秀才裴航,年少多才,但多次考試不成功,很失意。這年他又一次名落孫山,便丟棄學業,到武漢一帶閒遊,拜訪老朋友崔相國。崔家產豐富,也是幾次不第,與裴航是考場上認識的,兩人情投意合,互為知己。崔相國一見老朋友跋山涉水來看望自己,很感動,言談間提起考場失意的事,對裴航很同情。便帶著裴航遍遊鄂州山川,賞月玩景,以使他驅除心中憂悶。
在鄂州一共呆了一個多月,裴航覺得時間太久了,不便再打擾老朋友,就要告辭回京。崔相國一再挽留他,但他堅辭要走。崔相國只好送行。臨行前,他送給裴航二十萬錢,讓他帶回京城,再好好用功,力爭來年有好訊息。
裴航感謝老朋友的盛意,便僱船起程了。客輪在湘水、漢江之間遊行,兩岸風光宜人,裴航靠在船舷上,盡情地賞玩著風景。
同船有個樊夫人,姿容絕美,裝扮華麗。她也帶著婢女站在船頭,觀賞兩岸景色。裴航立即被她吸引住了,悄悄地打量著她。樊夫人一邊觀賞風景,一邊與婢女聊天,言語親暱親熱,他隱約可聞。只可惜近在咫尺,卻無法向她表達心意,更無法與她幽會。
裴航的心整個被樊夫人勾去了,他在船上轉來轉去,總想多看她一眼。每每兩人一打照面,裴航的兩眼陡地直了,入迷地望著她。但樊夫人卻坦然自若,一點也無異常。裴航時時想和她搭話,總礙於她的莊嚴樣子,不敢輕舉妄動。只有她的婢女嫋煙似乎注意到了他,時不時丟一個媚眼,點頭微笑。裴航一看有機可乘,便尋找機會,與嫋煙搭上了話,給她塞了些錢,求她向夫人提及提及他,又送去一首詩:
縱然南北異地也難割斷思念,
何況遇著天仙只隔一層錦屏。
倘若您上登瓊府去朝會玉帝,
我願追隨鶴駕鸞乘飛入青雲。
詩送去了,但好久沒有迴音。裴航急得在臥艙裡團團轉,又硬著頭皮去找嫋煙,向她打聽情況。嫋煙說:“娘子見了詩,看過後也不聲不響,怎麼辦呢?我也沒辦法。”
裴航也沒了主意,悵然若失地走了。眼看著行程只剩一兩天了,而他的心願還未了卻,怎能不著急難過呢?於是,他想再次試試運氣,就沿途尋求美酒名果獻給她,每獻一次東西就寫一首詩,詞句極其華麗多采。
樊夫人收下了美酒名果,微微一笑,也不說什麼。嫋煙真心想幫助裴航,但從夫人臉上看不出她到底是願意還是不願意。嫋煙也無可奈何,只好把情況如實告訴裴航。他這下子真不知該怎麼辦了,只有對月興嘆。
就在這天夜裡,樊夫人叫嫋煙去通知裴航前來約會。裴航一得到訊息,驚得手舞足蹈,忙整理好衣裳,趕來赴約。
只見樊夫人的臥艙裡掛著厚重的簾幕,他揭開簾幕剛一進去,就看見樊夫人端坐在裡邊,冰清玉潔,光彩照人。她的青絲宛如流雲低垂,柳葉眉比月兒還清雅,舉止之高雅就象仙界的人,怎能和塵世上的人來相比?
裴航忙向她深施一禮,呆呆地注視著她,愣住了。樊夫人神態自然大方,請他坐下,說:“我有丈夫在漢南工作,打算放棄官職,隱居於深山岩谷之中,隔絕塵世,通知我去話別。我內心悲愁煩亂,深恐誤了時間,哪有情緒顧及他人。與先生您同船共行,受到您的照顧,我很感謝,只是希望先生不要存心耍笑我。”裴航一聽這話,如掉到了冰窟裡,來時的滿心熱血,全變成了冰葫蘆。他坐下來喝了一陣茶,便告退了,心中嘆息不已。
看來樊夫人節操有如冰霜,不可侵犯,裴航只是枉費了一番心機。後來,她讓嫋煙送來一首詩:
一飲瓊漿百感生,玄霜搗盡見雲英。
藍橋便是神仙窟,何必崎嶇上玉清?
