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海覓仇(11)
原著:沈縝
十一、船主惻隱呼救有應 海首得計置死無情
天亮之前,月美帆船隊借季風鼓曳揚帆駛離馬尼拉港,經棕櫚島出了馬尼拉灣沿呂宋島西海岸橫波截流北行。
一帆風順,船隊經過六天六夜駛入北部海面,穿巴布延群島,望巴士海峽朝臺灣南端的貓鼻頭航道方向航行。
巴士海峽的海風徐徐吹來,夕陽的餘暉映在海洋上,由綠變黑的海水甕聲甕氣地浩嘆著,海鷗們還不想找地方棲息,還在追逐嬉戲,太貪玩了。
行駛在前頭的月美號,發覺在它的航線右前方有一條不掛帆篷的單桅帆船在海面上隨波漂盪,船體上燃起一縷青煙——這是遇難呼救的訊號。張亭冰命阿班上檣桅瞭望,命值庫員分發戰具,提請舵工及司指南針的火長注意,同時請來船舶總管與之計議商量。經過討論,判斷是條出事呼救的中國商船,認為應該前去救援。救援任務由月美號執行,讓其商船隻繼續揚帆前行,到貓鼻頭對齊。於是,月美號船尾叫金打鑼,把決定通知船隊,然後舵工左航,向遇難的單桅帆船駛去。
遇難的單桅帆船隨波逐流,慢慢往東北方向晃盪了去。
月美號追上單桅帆船的時候,天已經慢慢暗下來。張亭冰朝對方船上叫金喊話,不見任何反應。這是怎麼啦?船上的人都死光了麼?張亭冰於是再讓船靠近點,再喊,同樣毫無反應。看來不是食物中毒便是遇海盜搶殺。張船主想派水手過去,一想大夥都各就各位,便自己往船沿一蹬,跳上對方甲板,總管想拽住他沒有拽住,只好提請主人小心。狗仔見義父跳過去,也跟著跳了過去。
船上靜悄悄的,空無一人。他對狗仔說“到船艙內看看。”
狗仔把頭伸進船舵,裡頭比外邊暗得多,穩穩約約可見空空如也。他說:“沒人”,就一頭鑽進船艙裡。走到底艙,狗仔又說:“義父,黑乎乎的。”
張亭冰伸長脖頸探了探,……
突然,從背後水櫃裡跳出幾個大漢,將張亭冰倆人一推,只聽撲通撲通兩聲,張氏跌進底艙去。底艙也有人。底艙的人立刻把他們按倒捆綁起來。張亭冰來不及呼減就被堵了嘴,狗仔大叫一聲也叫堵上了,並捱了一巴掌。底艙的人迅速拿兵器衝出去,留下兩位被捆的人。他們聽見上頭甲板上兵器對擊的聲音,估計月美號聽到狗仔的喊聲衝過來救助他們了。月美號船員水手個個受過武功訓練,目的就是要防海盜,很快月美勝賊船,海盜退入頂艙。一個匪首對甲板上的月美船員喊道:“別衝進艙來,你們的船主在我們刀口下!”月美號總管說:“放出他們就饒了你們!”
“不,你們退回商船去。”
“你們到底放不放?”
“不退就把你們的船主殺了!”
總管沒辦法只得下令:“退!”
張亭冰兩人被海盜從底艙拉了出來,胸前各有一把明晃晃的鋼刀。走上甲板鋼刀也移向脖子上。海盜在身後喊:
“都退回你們船上去!”
原來總管還站在船尾觀望,一見船主和狗仔脖子上的刀,不得不退回月美號。
這時,月美號管財的掌記點了個火把,照得兩條船明明亮亮,司碇者用纜繩死死纏住賊船,以防賊船溜掉。
“你們到底放還是不放?”總管立在月美號船沿問道。
“沒那麼容易。”海盜答。
狗仔回頭看一眼背後說話者,吃了一驚,這個小眼睛不正是和馬車伕一同酗酒說誑話的人嗎?再看看周圍的海盜們,果然就是那一夥。“那你們想要怎麼樣?”總管問。
我們想什麼還用得著問嗎?”小眼睛說,語氣很象在談家常。“幹我們這一行的為的是什麼,難道你們不清楚?”
“殺人謀財的勾當!”總管不無氣憤。
“謀財是一定的,殺人有時也幹,不過可不一定,比如現在,我就還沒有定下來要不要殺你們月美大名鼎鼎的這位財神爺。”那天在馬尼拉東郊叫他溜了,這回是他自投羅網,可怪不得我。”
“你是誰?”
“我麼?”小眼睛說,“恐怕我不講你們也猜得出,我的名聲幾平可以與張船主並駕齊驅,航海的人不認識我可是個過錯。”
“你是懸鐘號海盜船麼?”
