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言
程硯秋是我國著名京劇表演藝術家,在京劇四大名旦中是最年輕的一位。因為在戲劇界的影響,程硯秋很快便引起了周總理的注意和關心……
圖 | 京劇四大名旦;梅蘭芳(中後),程硯秋(中前),尚小云(右),荀慧生(左)
周總理和程硯秋的相識
程硯秋出生在北京一個破落的滿族官宦家庭,六歲那年,他在鄰居介紹下到京劇演員榮蝶仙家學習京劇,從此開始了自己艱苦的學藝生涯。
1949年的夏天,古老的北平城剛剛解放不久,周總理此時正為籌備建國事宜忙得不可開交,但他還是抽空來到了西四報子衚衕,專程去程硯秋家登門拜訪。
6月23日,周總理來到程硯秋家,剛好碰上他不在家。因為晚上要去懷仁堂演出《鎖麟囊》,程硯秋下午午睡起來就外出洗澡、理髮,家裡只剩下了夫人果素瑛和徒弟王吟秋。
院子裡靜悄悄的,三個身穿灰色制服的人站在屏風門旁的走廊,周總理緩步走進程硯秋家中,和藹地問道:“程先生在嗎?”
當時的北平城內還比較混亂,程家前院住著國民黨軍隊的家屬,而王吟秋又不認識周總理,便誤以為又是前來借房子的國民黨人員,就回答說:“我師父出去了”。
不管有多麼繁忙,周總理始終沒有忘記那些過去被稱為戲子的京劇藝術家。這次未能如願見到程硯秋,便有人提醒他說:“給他留個條吧!”
於是,周總理拿出筆在一張紙上寫了留言,然後交給王吟秋,說:“程先生回來,請把這張紙條交給他吧。”
紙條上寫著這樣的字跡:
硯秋先生:
來訪未晤,適公外出,甚憾!此致敬禮!
周恩來
周總理這次的到訪對程硯秋來說意義重大,因為在舊社會,他們這些被稱為“戲子”的藝人向來是遭人歧視的,可週總理的到來卻讓他心裡不禁湧起一股暖流。
程硯秋回家後,看到這張周總理的親筆留言,心裡十分激動。他想,自己從前不過是那些達官貴人們取樂的玩物,可現在黨和國家的領導人卻親自登門來看望自己,真是社會變樣了!
緊接著,程硯秋就對王吟秋埋怨起來:“你怎麼連茶都沒有招待招待?”
見程硯秋面露難色,王吟秋吞吞吐吐地回答說:“我還以為他們是來借房子的呢。”
程硯秋並非不通情理的人,一聽是這個原因,忍不住哈哈大笑起來。
當天晚上6點,程硯秋去北京飯店參加周總理舉行的宴會,在這兒,他見到了衣著簡樸,和藹可親的周總理,身心都感覺溫暖了許多。
席末終,程硯秋為準備演出匆匆趕回了家,然後乘車來到中南海懷仁堂。
程硯秋到後臺休息了一會兒,然後開始洗臉化妝,在演出開始前,周總理和鄧穎超在張瑞芳的陪同下也來到後臺,專門看望程硯秋。
一見周總理進來了,程硯秋急忙站起來,連聲對周總理說:“對不起,我手髒(手上有胭脂),不能和您握手,剛才您來家裡看我,失迎得很!”