裴航看完詩,自知文采不如她,心裡又漸愧又佩服。他把詩看了幾遍,但終究不明白詩的意思到底是什麼,她所說的“雲英”、“藍橋”指的是什麼。他想去找樊夫人問個明白,卻再也找不到她了。原來,船到襄陽後,樊夫人便同婢女一起,拿著行李,也沒打個招呼就走了。別人也不知道她到哪裡去了。
於是,裴航也下了船,四處尋找樊夫人,但她無影無蹤,一點線索也沒找到。他只好整裝回到了京城。
回到京城後,有次他出城遊玩,路過藍橋驛附近,口裡渴得受不了,下馬找水喝。看見不遠處有茅屋三四間,又矮又窄,一個老婆正在門口紡苧麻。裴航走過去,向老婆婆行過禮,討水喝。
老婆婆向屋裡邊喊了一聲:“雲英,拿一盞水來。先生要喝。”他感到驚訝,猛地想起樊夫人詩裡所提到的“雲英”,但怎麼也理解不出其中的意義來。
一會兒葦簾窸窣響動,從下面伸出一雙潔白的手,捧著瓷盞,裡面盛著水。裴航接過來喝,真是瓊漿玉液,只覺一股特異的香氣,嫋嫋不斷地從屋裡傳出來。於是,他在送還瓷盞時,大膽地捏了捏那雙素手,那手只顫了一下,但並未縮回。他便盡情地撫摸著,還覺不滿足,抬手猛地揭掉簾子。
只見屋裡站著一個妙齡少女,渾身鮮豔得象露水浸潤的花朵,臉比白玉還光潔,頭髮如濃雲堆積。她看見客人忽然撞進,嬌羞地用兩手遮住面,轉過了身。即使紅蘭之藏在深谷,也趕不上她的明麗。
他一下子驚呆了,兩腳象被釘住,再也不能挪動。過了好久,他回頭對老婆婆說:“老婆婆,我的僕人和馬都餓壞了,想在您家歇下。我願出重金給您,只求您千萬別推辭。”老婆婆也不多說什麼,也不抬頭看他一眼,就說:“先生自便。屋後有草料,你自餵馬就行。”
他於是忙命僕人牽進馬來,給馬喂草料,又準備下飯來,與老婆婆一家人同吃。
吃完了飯,裴航對老婆婆說:“我看小姑娘豔麗驚人,姿容蓋世,所以留在您家不想走。我願獻上厚禮,娶您小孫女為妻子,不知您老意下如何?”
老婆婆說:“先生可惜來晚了。她已許下人家,只是娶的時間未到。我現已老病纏身,只這一個孫女。昨天有神仙送來靈丹妙藥一小匙,但必須用玉石杵臼,搗它一百天,才能吞下,可以與天同壽。你一定要娶這個小姑娘的話,就去弄付玉石杵臼來,我就把她許給你,其他什麼金銀綢絹,我都用不上。”裴航拜謝了,說:“請以百日為限,我一定送玉石杵臼來,不要再許給別人了。”老婆婆也不思考,說:“行!”
裴航連夜動身回城,心裡懷著戀戀不捨的情意,發誓就是踏破長安城,也要弄副玉杵臼。
到了京城,正是一年的大考期限到了。他把應試之事全不放在眼裡,只是每日在鬧市街頭,走街串巷,尋找玉石杵曰。他一邊找,一邊喊:“有賣玉石杵曰的嗎?”可一月過去了,毫無音訊。他急得什麼似的,在大街上跑得更歡了。路上碰見朋友與同學,迎面而過,他也象不認識似的;大家都說他瘋了。
又過一個月,玉石杵臼仍未買到。他形容憔悴,茶飯無心,衣衫不整,真象大病一場似的。但他仍舊每天去大街上轉悠,尋找玉石杵臼,一邊走一邊喊。
這天下午,他轉到了南大街,碰見了一個賣玉器的老頭,告訴他:“近來收到張農藥鋪卞老闆的來信,說他那裡有玉石杵臼要賣。先生這樣懇切,我寫信告訴他,讓他賣給你。”真是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功夫。裴航大喜,忙帶著老頭的信去找卞老闆,果然看到了一副玉石杵日。他激動不止,一把抱住那副寶貝親了又親。
卞老闆說:“這副玉石杵臼很珍貴,沒有二百緡錢不賣。”裴航也不討價,把袋裡的所有錢倒出來,外加僕人和馬都賣掉,才湊齊了這筆數目。他滿心歡喜,帶著杵日立即前往藍橋。
到了藍橋,他找到了老婆婆,把玉石杵臼放在她面前,要她兌現諾言,把雲英嫁給他。老婆大笑起來,說:“有這樣守信用的人啦,我老身一輩子還沒見過呢。我怎能因愛惜孫女而不酬謝你的勞苦呢。”
那姑娘也微笑著說:“雖然老婆婆答應了你,但你還得為我們搗藥一百天,才能商定婚嫁的事。”
