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為阿耐的最新作品,《落花時節》在題材和情節上或許沒有《都挺好》以及《歡樂頌》那樣能引發廣泛的共鳴。
甚至這個故事本身略微有些俗套,上一代的恩怨糾葛,下一代的心計復仇,還有剪不斷理還亂的多角戀情,這些元素甚至稱得上狗血了。
要如何將這樣一個平庸的故事刻畫的入木三分,作者的壓力不輕。但不得不說,阿耐實在太會寫了,以至於可以將大俗寫得不落窠臼,將書中人玩弄於股掌的同時,也將一些隨意評論、自以為是的讀者玩弄於股掌。
落花時節,水落石出,未窺得全貌之前,永遠不要輕易置喙。
01.
細節是魔鬼
小說名叫《落花時節》,“落花時節又逢君”之意。同時落花時節也暗示了主人公寧宥的身份——中年女性。落花之後,緊接著的不是枯萎,而是結果成熟,恰如人到中年,是女性最成熟的黃金年紀。
寧宥正是一位成熟幹練的工程師,事業有成,但家庭卻算不得圓滿。
小說開頭,寧宥去慶祝老同學田景野新店開張,但卻與舊人簡宏成不期而遇。簡宏成數年追求寧宥不得,如今再度出現。
寧宥躲避之際,卻得知丈夫犯事被逮捕的訊息,家庭即將分崩離析,孽緣捲土重來,在寧宥焦頭爛額之際,小說的後續緩緩展開。
《落花時節》和阿耐另一本小說《都挺好》一樣,將故事講述的重心放在事業和家庭兩個方面。
其中尤以對家庭的描寫最為動人。小說中最核心的兩個家庭無疑是簡家和寧家。
小說採用插敘和閃回的方式將簡、寧兩家上一代的恩怨勾勒了出來:被逼下崗的寧父氣急之下持刀傷了簡父。
寧父為他的罪行付出了代價,但簡家人的報復卻並未收手,寧母被迫帶著寧宥、寧恕姐弟倆改名換姓,四處逃竄。
可兜兜轉轉,寧宥還是在高中遇上了簡家的二兒子簡宏成,彼時簡宏成對更名之後的寧宥一無所知,而寧宥也刻意隱瞞兩家的糾葛,卻不期仇恨的種子已經埋在了幼年漂泊、多受折辱的弟弟寧恕心中。
經年之後,這段千頭萬緒的糾葛因為簡宏成與寧宥、寧恕姐弟的重逢被再次提起。
簡宏成在報復姐姐和姐夫的過程中,終於得知了寧宥的身份,數十年的一廂情願頃刻間變成了一個笑話,二人的感情將何去何從?
正如上面所說,《落花時節》的故事本身並不特別高明,阿耐的厲害之處在於小說中提及的一句話,“細節是魔鬼”。
小說中說,細節是魔鬼,許許多多的細節疊加不是物理的,而是會引發化學反應。
阿耐透過給書中人物的經歷填充大量的細節來讓人物變得更復雜立體,變得不再黑白分明。
現實也正是如此,在現實當中,黑與白、好與壞、善與惡之間的界限並非總是涇渭分明。
因此本書中隨著更多細節的不斷出現,我們對書中人物的理解也將會被一次次打破。
細節是魔鬼,而對自己並不熟悉的人和事妄下定論,則會讓人掉入魔鬼的陷阱。
02.