周總理笑著說:“哪裡,我給你介紹一下,這位是鄧穎超同志,這位是張瑞芳同志。”大家彼此都笑著點頭示意。
程硯秋環顧了一下四周,抱歉地說:“後臺亂七八糟,坐都沒地方坐。”見狀,周總理對程硯秋說:“你忙吧”,說完,便和鄧穎超、張瑞芳一起到前臺去看戲了。
接待員告訴程硯秋:“今晚毛主席和很多中央領導都要來看演出呢!”聽說毛主席也要來,程硯秋的心裡更加激動了,那天晚上,程硯秋演出《鎖麟囊》時,嗓音特別好,演出行雲流水、抑揚頓挫,十分精彩,那絕對是程硯秋一生中最難忘的一天。
在經過幾次的接觸後,周總理和程硯秋成為了朋友。周總理很關心“程派”藝術的發展,也希望“程派”藝術能夠後繼有人。
在歡迎印度總理尼赫魯的演出宴會後,周總理秘書將青年京劇演員江新熔帶到他的跟前,梅蘭芳、程硯秋也在現場。後來,江新熔清唱了一段程派的《三擊掌》,得到大家一致好評。
周總理十分高興地對程硯秋說:“程先生,你一輩子沒收過女徒弟,今天,我介紹江新熔作你的弟子。我當這個介紹人。”
說完,周總理又回頭對江新熔說:“過去你是‘山東的梅豔芳’,今後要做‘山東的程硯秋’了”,周總理話音剛落,梅蘭芳和程硯秋都高興地笑了起來。從此,江新熔成為程硯秋的第一個女弟子,也是最後一個弟子。
周恩來對江新熔這個名字產生了興趣,就問她這個名字是怎麼起的。江新熔回答說:“我是個苦孩子,從小失去父母,孤苦伶仃,參加八路軍後,黨領導我走上了新路,部隊就是個新的熔爐,所以叫新熔。”
周總理笑著說:“起得好,起得好。不過,我看把‘熔’字去掉火字邊,加個草頭,芙蓉的‘蓉’,豈不更好?”周總理很少給人改名,雖說這次是偶爾為之,可怎麼樣也得師傅同意才行。
於是,周總理把目光轉向了程硯秋,程硯秋明白他的意思,笑著點頭。就這樣,江新熔在徵得師傅同意之後,有了一個新的名字:江新蓉。
梅豔芳高興地站起來向程硯秋道喜,周總理轉身對梅豔芳說:“他雖然拜了程先生,但仍是你的學生,你以後也要好好幫助、教育她。”梅蘭芳微笑著點了點頭。
江新蓉拜程硯秋為師後,在第五屆世界青年聯歡節上清唱的《三擊掌》等選段,獲得了金質獎章,在江新蓉出國前,程硯秋給她做了反覆的加工。
隨著周總理和程硯秋之間的交往不斷增多,對對方的思想和藝術水平有了更加深入的瞭解,周總理希望能幫助他在政治上進步,讓他加入黨的組織。這樣一來,既能讓程硯秋的人生更有意義,而且還可以為其他戲劇界著名人士指明政治上的努力方向。
周總理將程硯秋作為入黨培養物件,幫助他儘早加入黨的組織。不過,程硯秋卻怎麼都想不到,有朝一日,周總理竟然會成為自己的入黨介紹人……
周總理和賀龍介紹程硯秋入黨
1956年冬,程硯秋隨以彭真為團長的全國人大代表團訪問蘇聯,在莫斯科期間,他和率領中國政府代表團在蘇聯訪問的周總理相遇,回國途中又湊巧與周總理乘坐了同一列火車。
藉著這個機會,周總理和程硯秋進行了一次長談,他詳細瞭解了程硯秋的思想情況,耐心地啟發教育他,要他積極上進,並十分親切地問程硯秋:“你為什麼還沒有入黨呢?”
對於這件事,程硯秋慚愧地說:“我缺點太多,不夠資格,舊社會養成的個人奮鬥,嫉惡如仇,容易得罪人,加上生活散漫……”
對此,周總理誠懇地說:“缺點是可以克服的嘛!如果你入黨的話,我願意作你的介紹人。當然,至於最後能否入黨要經過黨支部、黨的討論組織決定。”
聽過周總理和程硯秋的談話,賀龍也走了過來,他握著程硯秋的手說:“硯秋,入黨要兩個人介紹,我願意作你的第二個介紹人。”
程硯秋感覺自己受到了十足的鼓舞,周總理和賀龍的話給了他信心和力量。回到家之後,程硯秋心情激動地對夫人果素瑛說:“我要好好努力才對得起周總理對我的愛護和信任。”
不久,程硯秋便向所在單位的黨組織提出了入黨申請,他是這樣寫的:
“我體會到,真正的黨員是全心全意為國為民,是遵守黨的紀律的,我認清楚了黨就是好,真正是好的。所以我熱愛共產黨,我愉快,我興奮,現在我要求入黨了。”
有一次,宋慶齡送給周總理一些陽澄湖的螃蟹,周總理藉此約請了程硯秋夫婦和賀龍夫婦到家裡聚會。不僅如此,他還專門坐車來到西四報子衚衕,接來了程硯秋夫婦。
寒暄落座後,工作人員端上了肥美的大螃蟹,賀龍斟滿兩杯酒,一杯遞給程硯秋,一杯舉在手中對程硯秋說:“來,祝你成功!”
