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莊不大,也就百十戶人家,很普通的一個村子,村民大多都是世輩務農,盡是些平凡的莊稼人。村裡出過最大的人物就是村長王愛民,和村長他爹王衛國,兩代人官居村長之位。
愛民村長總領村裡一切公家事務,根深蒂固,說一不二。今天也遇著件惱火的事。
“孩子他爹,咱家養了三年多的大公雞不見了。”村長媳婦,一早上就拉著他叨嘮。“找過了沒,是不是藏哪柴火堆裡了。”村長不輕不癢的問。
“都找過了,沒有。”…“啥時候不見的?”…“昨晚就沒回來,昨天一天好像都沒看到。”…“什麼,昨天一天都沒看著,你現在才說,你個敗家娘們,家都看不好!”村長氣呼呼的說。
他媳婦,哪敢說話了,嘟嘟囔囔的手拽著圍裙沒蹦出一個字。不攘內怎麼安外,是愛民同志經常掛在嘴邊的一句話。看來他是喜歡歷史文化的,也是深諳政治之道的。
氣呼呼的直奔村公所,“你不吃飯了,都做好了。”村長媳婦喊著。
“哪還有心情吃飯,堂堂一村之長,家裡的雞竟然被人偷了,成何體統!”愛民村長答到。
“喂喂喂!咳咳咳,開個會啊,這段時間以來,村裡的風氣不太好,早有人稟報俺了,看在都是鄉里鄉親的份上,俺也沒說什麼,現在竟然偷到俺的頭上了,這是公然挑釁,是可忍,孰不可忍。!俺簡單陳述幾句,一早上俺小孩媽就拉著俺說,家裡養了三年的大公雞,不見了,昨天就不見了,到今天都沒回來,很顯然讓你們誰個給煳吃了!今天沒啥事的也都別往外跑了,都來村公所開個會,俺有幾件事要宣佈,誰不來的,俺也不找你,醜話說前頭,別說沒給你們打招呼,到時有什麼好事沒落著,你們也別怪俺!就說這麼多了,都準備一下吧,俺在村公所等你們!”愛民村長,氣質這塊拿捏的死死的,一番廣播下來,村裡人哪個不豎著耳朵聽著。
不一會,陸陸續續的也上人了,後面還有拖拖不斷的人趕過來。村長端坐主席臺,他兩個外甥,大牛、二牛、加三個侄子,大毛、二毛、豬孩,早就放下碗筷,第一時間跑過來了。舅長舅短的,叔好叔親的,請示怎麼回事,怎麼處理,然後去指揮群眾,“不要亂不要亂,能坐的就坐好,不能坐的就站好,帶小孩的看好,別一會尿了一會屙了的!”
“愛民!”“愛民!”“愛民!”村民遠近不同,能打招呼的無一不給村長點個頭,打聲招呼。“他嬸子,你來啦!”“俺二爺你吃好了!”“俺大奶”“俺二嫂子”村民們之間也相互互動,噓寒問暖打個招呼什麼的。然後各自找好自己的位置。
愛民講話了,“都來了沒有,還沒哪幾戶沒派代表來的?”底下外甥侄子一統計,“勝娃家沒來,一家人拉他媽去縣裡看病了,託人帶話了。”
“王大禿子家沒來,閨女跟人跑了,一家幾口都去攆了,讓他隔壁的憨叔捎的話!”“還有,俺愛麗姑家沒來人,都去城裡賣木材去了,這你也知道!”外甥侄子彙報完,愛民村長講話了。
“鄉親們呢,你看看俺們這扯扯拉拉都是沾親帶邊的,俺也不想把大夥弄到一塊,都挺忙的,沒辦法,在不採取措施,風氣都壞完了,到時倒黴的還是大家,他今天能偷著雞明天就能偷頭牛,後天能去別門偷三輪車。這一說都幾個月了,村上勝利他爹家不是被偷了兩隻羊嗎,俺當時就成立了緊急巡邏隊,連續站崗半個月,你們看看這都幾個月了,沒見丟過什麼吧。還是有效。所以說風氣不正,必須嚴打,要露頭就打,不要等到損失更大才回過神來,就得不償失了!”下面一片掌聲,好好好!村民們都鼓起了掌。
愛民示意停下掌聲,話還沒說完,“下面村裡人互相監督,昨晚到今天有沒殺雞的吃雞的!有的自己站出來,別到時候人家舉報了,去調查就說不清了!”
