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50年11月10日,美國海軍陸戰隊的雷·戴維斯中校,帶領一個營的兵力來到了古土裡的一個高地。他們沒有遇到中國軍隊,所以心情很好,看來殺到鴨綠江的計劃很快就能實現。
戴維斯中校營地的旁邊有一條小河,當晚的天氣非常好,所以他跳進河裡舒舒服服洗了個澡。他沒想到,兩個晚上之後,幾乎所有人都被凍醒了。夜晚的氣溫忽然下降到接近零下30攝氏度,呼嘯的寒風從縫隙中鑽進了睡袋,夜晚在陣地上計程車兵更是蜷成一團,回來的時候手腳僵硬,麻木到難以行動。
戴維斯中校回憶說:“我們早上起來後,所有的車輛都發動不著。士兵們的鼻子都變白了,上面還有大斑點,我們的手指也麻木了,氣溫在24小時內的這一變化令人難以置信。”
陸戰7團的指揮官利增伯格上校也回憶,天氣驟然變冷,很多士兵都凍傷了。軍醫來報告說,有些人來到醫療所,檢查之後沒有什麼問題,他們所描述的病症都是因為驚嚇,“其中一些人是哭著來的,還有些人極度緊張不安,醫生說,這僅僅是由於他們對驟然降臨的嚴寒沒有準備。”所以,準確地說,這些美國大兵被凍哭了。
朝鮮戰場那刺骨的寒冷,讓美國大兵終生難忘。
很多人再回憶起那段時間,都心有餘悸,他們還沒有遇到中國軍隊,就已經快要崩潰了。士兵們把能穿的都穿在身上,把自己裹得嚴嚴實實,但是一旦停止不動,汗水就會在衣服裡結成冰,讓人渾身發抖。
陸戰隊戰士穿著一種特製的防水靴子,是花了數百萬美元研究出來了。此時,穿上它雖然能夠保暖,但如果停下來不動,汗水就會慢慢地讓靴子裡面溼透,腳在裡面就會腫起來,疼得要命。
最糟糕的當然是武器,如果誰敢赤手碰它,一定會被牢牢地粘住,難以甩掉。複雜的卡賓槍和勃朗寧自動機槍,零件會被凍得結結實實,根本無法使用。士兵們沒有辦法,不管白天黑夜都要經常開幾槍,防止它被凍住。但在寒冷的夜晚,槍支被凍住還是經常發生,一個名叫布倫頓·凱斯計程車兵說,他們只能往槍上撒尿解決這一問題,“可是見鬼,你能有多少尿呢?你一晚上只能撒一次尿,但即便這樣,過不了多久又會凍上。”
為了對付嚴寒,每個排都專門安排了“暖帳篷”,裡面燒起了柴油爐,日夜不間斷地提供熱咖啡和熱湯。士兵們巡邏之後或者從前沿陣地上下來,就會鑽進這個帳篷裡暖和一下。那些沒有巡邏任務計程車兵,通常都會鑽進睡袋裡取暖。就算是這樣,很多人還是得了凍瘡,不得不離開戰場。
這樣的嚴寒還要行軍,陸戰隊員覺得痛苦萬分。
長津湖水庫西岸附近的冰天雪地裡,兩個團的陸戰隊員正在小心翼翼地前進。11月26日下午,霍默·利增伯格上校帶領陸戰隊員進入了柳潭裡,他們在這裡沒有發現中國軍隊的蹤影。沒有人知道中國人去了哪裡,美國大兵們無法想象,在這樣的嚴寒中,物資補給匱乏的中國軍隊,怎麼可能還在附近?
但是利增伯格上校得到情報,中國軍隊就躲在前面的深山之中,他們要繼續前進,必須十分小心才行。11月27日早上,美國大兵們爬出睡袋,把他們的口糧在火上烤熱了之後,快速吃了下去。之後,他們手中的步槍也烤了烤,以免關鍵時刻無法開槍。
8點之後,陸戰隊開始按照計劃,分別向目標地區前進。3營H連一路沒有遇到任何敵人,輕鬆佔領了一處高地。G連爬上西南方向的山峰後,遭到了遠處另一座山峰的輕武器射擊,但因為距離很遠,沒有太大威脅。在兩山之間運動的5團2營等部隊,遇到了猛烈的阻擊,只前進了不遠的距離。
夜幕降臨之時,陸戰隊沒有遭到大的損失,他們已經進入了山區,分別部署在高地、山谷和公路附近,互相掩護,形成一個環形防禦圈。夜晚很容易遭到中國軍隊的攻擊,這一點他們非常明白,所以做好了準備。
夜幕降臨以後,中國軍隊的進攻開始了。
美國大兵們沒有時間去思考,中國人是怎麼在這麼冷的天氣堅持下來的,因為他們面對的,是神出鬼沒的攻擊。一開始的幾個小時裡,幾乎每個陣地都遭到了進攻,但都是突然的小規模襲擊。美國大兵趴在工事裡面,偶爾還能聽到中國士兵說話的聲音,以及鞋子踩在雪地上的聲音。