老婆也點頭稱是,解下襟帶,拿出藥來,裴航就開始搗藥。他白天搗藥,晚上休息。當他休息時,老婆婆就把玉石杵白與藥拿進裡屋去。裴航覺得奇怪,又爬過去聽,只聽見屋裡傳出一陣陣搗藥聲。他還認為老婆婆嫌他太辛苦,在暗地裡幫他呢,心裡充滿感激之情。
這樣時間一長,裴航心裡有了疑慮,總想鬧個明白。因為每天他搗藥時,總髮現那藥還象昨天一樣,並未有什麼變化,那老婆婆搗了一夜又有什麼效果呢?他嘴上不說,心裡直在嘀咕著這事。
就在當天夜裡,老婆婆又將杵白拿進屋去搗藥。他偷偷地爬到窗上觀看,只見一隻玉兔抱著杵,正在用勁地搗藥;他先前所搗的藥,全被挖出,放在一邊,玉兔所搗的藥,是另外一副。只見屋裡銀光煌煌,可察發毛。裴航知道自己遇到了仙人,越發意志堅定。
一百天到後,老婆婆取藥吞下,說:“我應當去洞府告知親友們,為裴郎準備幃帳,定日子迎接他。”於是老婆婆帶著孫女將要進山。臨行前,她對裴航說:“請稍等一等,不久就有人來接。”
裴航便在家裡等候。不一會兒,有車馬僕從到了,接裴航進山。裴航也不多問,坐上車就進了山。
這地方他曾來遊玩過,路徑熟悉。但走著走著,他開始糊塗了,只見大廈高入雲層,樓角綴滿銀燈寶珠,光輝與日月比美。他知道已到仙人居住的地方了,心潮澎湃,心神嚮往。
一群僕人前來迎接他,扶他下車,進了大廈。只見裡面陳設著屏帳帷幄,珠翠珍玩,應有盡有,比人間最富貴的人家也有過之而無不及。仙童侍女,分列兩行,歡迎他的到來。接著,有一箇中年女仙帶他進帳行禮。帳裡端坐著老婆婆。裴航對她拜了三番禮,事畢,便用好言感謝她的成全美意,激動得淚流滿面。老婆婆哈哈一笑,說:“你就是清冷裴真人的子孫,命裡該有這段姻緣,不必過於感謝於我。”
於是,老婆婆便帶著他去與親戚們相見。這些賓客們,多半是神仙中人物。站在最後的是個仙女,高挽雲髻,身著綵衣,美麗無比。老婆婆介紹說,她就是雲英的姐姐。裴航忙向她行禮。
那女仙抿嘴微笑,等裴航行完禮後,她問:“裴郎不認識我了嗎?”
他看了半天,卻一點也認不出來,就深施一禮,說:“過去沒姻親,不知在哪裡拜見侍候過?”
女仙笑道:“你不記得從鄂州同船共抵襄陽了麼?”裴航一驚,仔細一看,才知她就是那位樊夫人。他忙致謝她指點之恩。自此,她詩裡的意思他方才全然明白了。
後來他向左右的人打聽她的情況,回答說:“她是小娘子的姐姐雲翹夫人,也就是劉綱仙君的妻子。她已經是道行很高的仙真,現任玉皇女官。”
老婆婆安排裴航同妻子去玉峰洞居住,在那裡住的是瓊樓玉室,吃的是仙丹絳雪瓊英,以致身體清靈,性情恬淡,毛髮綠裡透紅,神化自在,超升為神仙。
後來過了許多年,有次裴航帶著妻子在藍橋一帶遊春,遇見了老朋友盧顥。自他進山以來,沓無音訊,親友們都以為他早已死去了,很懷念他。盧顥沒想到會在此處碰見他。
盧顥大喜,拉住裴航問長問短。裴航便把得道昇仙的事告訴了他,並且贈給他藍田美玉十斤,紫府雲丹一粒,親熱地談了一整天。分別時,裴航託他向親友們致好,把自己的事告訴大家,讓大家別再惦念他了。
聽完了裴航的話,盧顥感嘆萬分,向他磕頭行禮,說:“你既已得道昇仙,何不賜弟法術,成全弟的一片苦心呢?”
裴航說:“《老子》上講:‘心要虛,腹要實。’現在的人,心裡都裝滿了,怎麼能得道呢?你還是回去吧。”盧顥聽了這番話,莫明其妙,望著昔日的老朋友直髮愣。
裴航見他大惑不解,就說:“人心裡充滿幻想,而元精洩漏,腹內空虛,什麼叫做虛實,就可以想見了。人人自有長生的方法,還丹的訣竅,但你還不能接受。等以後再談這事吧。”盧顥知道不能強求,也不再說什麼了,與老朋友便分別了。
後世的人,只知道有個成仙得道的裴航,但裴航到底是個什麼樣子,卻再也無人見過他,也不知道他的行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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