席間,周總理詢問了程硯秋戲劇界一些名角兒的近況,又談了一些別的事情,然後催促鄧穎超說:“今晚天橋劇場有戲,你們幾位先走吧,我們還有些事要談,晚一些去。”
說完,周總理便起身,和賀龍、程硯秋走進了另一個房間。
談話中,周總理首先肯定了程硯秋的優點,同時也說明了他性格有些孤僻、清高,在舊社會不願與舊勢力同流合汙是個優點,但到了新社會,不順應歷史潮流,心胸狹窄,不注意團結同志,就和新社會的要求格格不入了,必須要加以克服。
周總理對程硯秋的這番話說得十分誠懇,是因為他打心底希望幫助程硯秋克服這個缺點,早日成為一名合格的共產黨員。談話間,程硯秋滿懷信心地說:“我現在覺得我進步多了。”
對此,賀龍則十分坦率地說:“你說你進步多了不行,得別人說才行。”
就這樣,程硯秋在周總理和賀龍的耐心幫助下,他的政治覺悟不斷提高,不僅有了強烈的入黨要求,而且基本上達到了共產黨員的標準。
1957年,在程硯秋按照規定履行入黨手續時,作為介紹人之一,周總理在他的入黨志願書上填寫了自己的意見和希望,並將這些意見和希望細心地親筆抄送給程硯秋,內容如下:
硯秋同志:
我在你的入黨志願書上,寫了這樣一段意見:
程硯秋同志在舊社會經過個人的奮鬥,在藝術上獲得相當高的成就,在政治上堅持民族氣節,這都是難能可貴的。解放後,他接受黨的領導,努力為人民服務,政治上積極要求進步,這就具備了入黨的基本條件。他的入黨申請,如得到黨組織批准,今後對他的要求,就應該更加嚴格。我曾經對他說,在他被批准為預備黨員期間,他應該努力學習,積極參加集體生活,力圖與勞動群眾相結合,好繼續克服個人主義思想作風,並且熱心傳授和推廣自己藝術上的成就,以便提高自己的階級覺悟,發揚為勞動人民服務的精神。
現在把它抄送給你,作為我這個介紹人對你的認識和希望的表示。
周恩來
一九五七年十一月十三日
有幸被周總理介紹入黨,程硯秋感到無上光榮,他決心在入黨以後,按照黨的要求,更加努力地為人民工作,決不使組織失望。
圖 | 程硯秋
在收到周總理的來信以後,程硯秋心潮澎湃,考慮了很久,終於提筆寫下一封充滿真摯感情的回信,其中這樣寫道:
您的珍貴指示和對於我的願望,我感到興奮極了,想了多日,真不知應用何種語言來回答。您再三說三十年沒有介紹人入黨了,請放心罷,我永久忠誠遵守黨的一切,有信心為人民去工作,不會使您失望的。
專此,敬復。
周恩來總理同志臺鑒
程硯秋謹啟
十二月三日
入黨以後,程硯秋便滿懷信心地要以實際工作報答黨和周總理的關懷,然而,不幸的是,病魔在悄悄地吞噬著他的生命。
1958年3月9日,程硯秋因為心肌梗死病逝於北京,終年54歲。
程硯秋去世後,周總理對他的關懷
無疑,對我國戲劇界來說,程硯秋在大有作為之年不幸逝世,這是一個非常重大的損失。
程硯秋逝世後,周總理依舊關心著“程派”藝術的繼承與發展,同時對中年喪夫的程夫人也很關心。
在程硯秋去世一週年會上,周總理語重心長地對程硯秋的弟子李玉茹說:“硯秋同志走的太早了,正在能為黨好好工作的時候,就走了。以後,擔子就落到你們這一代肩上了。”
1959年3月,程硯秋逝世一週年紀念演出在北京舉行,由“程派”傳人趙榮琛、王吟秋、李世濟、侯玉蘭、李薔華和江新蓉演出“程派”代表劇目。
雖然周總理日理萬機,但他還是抽出時間具體指導並參加了這一紀念活動。紀念演出之後,周總理和鄧穎超邀請程硯秋夫人果素瑛,以及梅蘭芳等人到家裡座談,大家還一起吃了個便餐。
座談中,周總理說:“程派藝術成就極高,如今程先生不在了,程派藝術不能散失湮沒。這次演出只有6個人參加,同全國幾億人口相比,太少了,一定要培養程派人才。”
談話間,周總理提議要搶救“程派”藝術,搞一個“程派”劇團,把“程派”藝人和樂隊都調來。飯後,周總理、鄧穎超和大家合影留念。