“吃鴨子算不算?”這是山伯,今年六十了,腰恭著,聽聲音還算硬朗。
“鴨子退了毛,放鍋裡一煳,誰還認的出來是雞還是鴨,先算著!”愛民說完,他外甥大牛就拿筆記上了,山伯家昨天吃雞了。
“俺家昨天吃個母雞,是俺家自己養的!”說話的是村民老五。
“母雞公雞退了毛就更分不清了,記著!”愛民發話了。
他外甥又記一個,老五家昨天吃雞了。
“還有誰,別磨磨蹭蹭的,等會還有別的事要說!”愛民有點急了。
王寡婦也不忍了,偷瞄了村長一眼,嘴臉一樂,“俺家昨天吃雞了!”
牙狗想了一下也站了起來,“俺家昨天也吃雞了!”
二明縮了縮脖子,也跟著說“俺家昨天也吃雞了!”
“還有沒有了,有就快點說,別讓人舉報了,到時自找難看!”愛民村長緊問著。
嗡嗡嗡,“俺都年把沒沾葷腥了。”
“就是,俺家裡剛蓋好房子,少一屁股債,哪捨得吃肉!”“俺沒吃!”
“俺也沒吃”底下的村民們一言我一語的,在那嘀咕著…
“好了安靜安靜!”愛民剛說完,他外甥侄子就加了句“肅靜肅靜!”
“等會散會以後,記名字的幾戶留下來,配合調查,其餘的先走吧,我說的是等會,不是現在,還有兩件事要說,第一,上頭髮的貧困戶補助福利下來了,有米有面有油,還有百十塊錢,今年的貧困條件和去年不一樣了,嚴格了,要重新調查以後,在發放。什麼時候配合調查,我在通知大家!第二件事,大家可能多少都有點風聲,省裡要修路,會用到俺們村上的一些地,具體什麼時候的事,只能說現在還在天上懸著,什麼時候接到上頭通知了,在安排大家量地!散會!”愛民說完後,乾淨利索的散會了。
七七八八的村民你扶著我,我拉著你,有說有啦的散開來了,該幹嘛還幹嘛。
留下的五個人,被村長輪流叫到會議室,調查一番,幾個外甥侄子依舊站崗。每個人說的什麼只有當事人知道。“好了,我大概心裡有數了,你們五個商量一下吧,我也不給你們施加壓力了!今天開會說的什麼相必都清楚了!”說完愛民村長就帶著幾個外甥侄子出去了。留了個大侄子大毛,等著鎖門。
四個人在那七嘴八舌的商量著,王寡婦卻不以為然,風涼涼的看著他們,也不說話。
大家心裡都清楚,丟了個雞,誰認了以後還要抬頭做人嘛!後面的貧困戶補助福利,也有幾戶靠著吃飯的,還有真要修路,用地了,怎麼賠還是愛民村長說的算,這個三板斧砸的不輕。
農村人沒有那麼多收入來源,所以小錢也看的緊,是正常的。各自懷著心事,“要不我們每個人給愛民送一隻或鴨,實在不行鵝也可以!”老五提議。“我吃的是山上打的野雞,聽說現在是保護動物了,抓住了不是坐牢就是罰款。”二明小聲說。
“吃都吃了,還怕啥!”王寡婦,開口說了一句。不過大夥聽著都不是那個味。
“俺表嬸子,我記得你家好像沒養雞吧,你吃的雞哪來的!”二明不甘示弱。農村人就是這樣,你不找我麻煩,我也不找你麻煩,你想找事,我也不讓你。
王寡婦結結巴巴的說,“我人員好,人送的!”二明說“哪個送的,你敢說麼?”“馬橋修三輪車的送的,不信你去問問。”王寡婦頭抬著還蠻硬氣。二明沒說話,馬橋離王莊幾十裡,他怎麼去問。
“你們別吵了,我們就按老五說的辦吧。”山伯年紀最大,大家還是給他點面子的。都不吵了。幾人一合計沒有更好的辦法了。回家去抓雞抓鴨了。二明面露難色,他家又沒養這些玩意,難不成去誰家借一隻嗎。王寡婦都滿不在意,從來都是村長給她東西,還沒有說她給村長東西的。
