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四川省成都市革命傷殘軍人休養院,住著一位87歲的抗美援朝志願軍老兵周全弟。在71年前的長津湖戰役中,由於極度的嚴寒,讓他徹底失去了雙手和雙腿。當時的場景,讓周全弟老人終身難忘。
1950年12月的長津湖畔,深夜溫度達到了零下40多度。就在這冰天雪地之中,100多名志願軍戰士趴在地上一動不動,靜靜地等待敵人進入伏擊圈。
天剛矇矇亮,大量美軍向志願軍陣地發起了猛烈的進攻。然而讓他們感到意外的是,直到抵達陣地腳下,依然沒有聽到一聲反擊槍聲。
一名膽大的美軍士兵悄悄地摸到了山頂,隨即眼前出現的一幕徹底驚呆了他。白雪皚皚的陣地上,100多名志願軍戰士手握鋼槍,保持著衝鋒的姿勢,槍口指著敵人,似乎下一秒就會飛身而起,發起戰鬥。
此時此刻,一座座冰雕屹立在天地之間,而這些年輕的生命,是在一整夜的狂風暴雨之下,被活活地凍死的啊。
美軍在沒有遇到任何反擊情況下,順利地佔領了陣地。但是等他們想要拿走志願軍戰士手中的槍時,卻發現根本就拽不動,最後不得不掰斷了戰士們的手指。
第9兵團司令員宋時輪在得知這個訊息以後,他雖然咬緊了牙關,但是卻抑制不住眼中的淚水落下。後來,宋時輪在向毛主席彙報的電報中寫到:
“戰鬥打響後,該連無一人站起,到打掃戰場時發現,全連幹部、戰士呈戰鬥隊形全部凍死在陣地上,細查屍體無任何傷痕與血跡。”
在整個長津湖戰役期間,每時每刻都在上演著這樣的場景。其中整建制凍死在陣地上的連隊就有三個:27軍80師242團5連、20軍59師177團6連和20軍60師180團2連。
生活在和平年代的很多人都無法理解,到底是什麼樣的力量,能夠讓這些年輕的戰士寧可凍死餓死也不願起身活動一下?這些,我們從周全弟老人的身上,也許能夠得到一部分的答案。只是這答案,卻比我們想象的要更加殘酷!
周全弟,1934年出生於四川南充市南部縣的一個農村貧苦家庭,家中共有兄弟姐妹五人,常年都過著吃了上頓沒下頓的悲苦生活。
1949年4月,年僅15歲的周全弟被國民黨抓了壯丁,成為了一名伙頭兵,就是在炊事班裡面專門打下手的。
1949年12月,周全弟所在的國民黨第47軍被編入了中國人民解放軍三野9兵團26軍。
1950年,周全弟先後隨部隊前往上海、江蘇等地練兵,之後到達山東。老人告訴記者:
“在山東的一個禮拜就是爬山。”
對於周全弟來說,當時他並不明白為什麼要爬山,直到後來入朝參戰,每天都要在大山裡行軍,他才明白了訓練爬山的意義。
1950年朝鮮戰爭爆發以後,三野9兵團26軍又被改編為志願軍9兵團26軍,周全弟也跟隨著大部隊,踏上了抗美援朝的偉大征程。
“我們是秘密入朝的,有八一標識的全部把它弄掉。不知道去哪兒參戰,領導就說我們是保衛邊疆。”
這一年,周全弟剛滿16歲。
跟隨大部隊離開山東以後,一路向鴨綠江開撥,抵達邊境丹東。領導讓他們把衣服上、帽子上的“八一”標識全部撕了下來。領取了單棉衣褲、大簷帽和膠鞋,準備了饅頭條、炒麵等乾糧。這時大家才知道這一次的任務是要去抗美援朝,保家衛國。
“大家都寫了保證書,我就表態,不打死美國鬼子,我絕不回祖國的,我有那種決心。”
面對裝備精良的美軍,沒有任何一位戰士退縮,大家都在保證書裡面寫下了自己的決心。如今回憶起這段經歷,白髮蒼蒼的老人語氣依然慷慨激昂。歲月一直在流逝,但是他彼時今日的報國之心,卻不染一絲塵埃……
