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訊息】
吳菲媛的失語症治好了。
就在我走後第五年,吳菲媛的弟弟得了白血病。當年拋下女兒的老兩口聽醫生說找到匹配的骨髓源有很大的治癒可能,而近親匹配的成功度很高。便花大力氣找到吳菲媛,並承諾願意出錢為吳菲媛治好失語症。只要她去做個配對,不管成不成功都行。
配對很成功,手術也很成功。弟弟的病好了,吳菲媛的失語症也好了。老兩口想認回吳菲媛,但是吳菲媛跑了。在上海的豪華大別墅裡住了五天,吳菲媛在一個陽光明媚的午後,輕輕關上門,逃出了這個不屬於她的家。
她去了太原。
其實這幾年她一直在給桂叔寫信。問吳山叔的事,講自己的遭遇。但大家一直四處跑,居無定所。總是各種錯過。這次也是派出所通知吳山叔回老家辦戶口登記。吳山叔見著吳菲媛寫的那些信,尋著寄信地址找過去,才找到的。
不是早就找著了麼?為什麼隔這麼久才告訴我?
【重逢】
我在第二天才見到吳菲媛。頭天夜裡,睡在吳山叔家地板上,翻來覆去,幾乎睜著眼睛等到天亮。
十點鐘,吳山叔領著我找到吳菲媛就出車去了。新城廣場。此刻她就站在我面前,一頭短髮,臉上的胎記好像淡下去許多,穿著一件藍色的T恤,牛仔短褲,帆布鞋,還是這麼瘦,不吃飯的嗎?
呆呆地望著她,好久好久。時間在這一刻,彷彿停止流動。
眼前的她,熟悉,又陌生。她還是她。只是十幾年光陰,砸在我身上,也砸在她身上。我伸手上前,像要握手,又像是要擁抱她。走出兩步,手縮回來。蹲在地上,抱著頭痛哭起來。我不知道自己哭什麼,十幾年光陰像電影一樣在腦海飛速閃過,心突然像被什麼鉸著似的,痛得我快要喘不上來氣。過了一會兒,我感覺到有一雙手輕輕抱住我。我抬起頭,四目相對。是她,眼眸裡依然帶著柔情。我親吻她,不顧臉上的眼淚鼻涕,我就這樣親吻著她。許久,許久。
那天,我第一次擁抱她,第一次牽她的手。我們去喝奶茶,看電影。去吃好吃的。我們講這些年的經歷,見聞,和種種錯過。她說話的聲音很好聽,就跟我想象中的一樣。我們就這樣在馬路上手牽手,溜達一圈又一圈。
【無緣】
十點,她說她要回家。我送她到小區門口。她轉身就要進去,我叫住她。“吳菲媛,我們在一起吧 ,以後讓我來照顧你。”我說。感覺她整個人顫了一下,緩緩回過頭,看著我說:“大海,太遲了,我已經結婚了。”說完她伸出左手,一枚明晃晃的金戒指正戴在她左手無名指上。
我看見了,其實剛見面的時候,我一邁步就看見了,無名指上的戒指。
“大海,今天出來見你,我已經覺得很對不起我老公了。我已經結婚,我知道你找我好多年,但是命運就是這樣,我們都不過是被上天玩弄的可憐人。可是有什麼辦法呢?這就是命運啊。大海,我們還是做朋友吧。”吳菲媛站在路燈下平靜地說。
“14年啊!你知道這些年我怎麼過的嗎?沒吃過一頓飽飯,沒睡過一個好覺。天南海北找你爹,找完你爹找你。我今年特麼已經36了!!你知道我的對你的心意的。現在你告訴我,你結婚,你……”
“你今年32,你身份證上虛報了4歲。”吳菲媛打斷我的話。
“握草,把你嘴巴醫好就是為了讓你來氣我的嗎?”
沉默。路燈下,我們許久沒有說話。
“漂泊半生,數次山窮水盡,幾無力支撐。皆因對你有一份執著。花花世界,無數次面對誘惑,我亦以你為心中約束。我知此生定能再見。憑著一份執念,支撐我苟活到現在。”
“大海,對不起。忘了我吧。別折騰了,沒有誰是離不開誰的。”
【訣別】
那一夜,我的心一片空白。靈魂彷彿被抽空。我坐在石階上,目之所及一片蒼茫。想哭,想笑,我張大了嘴巴想喊點什麼,喊不出來,只有眼淚流下來,只有鼻涕流下來,只有嘴裡一陣鹹。
這一生,不過如此。
那一夜。李大海,死了。
三個月以後,吳山叔的朋友,小吳,介紹了一份庫管的工作給我。工作很悠閒,有時候下班早,我會去替吳山叔頂會兒班,跑跑出租。
後來,小吳把他同父異母的妹妹羅敏珊介紹給我。我們結婚,回到她孃家海嶼,並在那裡生下李必在。
老婆賢惠,兒子也在長大。我下班會去跑會出租,我以為會這樣過完餘生時,某天夜裡,我接到了吳山叔的電話。
“阿海,菲菲走了。”
就這一句話。我有些亂了方寸。我應該直接回家吧,我要去見她最後一面。對,現在沒訂單,收車回家。鬼使神差,我搶到一個訂單。就在下個路口,去得也不遠。
那就去吧。我放下電話,開車趕往下個路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