於是乎黃昏十分,天色漸暗,老五抱著一隻雞,牙狗抱著一隻雞,山伯抱著一隻鴨,二明抱著一隻鵝,都到村長家去了。愛民一看就明白了,趕緊說“你們這是幹什麼呀?”幾個人說“愛民呀你家的雞鴨鵝迷路了跑到我們家了,這不給你們送來了。
“這可不行,我丟的是雞,你們這麼送,是違反紀律的。不行不行不行。”愛民不要,他老婆在旁邊看著,有點心動,又不敢去接。
“愛民呀,你們你要是不收了,不是打俺們王莊人的臉嘛,你給俺們日理萬機的辦了那麼多好事,家裡雞丟了,好巧不巧就迷路了跑到我們幾個家裡去了,我們這不給送回來了,哪有不要的道理呀。”山伯一幅語重深長的樣子。村長和村民,你推過來我推過去,“不行不行”“不能要不能要”村長媳婦在那站著,眼盯著雞鴨鵝跑來跑去。
送禮有時候不是錢的事,而是面子的問題,誰家天天有朋友去給送東西,哪怕是幾顆白菜,大家都會覺得,他混的不錯,吃的開。這是人心裡作祟,實際上和需求沒有多大關係。
一來二去的磨蹭了半個小時了,愛民看他們這麼誠懇就說,“那好吧,我丟了一隻雞,就只能收一隻雞呀!”,只有老五和牙狗兩個抱的是雞,山伯和二明抱的是鵝。老五一咬牙,把雞塞到了村長老婆手裡,“愛民他家的,這個雞我給送回來了,不能不要呀。”村長老婆捏著雞膀子,愛民也沒說什麼。二明抱著鵝,看到這情形,手一鬆,鵝飛到村長家的雞圈裡了,不願出來了。二明說“哎,你看這鵝認識家!”
山伯和牙狗就尷尬了,帶都帶來了,還能帶回去嗎?到底還是人老精馬老滑,山伯偷偷從口袋裡掏一把玉米粒往村長家堂屋前一撒,手一鬆,鴨子跟著飛過去了,在那找食吃,不願回頭了。牙狗一看,也跟著手一鬆,雞也跟著飛出去了。
幾個人深出了一口氣,愛民村長切切的說“俺山叔你看你們幾個,太客氣了,都鄉里鄉親的。這可怎麼是好,孩子娘,趕緊去逮。”說是這麼說,心裡挺樂的。當村長,除了要讓村民愛戴,還得讓村民們馬首是瞻,不然大大小小的事都辦不成,也沒那麼容易的。
唯獨少了一個人沒來,王寡婦,這四個人,心裡咋想的,也不會和我們說,農村人就是這樣,老實不惹事,過好自己的小日子比什麼都好。
各自回家了,村長媳婦,去安頓那幾個雞鴨鵝,剛來陌生老是叫喚。村長拿個手電筒在院子裡照啊照的,看看有沒有什麼落單戀人雞沒進圈,活著是外來的狗什麼的藏在這。農村院子大,有些院子二三十米長,村長家的院子就挺大的。他東照照西照,看到柴垛底下黑乎乎的一片,用手電筒仔細一照,用手一翻,一地雞毛,還帶彩色,雞腸子還沒吃淨。瞬間頭皮一緊,扯了把柴火蓋上了,“看到什麼了,在那照來照去的。”他老婆問,
“沒,沒,沒什麼,材火垛沒整好,歪了。”村長回答。
人要學會靈機應變,泰山壓頂而面不改色,有這份大定力,才能成事。
王寡婦和村長到底咋回事?補充一下,王寡婦是村裡的扶貧物件,需要特殊關照。本來就沒男人,還帶倆孩子,日子也難,田地不耕容易荒,村裡有熱心腸的偶爾過去獻獻愛心,也沒什麼。做人別人較真。
到底是誰偷了村長家的雞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