這些短促的小規模襲擊,其實是尋找美軍陣地間的薄弱部分,晚上10點以後,整個柳潭裡山谷忽然槍聲大作。3營H連位於山谷北部的山嶺上,首先遭到了猛烈的攻擊,連長一開戰就被打死了。其他士兵拼命反擊,但中國士兵的手榴彈雨點般飛來,傷員越來越多,凌晨4點左右,H連主動放棄了陣地。
陸戰7團E連在北山的1282高地防守,連長沃爾特·菲利普斯上尉明白他們會遭遇什麼,所以早早做好了周密的防禦準備。入夜時分是一陣突然進攻,中國軍隊試探性地打了一陣子就撤退了。
到了午夜時分,蜷縮在戰壕中的美國大兵,忽然聽到了一陣奇怪的音樂聲,有人說那是中國人的軍號聲,這說明大規模的進攻開始了。果然,遠處傳來了很多隻腳踏在雪地上嘎吱嘎吱的聲音,越來越近。
約翰·揚西中尉是該連的一位排長,這種聲音讓他十分不安,於是他要求發射照明彈,但沒有得到回應。
整個山谷已經一片大亂,只能自己照顧好自己了。
揚西中尉已經在陣地前佈置了絆索式照明彈,當他聽到腳步聲很近了之後,才拉動繩索引發它們。在照明彈的光亮之下,陸戰隊員看到至少四列隊伍正在快速靠近,中國士兵大喊著,還有人用英語咒罵著陸戰隊,向著美軍的陣地衝過來。
揚西中尉準備充分,機槍和手榴彈在陣地前組成了火網,中國士兵紛紛中彈倒地。但是他們依然在衝鋒,彷彿毫無畏懼一樣,有些人甚至倒在了機槍陣地前不足十米的地方。雖然陸戰隊員準備充分,但如此猛烈的進攻還是讓他們難以招架,傷亡不斷增加。
凌晨兩點,進攻暫停了。但是僅僅兩個小時之後,更猛烈的進攻又來了。中國軍隊以班為單位,不斷衝擊著陸戰隊的陣地,很快就撲了上來。雙方近在咫尺,開始拼刺刀,揚西中尉的鼻子之前被手榴彈的彈片打中,不斷地冒著血,此時又一枚手榴彈在他面前爆炸了。
揚西的臉被劃開一個大口子,血流如注。他不停地咳血,指揮剩餘計程車兵反擊,又一發子彈擦過他的面部,直接讓他雙目失明,他往前爬了一段距離就不動了。菲利普斯上尉也負了傷,當中國士兵衝上來時,他站了起來,撿起一支步槍,把刺刀插在地上,然後就被打死了……
1282陣地被佔領了,1240高地的一個連也傷亡慘重。拂曉時分,連長米爾頓·赫爾上尉已經多處負傷,整個連只有16人還能戰鬥。他們唯一的希望就是撐到天亮,那時候美軍的飛機就過來了。
天亮之後,中國軍隊確實停止了進攻。海軍陸戰隊員驚訝地發現,夜晚對他們造成致命攻擊的部隊,此時完全躲藏進了冰天雪地之中,失去了蹤跡。
陸戰隊是美軍的精銳,沒有人會相信他們如此狼狽。
海軍陸戰隊的梅里爾·特文寧准將,當時正在加利福尼亞州德爾馬營訓練中心,一個軍官慌慌張張地報告說:“將軍,電臺收到一條訊息說,中國人包圍了陸戰1師。”這位將軍漫不經心地說:“年輕人,我只能說,我真為那些中國人惋惜。”
然而,陸戰1師師長史密斯沒這麼樂觀,他的部下被重兵圍困,傷亡慘重。他每隔4小時就向麥克阿瑟和阿爾蒙德彙報一次戰況,他回憶說,“他們顯然驚呆了,他們對中國人大舉進攻一事做不了判斷……他們不得調整他們的想法。”
很明顯美軍從上至下都沒想到,強大的陸戰1師,竟然陷入了重圍之中。該怎麼辦?11月28日晚些時候,史密斯終於接到命令,讓他把陸戰隊撤到下碣隅裡,然後向沿海地區“前進”。陸戰1師作戰處的阿爾法·鮑澤上校接到命令,制定陸戰隊撤退的方案,他立刻把任務交給了執行軍官約瑟夫·瓦恩科夫上校。
瓦恩科夫聽到命令後,感慨說:“我的天啊,我必須去找一本參謀手冊,我從來沒有碰到過陸戰隊會參與後退或撤退行動的事情。”
陸戰隊是精銳,當然不能說“退卻”,那是一種恥辱。所以,史密斯對軍官們說,“我們要去奪回我們的主要補給線,這根本不是一次退卻,因為在任何情況下,我們都要進攻。”
第二天,一位英國記者就此事採訪史密斯,詢問報紙上應該使用“退卻”還是“撤退”?史密斯表示,陸戰隊不能退卻也不能撤退,只能打出去。所以,後來報紙上的內容是:“退卻,見鬼去吧,我們不過是向另一個方向進攻。”
他們可能永遠不會明白,志願軍在零下30攝氏度的嚴寒中,是怎麼將美軍精銳逼入絕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