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上的鵑鵑聲去哪了
王國成/文
小時候,每年到給紅薯鋤二遍草的季節,我不管天氣如何炎熱,總要攆著爺爺下地的。那可不是為幹活,而是另有所想——到紅薯地裡找鵑鵑窩。
鵑鵑是一種鳥,不知是不是候鳥,它的叫聲十分動聽,因此到了今天,有關它的一些故事我還不曾忘懷。鵑鵑的學名叫啥?雖說問了不少人,但至今也沒弄明白。它身呈土灰色,大約與麻雀顏色差不多,只是個頭較麻雀大 ,脖子較麻雀高,毛上點綴的褐色較麻雀淺。它頭頂上高高突起的一撮毛,特別的引人囑目。為此,莊稼人又給鵑鵑兩個字的前頭加了個"帚(念zhou)頭",因而人們又叫它“帚頭鵑鵑″!
"帚頭鵑鵑"在天空的叫聲,叫人聽得如痴如醉。我記得那時候,只要天上鵑鵑一開腔,地裡的鋤草者便會停下手中的鋤把仰著臉聽它一會兒。
我覺得鵑鵑很憨,因它選擇建窩的地方大都在大棵草下或紅薯棵老堅纓(方言:紅薯根部)旁,它下蛋、孵蛋、育娃均在那裡。因紅薯棵下的窩,最易被鋤地人發現,所以我那時跑到地裡的主要任務,就是專業幹找鵑鵑窩與逮鵑鵑娃勾當的。
找鵑鵑窩有兩個方法,一個是鋤紅薯地時碰見,這個比較省事;另一個是聞聲觀勢,鵑鵑空中叫一陣子後,會突然垂直猛紮下來,人們經多次觀察可記下它降落的大體位置,然後就在那地方慢慢地找,草密草大地勢高的地方是它們墊窩的最佳所在。鵑鵑十分冷靜沉著,它不到萬不得一見人它是不輕易起飛的,所以較之紅薯棵下找鵑鵑要困難多了。當然鵑鵑一旦覺得十分危險時就不再沉氣,便要倉皇飛逃了。不過這時它的窩、它的蛋、它的娃便會暴露無遺在尋找者的面前。
找到鵑鵑窩後,不管大人們孩子們都會自覺遵守一個規矩,那就是窩中是蛋時動都不能動它,只能隔幾天去視溜一次,觀察觀察小鵑鵑出殼了沒有。一旦發現一窩小鵑鵑齊刷刷仰頭張嘴時,那可毫不客氣了,非來個一窩端不可!這時大鵑鵑會發瘋似在空中大聲亂叫,可它有什麼辦法呢?
對於一個小學生來說,養小鵑鵑是非常麻煩的。因為,它以螞蚱為食,暑假期間還可以,但開學後就沒空了,只能在放罷學的午飯後和晚飯前擠時間去逮。鵑鵑剛剛逮到家時,或用舊補襯,或用舊套子,找個紙盒一輔放進去就可以了。起初你去餵它,一窩子全都把頭一仰大張著嘴待食。鳥小時螞蚱得拽碎一個一個地喂,待它稍大一些時,除了大螞蚱外,小螞蚱便可直接的餵了。
待鵑鵑大一點的,就得裝入籠子了。我們村上的鳥籠子分三個檔次:鐵絲的上等,竹篾的中等,秫幹圪旦兒(高梁莛)的下等。我喂鵑鵑籠子就是用的是秫幹圪旦兒別(方言:偏織)的,屬最賴的一等。
我逮的鵑鵑喂活了兩隻,便成了那一段時間中自己的心肝事,每天下學書包沒有摘下先去籠子邊觀察一番鵑鵑的活動情況,雖然那時還沒聽到鵑鵑那悅耳的妙音,但心裡邊那一種得意勁是莫明其妙的。那陣子經常和我玩耍的幾個發小對我的成功表現出既羨慕又高興的樣子,因而都天天主動地幫我逮幾隻螞蚱去喂。
但我做夢也沒有想到,一天中午放學後,我推開屋門兩眼頓時傻了:秫杆圪旦兒籠子從桌上掉在地上零散了,上面粘滿了鵑鵑毛翼和血跡……。見狀後我猶如晴天霹靂,眼淚瞬時奪眶而落,隨著就是一聲大哭。哭聲驚動了剛從地裡回來還沒來得及進屋就去灶火中搗火做飯的奶奶。
奶奶慌慌張張的從灶火出來,進屋一看說道,這是誰家的死貓進屋了。隨後好大一陣子才將我安慰的停住了哭聲,但無法平靜的心情讓我不知那一陣還會冷不防再抽泣幾聲。爺爺下工又繼續安慰我,並承諾明年弄個鐵籠子喂鵑鵑,這才把我徹底哄住了。
但到了第二年夏天,我上了初小四年級,因那時五年級屬高小,是小學生學習路上的一個門坎。學習擔子的加重,養鵑鵑的事就不再提了。其間因毛主席為反修、防修、防止中國紅旗變顏色發動的"文化大革命",我參加了學校的文藝宣傳隊,因整天忙著學習排練節目,有了更有意思的事情幹,便把喂鵑鵑愛好扔到一邊去了。雖然到坡上還會一如既往的欣賞鵑鵑的叫聲,但養鵑鵑的興趣已沒有了。
近六十年的光陰過去了,鏡前的白髮之人每當想起鵑鵑那聲音,心裡仍樂滋滋的,似乎逮鵑鵑喂鵑鵑的經歷沒離開多遠!只可惜後來隨著農藥的普及使用,鵑鵑的叫聲一年更比一年少。十幾年前,王寨東坡的開發,更是擠沒了小鵑鵑在坡上的活動空間,那美妙的歌聲好多年聽不到了!
但小時候對小鵑鵑喜歡的情結我還系的牢牢的,時不時還會在夢中出現。曠野裡白雲下鵑鵑的歌喉是多麼的動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