26軍的志願軍戰士們,每個人都穿著黃面白底的薄棉衣、揹著一支38式步槍。從遼寧丹東出發後,夜渡鴨綠江入朝參戰。
行軍途中,為了躲避美軍的飛機,大家都把衣服翻過來穿,依靠白布裡子來迷惑敵人。不僅如此,戰士們晝伏夜行,身上所有反光的東西都被丟棄。而且更不能生火取暖,因為敵機只要看到一點點亮光,就會直接投擲炸彈。
說到吃的東西,剛開始的時候還有辣椒麵可以吃,後來沒有了,戰士們餓了只能靠吃雪充飢。周全弟老人說到:
“我們把雪鏟在鐵鍋裡炒化,然後把辣椒麵倒在裡頭,攪了之後每個人都喝上一瓢,一天只能喝一瓢,多了沒有,一路走一路喝。”
就是在這種艱難的行軍環境下,26軍沒有一位戰士退縮。半個多月後終於抵達了長津湖地區的軍事要衝黃草嶺。
在行軍的路上,很多戰士們都有些吃不消了,但是一個個都在咬牙堅持著。不僅僅因為缺衣少糧,最重要的是朝鮮真的是太冷了,天寒地凍的環境下,不少戰士被凍傷了手腳,造成了非戰鬥減員的情況出現。
要知道,26軍隸屬於華東野戰軍第九兵團,戰士們基本上都是南方人,一年四季很少能夠感受到這樣的嚴寒天氣。最重要的是,他們此時的身上都只穿著一件薄薄的棉衣。
“零下40度,說老實話冷得慌,南方人到冷凍的地方,確實遭不住,冷得凍骨頭。”
據史料記載:九兵團在入朝的第一天,就有800餘名戰士凍傷,而這一年,恰逢朝鮮遭遇了百年不遇的極寒天氣。
美國一位著名的作家這樣評價長津湖戰役:
“戰爭很殘酷,但是對於這場戰役,是美國曆史上最慘烈的一場戰役,在這麼寒冷的環境中作戰,美國也還是第一次。”
從這位美國作家的評價之中,我們發現當時朝鮮的嚴寒天氣,對於裝備精良、補給充足的美軍來說,也同樣深感吃不消。那麼對於身穿薄棉衣的志願軍戰士來說,他們每時每刻都在挑戰著人類的極限。
“我們的任務是黃草嶺,主要是阻擊,阻擊美國陸戰第一師。”
26軍在黃草嶺進行了一次短時間的休整,隨後大軍開撥前沿陣地,經過一路爬雪山、蹚冰河的艱難行軍,終於在指定時間到達了了作戰地點,開始負責阻擊美軍陸戰第一師。
美軍陸戰第一師是美軍的王牌部隊,曾經在第二次世界大戰中表現突出,甚至一度打到了日本的沖繩島,未嘗一敗。
這是一個無比艱鉅的任務,26軍在面對這支美軍王牌的時候,沒有任何一位戰士退縮,所有人都抱著必勝的決心迎接這即將到來的惡戰。
接下來要做的事情看似很簡單,但是對缺衣少糧的志願軍戰士們來說,卻是一次超越極限的挑戰。在黃草嶺,周全弟一個連隊120餘人,全部趴在了雪地上,靜等敵人進入包圍圈。
志願軍所要面對的敵人,那是當時世界上最大的軍事強國美國,他們有著大量科技偵查手段,以及最精良的武器裝備,所以這一次的埋伏十分重要,不能出現一絲一毫的差錯。
周全弟和所有人一樣,身穿著單薄棉衣,靜靜地趴在地上一動不動。戰士們的食物沒有了,餓得不行,就抓起一把雪水充飢。
“睡覺也是趴著的,哪能睡覺,眼睛都不敢眨”。
有研究表明,人類在寒冷的環境中,身上的血液迴圈會變慢,腦部就會產生缺氧的情況,導致越冷越想睡,越睡又越冷,很有可能會在不知不覺中就失去了生命。所以,周全弟根本就不敢睡覺,甚至連眼睛都不敢眨一下。
只是這樣熬著,人終究是熬不住的,周全弟無數次地想閉上眼睛,心裡安慰自己就睡一會會。這個時候,趴在他身邊的兩個班長立刻就會叫醒他,不讓他閉眼。
