家喜愛的萌兒

我加入協會的時候，七仔告訴我：你可能現在很開心，但你以後會發現你能給流浪貓做的事情很少，心有餘而力不足。”

就像是8號與9號這兩天，連續三隻流浪貓死在這裡。一隻叫阿啾，它年初來的時候還帶著兩隻一個月的小貓。8號早上，它被人發現倒在血中，最有可能的死因是被電動車撞死。

還有一隻流浪貓是在南門外遇的車禍，這隻純白的貓被撞得難以辨認出身份，我猜測它是大晴，一隻剛剛來兩個禮拜的新貓，它來的那天是個大晴天。

而存活下來的貓也有自己的痛苦。

知道瑞瑞的死與好心人的餵食不無關係後，小區裡的李阿姨說她很想哭，因為這死因讓她感覺又生氣又憋屈。她控制不住自己的感情，寫了一長段紀念瑞瑞與提醒喂貓事項的微信，發在小區的業主群裡。

週末，七仔帶著貓糧，把這一片的貓點都走了一遍。這就是他的個人愛好，平時若是忙，就經過哪裡喂到哪裡。

經常看到有貓用後腳蹬耳朵，這一般都是患了耳蟎。七仔會為流浪貓不定期清除耳蟎，在協會里，這個活只有七仔一個人會做。

“這個活特別兇殘，如果貓不配合的話，需要五個人把貓摁在那裡讓它動不了，然後再用棉籤蘸著藥給它掏耳朵……花好圓小區的‘花花’也有耳蟎，但我不太敢給它清，脾氣太大了。”七仔說。

“原先確定瑞瑞也是有的。”

只是沒有機會給它清理了。

附：提示喂貓小常識及誤區

1.最簡單、最可靠的食物是專用的貓糧、貓罐頭等。正規的貓糧中足夠的能量與豐富的營養，足以滿足貓的全部生理需求。事實上，貓協日常組的同學每天都會定時定點定量投食，所以愛貓的同學們不用擔心貓咪會因缺少食物而無法生存。

2.若一定要餵食，請務必選擇低鹽、無鹽的食物。火腿腸、餅乾等人類能嚐出鹹味的零食對貓而言都是極為不利的，荷蘭的口炎惡化與食用高鹽食物絕非毫無關係。

3.同樣，甜食對貓而言也是致命的。不要喂牛奶，很多貓都對乳糖不適，容易拉肚子。千萬不要給貓喂巧克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