“果然懸鐘號名揚四海……瞧,東邊海面,那遠遠檣桅上掛著航燈來的正是懸鐘號。”
一點不假,遠處有一條雙桅戰船正向這裡遊弋。
小眼睛補充道:“我便是它的主人,小人不過略施小計。”
“梅嶺小甲!”總管驚叫起來。
“哈哈哈我的聲名比張太守如何?”
張亭冰頭並不回。但他已經記起梅嶺媽祖廟前圍攻大山的機兵小頭目的嘴臉。大山外逃他是聽說的,只是音訊全無,不知死活。如今失誤,落人小甲圈套,十分懊惱,但他是決不會向小甲求情的,他清高得象行雲。
“小甲,”總管無可奈何道,“彼此中國人,何必逼人太甚?”
“中國人?嘿嘿!皇帝是請洋人當的啦?官府是洋人設的啦?你回去問問,他們殺不殺我小甲?請不要說皇帝與官府,就是我的老鄉大山,你們船主的兄弟,他不也是尋遍天涯只想殺我嗎?請問:“你們的張大人,他是否勸說過他的兄弟了?”
“好了,好了,你到底葫蘆裡要賣什麼藥,快說吧,不然,我們動手了!”
“還是別再動手好,一來你們的主人性命難保,二來你們實在難以取勝一一我們的懸鐘號立刻就到。”
小甲上前一步把堵塞張亭冰和狗仔嘴巴的布團一一拖掉。他望著張亭冰那把鷹鼻子說:“記得我嗎?”小甲叫手下把擱在他們脖子上的鋼刀抽回去。你也許記不起我了,天下貴人多健忘。”“我可一直記住你,如若當年我小甲不貪你的銀元受你的騙,大概大山不至活到今日到處尋我復仇,追得我四處亂跑,躲不勝躲。”
“你綁架我居心何在?”張亭冰說話了。“不是隻為財嗎?”
“你不也為財而漂洋過海嗎?這一點咱們彼此彼此。”
“你大概不只為財。如果只為財,那好辦,財盡在船艙裡,皆是上等東洋貸,就分你一半吧。”
“你月美愛財如命海內外無人不曉,張船主的吝嗇更是舉世國名。今船主突然大發慈悲一脫口就分給一半,看來對張船主的傳聞不實,百聞不如一見,不信,我再向船主索半船,想必會更慷慨的,不是嗎?”
“得寸進尺,小人之心。”
“大人不答應。”
“你們這號人貪心不足蛇吞象。”
“不,不,你小視我小甲了,你若是真答應了,我倒連原先的半船都不要。”
“西班牙馬車伕提醒我說,張船主身邊的小孩不能小看,他說的就是你麼?機靈的孩子,叫什麼名字?”
“你管不著”狗仔說。
“嗨,利害,月美真是後繼有人一一張船主,咱們先來個交易吧,我的半船東洋貨就換回你一個小孩子,值得吧?”
“我寧願一船貨都不要,休想。”
“這樣看來咱們今日雙方任何交易都不可能成功的……月美號聽著:你們的船和貨我都不要,恕小甲無禮,暫把你們的船主和這個小孩子寄下來,來年今日,記住,來年的今日,屆時你們十一條大帆船的全部絲貨換成銀元在馬尼拉港待著,到時我自會派人去取,換回你們的船主。”
月美號船員們見海盜如此放肆,個個怒不可遏。
張亭冰搖搖頭嘆道:“總管,你領大夥開船回去吧,全拜託你了一一明年今日請記住來此祭我!”
“何必如此悲觀呢?不外一船銀元罷了,於月美何損之有?實在捨不得你那一船銀元,可以用一件東西替代·.....”
“什麼東西?”狗仔問。
小甲頓了頓,道:
“大山的頭!”
“哈哈!小甲,你被我大山兄弟追得坐立不安了吧。”
張亭冰的鷹鼻一揚,放聲大笑。
“你別指望我義父會幹這種事。”狗仔說。
“這你就不懂了,涉世太淺。”小甲說:“大山為人我跟你的義父同樣瞭解,你義父與大山情同手足,叫你義父去取他兄弟的頭來換自已的頭他未必願幹,但大山卻會情願獻上自已的頭以換取你義父的性命,他最重情義,你義父終會得救的,嘿嘿!”
“我從來沒見過如此狠毒的人。”狗仔說。
“無毒不丈夫,千古名言,懂嗎?”
張亭冰輕蔑得很,他再次對總管喊道:“你快領走大夥吧,我的大山兄弟自會替我報仇的,快去!”
總管灑淚,司碇者解纜,掌記滅了火把,於是,沒有船長的月美號不一會就被大海的黑暗所吞噬……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