“睡不得,你如果睡了,敵人跑了怎麼辦”。
周全弟清楚地記得,這是兩位班長說得最多的一句話。
一片皚皚白雪,如果裡面出現活物,那麼就很有可能被盤旋在天空的美軍偵察機發現。即便是在敵機沒來的時候,戰士們也不敢站起來,因為沒有人能預料,敵機會在什麼時間出現。
“解小手都不能站起來去解手,只有解在褲子裡頭,然後用體溫把它烘乾,自己焐幹,很多時候都把褲子凍成冰了”。
在零下40度的冰天雪地裡,周全弟和戰士們整整熬了三天三夜,終於在第四天的清晨,聽到了我軍衝鋒號的聲音。
全身幾乎凍僵,手腳嚴重發麻的戰士們,聽到了衝鋒號的聲音,每個人的身上似乎都爆發出一股強大的力量,大家開始拼命地爬起來,往前衝……
就在這時,周全弟突然發現自己四肢麻木,手腳一點都不能動彈,根本就爬不起來了。
“同志在往前衝,我眼睛睜著,但是我就爬不起來了,衝也衝不動,我就看到戰友往前衝,我眼淚簌簌地往下流”。
零下40多度的嚴寒,終究是奪去了周全弟的四肢,並沒有因為他才只有16歲,嚴寒就打算放過他。而對於周全弟來說,自己的四肢沒了關係不大,最讓他難過的是,在衝鋒號響起來的時候,他卻只能眼睜睜看著戰友們衝向敵人,這也成了他心中最大的遺憾:
“我沒能完成任務,在戰場上沒給國家爭光,沒給黨和人民爭光。”
時至今日,抗美援朝已經過去了71年了,昔日風華正茂的16歲少年,已經變成了白髮蒼蒼的87歲老人。但是在他的心中,一直對這件事情耿耿於懷。這是一個老兵的初心,令人敬佩、令人敬仰……
志願軍打退美軍衝鋒以後,戰士們返回戰場搜尋,有人發現了已經奄奄一息,但是尚有一絲呼吸的周全弟,於是趕緊將他帶下了戰場,送往戰地醫院進行搶救。
醫護人員在發現他是嚴重凍傷以後,苦於沒有醫療裝置,只能將他緊急送往了國內,到東北35陸軍醫院接受治療。
醫生仔細檢查了周全弟的四肢,發現凍傷十分嚴重,肌肉基本上全部壞死了,只有右手傷勢稍微地輕一點。很快醫生就確定了診療方案,對周全弟的雙腿和左手進行截肢,右手暫時保守治療。
醫生的想法我們可以理解,畢竟那個時候的周全弟只有16歲,如果失去了四肢,對他來說真的是太殘忍了,所以就想盡全力保住他的右手。
這個時候的周全弟正在發著高燒,人也已經處於了昏迷不醒的狀態,截肢手術刻不容緩,但是因為藥物匱乏,醫院連哪怕一點點麻醉藥都沒有了。
“用雪來包住要截肢的位置,凍幾個小時或者半天,醫生就來檢查,用針戳,用刀割,我都沒有一點感覺,那時候我正在發燒,就這樣把手術做了。”
這些話,是後來醫院的護士告訴周全弟的。
周全弟昏迷了七天七夜,醒來的時候,他的傷口處還沒有任何知覺,也感受不到絲毫的疼痛,所以第一時間沒有發現自己的雙腿和左手已經被截肢了。
醫生趕過來以後,把他包著紗布的右手解了開來,只是眼前的一幕卻有些殘忍。雖然醫生想保住他的右手,但是由於凍傷太嚴重,紗布解開以後……
“右手傷口處的肉已經腐爛發黑,甚至一塊一塊往下掉,連那裡的骨頭都吊起了,甩來甩去,醫生說這下沒辦法了”。
醫生紅著眼睛,悲痛地給他做了第二次截肢手術。年僅16歲的周全弟,從大腿根部失去了雙腿,前臂位置失去了自己的雙手。
“說老實話我那時想死的,那時候真的心想還不如死了好”。
周全弟在得知自己四肢全無之後,他開始不吃不喝,把自己蒙在被子裡面,默默地哭泣。在醫生和護士耐心地安慰之下,周全弟說出了自己的痛苦:
“我再也不能扛著槍,上陣殺美國鬼子了!”