血緣和家庭
原生家庭是阿耐最擅長寫的話題之一,從《歡樂頌》中的樊勝美,到《都挺好》中的蘇明玉,再到《落花時節》中的簡敏敏和簡宏成。
阿耐撕開了家庭與血緣最不堪的一面。
在《落花時節》當中,簡敏敏與簡宏成是親姐弟,同時也是勢不兩立的仇人,事業有成的簡宏成再度迴歸,最大的目的就是扳倒曾經險些害他入獄的姐姐和姐夫。
然而在復仇的過程中,簡敏敏將當年那些不為人知的真相告知簡宏成,原來簡敏敏也是簡家上一代恩怨中的犧牲品。受傷的父親逼迫還在上學的她嫁給工廠的管事,以此來保住簡家的工廠,代價則是簡敏敏的婚姻和幸福。或者從小說後續的展開來看,當初那筆交易,幾乎毀掉了簡敏敏隨後的人生。
而簡宏成對這些事一無所知,細節是魔鬼,當諸多細節展開之後,他曾經堅信的信念開始坍塌,原來他所恨的仇人,竟是簡家的功臣和恩人。
於是小說當中,簡宏成和簡敏敏因此達成了一種奇怪的和解,簡宏成放棄復仇,即便他知道姐姐蠢鈍自大,可依舊不得不幫著姐姐,因為他們是一家人,因為他們血濃於水。
在《落花時節》中,原生家庭的殘酷以另一種面貌呈現,血緣和家庭將相看兩厭的姐弟倆強行捆綁到一起。
曾經,簡敏敏痛恨父親將她作為穩定簡家的籌碼;但經年之後,她卻將這筆賬算到了對此一無所知的簡宏成頭上。
血緣在這一刻是一種野蠻,家庭則是一種無法擺脫的暴力。即便睿智如簡宏成,依舊不可脫也。
於是那個關於原生家庭的永恆叩問,在《落花時節》中依舊適用:如果血緣只意味著一種暴力,那家庭的存在到底還有什麼意義?
03.
愛與被愛
除了家庭與事業,《落花時節》還有一個特點,那就是花大量的筆觸來描寫主人公之間的情感糾葛。這段糾葛很複雜。但事實上一句話就能說清:她愛他,他愛她,而她愛著他。
陳昕兒從上學時代就喜歡簡宏成,而簡宏成則一心撲在寧宥身上,但寧宥最終另嫁他人。
這段起於青澀時代的多角戀,直到幾位主人公都已人到中年,依舊沒能塵埃落定。陳昕兒放棄一切追隨簡宏成,連孩子都為他生下了,但依舊“妾身未分明”,得不到一個正式的名分。
簡宏成咬定青山不放鬆,時刻盯緊寧宥的婚姻,準備趁虛而入。
寧宥婚姻的破碎打破了三人間不穩定的平衡,落花時節再逢君,寧宥遇到的不只是簡宏成,還有陳昕兒。
小說當中,比起事業有成的簡宏成和獨立成熟的寧宥,陳昕兒這個人大概是最被人看不起的,就連小說中簡宏成的秘書們也瞧不起陳昕兒,因為陳昕兒是靠簡宏成養著的,她失去了獨立生活的能力。
這是一個細思極恐的故事,要知道陳昕兒在中學時代也是學校的佼佼者,她原本也有明媚的未來,但最終她的未來被斷送,成了依附在簡宏成身上的菟絲花。
讓人不甚唏噓。
旁觀者都能看清陳昕兒的軟弱,而陳昕兒給出的回答是,“我已經為他付出了那麼多,我還能怎麼辦?”不甚有力的回答,但確實能說服人。不是誰都有壁虎斷尾的勇氣的,沉沒成本也算成本,陳昕兒為了簡宏成放棄了一切,她什麼都沒有了,只剩下抓緊簡宏成這一條路。
然而這無異於飲鴆止渴,簡宏成從來沒想過給她她想要的一切。簡宏成只是短暫地來過一下子,卻讓陳昕兒想念至今,以至於不可脫也。
事實上,不看完整個故事,我們無法判斷是陳昕兒斷送了自己的大好未來,還是簡宏成造成了今日的孽緣。
或許寧宥對陳昕兒的評價是最客觀的,“我愛自己,她不懂愛自己。”不懂得愛自己的人,不配得到別人的愛;而玩弄別人感情的人,不配談愛。
話或許難聽,但忠言從來逆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