不久,北京市青年京劇團成立了,趙榮琛、王吟秋擔任指導,白登雲、鍾世章從外地調回北京。
1960年,程硯秋逝世兩週年之際,周總理在中南海西花廳邀請程夫人和一些京劇藝術家去座談,並說到了如何繼承並發展“程派”的藝術問題。
座談會從上午11時進行到下午4時,因為時間還早,距離吃飯還要一段時間,周總理興致很高,便提議要大家都清唱一段京劇助興。
於是,程夫人唱了一段《文姬歸漢》,梅蘭芳唱了《玉堂春》中的“來至在都察院……”,李玉茹唱了《汾河灣》,江新蓉唱了《六月雪》和《二度梅》,王吟秋唱了《碧玉簪》,趙榮琛、童芷苓唱《鎖麟囊》,侯玉蘭唱《孔雀東南飛》,馬少波唱《打漁殺家》,楊秋玲唱了《鳳還巢》……
後來,有人提議說請周總理也唱一段,周總理則風趣地提議說讓鄧穎超代唱。於是,鄧穎超便和童芷苓合唱了一段《武家坡》,鄧穎超唱的薛平貴,童芷苓唱的王寶釧。
不得不說,這種聚會是對程硯秋最好的紀念。
後來,地方戲的表演藝術家常香玉、紅線女、陳博華、袁雪芬等人齊聚北京,參加一個會議。周總理與鄧穎超商議,決定利用這個機會,請她們和程夫人一起到家裡聚會,順便陪程夫人散散心。
就這樣,常香玉等七八位演員來到中南海,鄧穎超熱情地接待了大家,鄧穎超給大家端出來一大盤吃的東西,一邊讓一邊說:“這是外國朋友送給恩來的,恩來說我們的演員要來,要留給演員吃。”
話畢,大家都圍了上去,卻發現盒子裡的果子竟沒有一個認識的。鄧穎超解釋說:“這是非洲產的。”看大家都喜歡吃,鄧穎超又說:“你們不但可以吃,還可以拿”,很快,大家就你一把我一把地往口袋裡裝,客廳裡頓時被歡聲笑語充斥著。
沒多久,程夫人也來了,周總理也回來了。周總理一邊讓大家坐下,一邊對程夫人說:“程硯秋同志逝世後,大家都很懷念他,今天趁我們許多名演員來北京的機會,請她們陪你來玩一玩。”
緊接著,周總理把程夫人讓到上座,並舉杯向程夫人敬酒,鄧穎超說:“周總理是不大喝酒的,今天要敬程夫人酒,要喝一點。”
周總理很是風趣地說:“小超已經‘指示’我了,我可以喝半杯了。”
接著,周總理對鄧穎超說:“你也可以陪半杯吧?”鄧穎超高興地點了點頭。
第一杯酒敬完了,周總理說:“你們大家也都給程夫人敬一杯”。於是,大家站起來向程夫人敬酒。周總理安慰程夫人說:“硯秋同志雖然不在了,但是硯秋同志熱愛的戲曲事業,在黨和毛主席領導下興旺發達,百花齊放。”
接著,他指著常香玉等人詼諧地說:“她們都是各霸一方,你們看,我們現在是人才濟濟,後繼有人啊!”說著,周總理爽朗地笑了起來。吃飯的時候,周總理不斷給程夫人和在座的每個人夾菜,說:“哪一樣菜喜歡吃,你們說話,再給你們做。”
飯後,周總理又陪程夫人和演員們到院子裡散步,他一邊走一邊談,從程硯秋的藝術成就,談到戲曲的流派,周總理說:我們的戲曲方針是“百花齊放,推陳出新”,不但要提倡流派,還要發展流派……
在《程硯秋文集》 “我所走過的道路”中,有這樣一段話:
解放後幾年來,由於我親身的體會,深刻地認識了黨的偉大,對每一個黨員我都懷有敬愛之心,我看到每一個黨員同志,上至領導,下至每一個普通工作人員,那種樸素踏實的工作作風,勤勤懇懇的對人態度,無一不使我深深感動,從此我的心也就更加向著黨了,我知道黨員同志是怎樣工作的。拿我們總理來說,去年我隨代表團在莫斯科,總理剛訪問波蘭回來,已經兩三天沒睡覺了,一到莫斯科就跟我們作了三、四個鐘頭的報告,我為什麼不向這些同志學習呢?我想,我一定要向他們學習。什麼時候我也能和他們一樣,成為無產階級的一個忠誠戰士,那才能滿足我的心願。
縱觀程硯秋的一生,他是幸運的,他在藝術上取得了重大成就,得到了周總理無微不至的關懷,更收穫了觀眾的喜愛和認可,永遠是戲劇史上一顆閃亮的明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