我們能夠理解周全弟的想法,畢竟對於一個戰士來說,端槍持銳、報國殺敵,不僅僅是他們的夢想,更是他們的信仰。
不久之後,院長給周全弟找來了一本書《鋼鐵是怎樣煉成的》。看到書中主人公的勵志故事,周全弟終於從悲傷之中走了出來,暗暗下定決心,要用自己的殘軀,為祖國的建設事業貢獻全部的力量。
然而,對於失去四肢的周全弟來說,他連日常生活都無法自理。直到1953年,他被送到了四川省革命傷殘軍人休養院生活。
“不能總是讓人餵飯,別人還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吃飯、穿衣、上廁所都要人幫忙,這讓周全弟十分的不適應。於是他開始拼命地努力,想要自己完成這些事情。
每次吃飯的時候,他讓人把勺子綁在自己的斷肢上,一勺一勺地舀。有時候一口喂到鼻子上,一口又喂到眼睛上,一碗飯一半都撒在了桌子上,每次都很難吃飽。
“但是我每次都跟人說我吃飽了,咱不能老是麻煩人家。”
看到醫院裡面很多傷殘軍人都發了手搖三輪車,周全弟也想有一輛,但是院長考慮到他失去了雙手,很難操控車子,甚至搞不好還會傷了自己,所以沒有同意周全弟的要求。
但是對於周全弟來說,自己想去上個廁所,還得讓兩個人抬著他,這實在是讓他太難受了。於是周全弟就想到了一個辦法:
“沒人注意的時候,我就借別人的車子偷偷地搖,摔了也不知道有多少回,就是爬,我也爬到車子上繼續搖。”
就這樣,在無數次的失敗和摔倒中,周全弟終於用會了手搖車,再也不需要人抬著他了。
不久之後,因為一件事情讓周全弟突然決定練習書法,在所有人都不理解的情況下,他解釋說:
“練習寫字,可以鍛鍊我的手臂,不至於讓它們萎縮下去。”
直到後來,大家才知道,周全弟愛上了一個姑娘,是戰友介紹給他的自己的表妹,名字叫曾凡順。兩個人透過寫信的方式談著戀愛。
對於周全弟來說,他也害怕曾凡順嫌棄自己殘疾,所以在第一次寫信的時候,他就把自己的情況說明了一遍,哪裡殘疾、殘疾到什麼程度,全部都寫的明明白白的。
“給她寫信嘛,我怎麼好意思讓別人代筆?心裡頭感覺不舒服,也不習慣嘛。”
讓周全弟沒想到的是,曾凡順一點都沒有嫌棄他,最後透過你一封、我一封地信件,感情迅速深溫,最終姑娘突破了家庭的重重阻攔,和周全弟結婚了。
在很長一段時間裡,許多人都不解,甚至連家人都不理解,為什麼曾凡順這個四肢健全的女娃要和殘疾的周全弟結婚?
在面對這個問題的時候,曾凡順只有一個回答:
“他是為什麼殘疾的?還不是為了我們他才殘疾的。”
說起自己的老伴曾凡順,周全弟的眼中滴下了淚水,哽咽著說道:
“她走的早,沒有過上太多的好生活,我真的是太想她了,咋能不想呢?”
周全弟的老伴去世已有多年,但是在周全弟的心中,時時刻刻都充滿了對她的思念。
對於晚年的生活,周全弟感覺十分的滿足,三個孩子雖然都領著普通工薪,但是他們都十分的孝順。
記者臨走的時候,問周全弟老人對自己一生的總結,老人這樣說道:
“我這輩子很幸運了,想到我那些犧牲了的戰友,我卻能過上這麼好的生活,這都是黨和國家好啊!要說有什麼遺憾?第一個是她走的太早了,第二個就是在朝鮮,沒能和戰友們一起殺敵,我沒有給國家、給黨爭光。”
後記:
71年前,美帝國主義侵略朝鮮,想把三把尖刀插在朝鮮、臺灣、越南的土地上。等哪一天局勢變化,他們就會從這三個方向進攻中國,其目地就是為了包圍和扼殺新中國。
所以在71年前,“抗美援朝、保家衛國”的口號響徹神州大地,無數中華民族好兒女前仆後繼。
在短短兩年半的時間裡,197653名志願軍壯烈犧牲在了朝鮮戰場上。如果沒有他們的付出,哪裡會有我們如今的美好生活?
戰爭是殘酷的,遠比電視裡演的、書上面寫得更加殘酷。
透過周全弟老人的回憶,我們似乎又看到了那些在冰天雪地裡浴血奮戰的志願軍戰士們,他們雖然已經逝去,但是忠魂猶在,正氣長存。
謹以此文,向為了新中國的立國之戰浴血奮戰的革命先烈們致敬,向周全弟、曾凡順兩位老人致敬!
注:朋友們,大家好!全文看似有些混亂,是因為我力求敘事脈絡能夠清晰一些。如果有什麼寫的不對的地方,還請大家斧正,本人不勝感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