圖丨正在下飛機的鄧小平

前言

1978年10月，鄧小平開始了為期8天的日本訪問之旅，在抵達東京的前一天，日本媒體稱因鄧小平訪日，引起日本經濟界的“中國熱”已經過熱了。對於鄧小平在日本掀起的“中國熱”，日本新聞界將這種現象形象地稱為“鄧小平旋風”。

“您給我們帶來了難得的豔陽天”

隨著1972年日本首相田中角榮首次訪問中國之後，中日兩國之間的關係就迅速升溫，在鄧小平訪日前，日本在中國順利設立大使館，同時締結了長期貿易協議。1978年10月，中日兩國締結和平友好條約，鄧小平正是在這樣的契機下得以正式訪問日本。

這是新中國成立之後，我國首位主要領導人對日本的首次訪問，為了順應時機以及兩國人民世代交好的願望，繼續將中日友好推向新高潮，是鄧小平訪問日本的主要目的。10月22日，鄧小平攜夫人在廖承志夫婦及黃華外長夫婦等人的陪同下，乘坐專機抵達東京羽田機場。

圖丨鄧小平檢閱日本自衛隊

當舷梯剛剛停靠在飛機上的時候，早已經等候在機艙外的日本外相園田直臨時起意，放棄之前定下的在舷梯下迎接鄧小平的方案，還沒等身邊人反應過來，自己徑直踏上舷梯衝進了機艙。在機艙中，鄧小平見到衝進來的園田直，率先開口說：“我還是來了嘛！”園田直笑著回答鄧小平說：

“您給我們帶來了難得的豔陽天。”

園田直為何要這樣說呢？早在鄧小平訪日兩個多月前，園田直前往北京締結友好條約，就在他抵達北京的當天，北京迎來了久旱之後的一場大雨。黃華外長在迎接他的時候說：“你給我們帶了雨來，太感謝了。”

鄧小平聽完園田直的話笑了，跟隨園田直走出了機艙，雖然當時鄧小平已經74歲，但絲毫不像是一個古稀老人，精氣神非常足。按照日方的安排，鄧小平入住赤坂迎賓館，剛一踏入，鄧小平就感覺進入到縮小的凡爾賽宮中，這座國賓館是根據法國法爾賽宮的模式改建而成，專門用來接待外國政要。

圖丨鄧小平向日本民眾揮手致意

田中角榮訪華時曾經邀請周總理在赤坂迎賓館改建完成之後，成為這裡的第一位客人，當時周總理表示只要中日兩國締結友好條約，自己一定到日本訪問。由於種種原因，兩國之間的友好條約直到1978年才有了結果，鄧小平作為第一位訪日的中國領導人，間接替周總理實現了遺願。

次日上午，日本首相在國賓館為鄧小平安排了盛大的歡迎儀式，一同參加的還有其他28個國家的駐日大使。歡迎儀式結束之後，鄧小平前往日本首相官邸進行禮節性拜訪。兩人寒暄之後，鄧小平從容地從口袋中掏出了“熊貓”牌香菸，給在座的所有人都遞了一根，氣氛頓時被活躍了起來。

在談話中，兩人對中日兩國之間友好條約締結的曲折過程進行了回顧，雙方表示這一條約對於兩國的意義重大，不但有利於兩國之間的發展往來，同時也有利於亞洲以及世界和平。日本首相表示自己有機會能夠到中國看看，鄧小平坦誠地說：

“任何方便的時候都歡迎，也請其他人隨時去。”

圖丨鄧小平參加歡迎宴會

日本首相知道鄧小平隨後要到日本關西地區訪問，向他介紹了一些關西地區的情況。談到中國的漢字時，日本首相表示中國的漢字變化很大，日本一直沿用中國原來的漢字，自己看現在的報紙有些已經看不太懂。鄧小平立刻接過話說：

“從漢字就能看出來，我們兩國之間的友誼是悠久的。”

日本首相當場給鄧小平寫了一個字條，上面是《詩經》中的一句：赳赳武夫，公侯干城，並向鄧小平介紹說自己的名字就取自這一句，還說自己的名字可以說是中國的名字。鄧小平笑著說，想不到日本也把窮人（指中國）作為朋友，真了不起。鄧小平這一謙虛的表達令日本首相非常佩服，感嘆說：

“到底是一個大國啊！”

“我們今後要積極向前看”

禮節性拜訪結束之後，在首相官邸舉行互換批准書的儀式，鄧小平和日本首相都參加了這一儀式。按照雙方事前約定，簽字時使用兩國都在用的毛筆、硯臺和墨汁，黃華外長和園田直用毛筆在友好條約批准書上簽字。

圖丨《中日和平友好條約》交換儀式

在熱烈的氣氛中，日本首相率先舉起斟滿的香檳酒杯，高呼：“為華國鋒總理閣下乾杯！”鄧小平舉著酒杯來到日本首相身邊說：

“為天皇陛下、首相閣下、日本朋友們的健康乾杯！”

在場的日方人員聽到鄧小平對天皇的祝願很是高興，正在這時，鄧小平放下手中的酒杯，同日本首相緊緊擁抱。這一突如其來的動作讓日本首相不知所措，雖然自己總是在別人面前自詡“外交家”，但對於鄧小平的舉動，日本首相卻有些慌亂，身體僵硬不知該如何是好。

正當園田直外長在一旁為首相的形象擔心的時候，鄧小平鬆開日本首相，轉而與他擁抱，園田直一時間也沒有反應過來，也顯得有些狼狽。

圖丨鄧小平與日本首相擁抱

互換條約批准書儀式結束之後，鄧小平及夫人在皇宮與日本天皇會見。在此之前，日方對於此次會見非常擔心，這是新中國領導人第一次與日本天皇會見，日方非常擔心鄧小平在會見時代表中國人民追究裕仁天皇在侵華戰爭中的責任。

當雙方見面的時候，裕仁天皇主動伸手與鄧小平及夫人握手，對他們的到來表示歡迎，隨後裕仁天皇向鄧小平和夫人介紹了自己的皇后。對於兩國之間締結友好條約，裕仁天皇很是高興，對於鄧小平能夠不辭辛苦來到日本更是表示熱烈歡迎。

雖然裕仁天皇沒有表露出自己的擔心，但細心的鄧小平還是看出了他心中的顧慮，在談到兩國之間此次能夠締結友好條約時鄧小平表示：

“這一條約可能會有出乎我們預料的意義，過去的事情就讓它過去，我們今後要積極向前看。”

圖丨鄧小平會見裕仁天皇

鄧小平的“我們今後要積極向前看”一句話，讓裕仁天皇立刻放下了心中的顧慮，他撇開事前擬好的談話稿，激動地對鄧小平說：

“我們兩國雖然曾經發生過不幸的事情，但就像你所說的，兩國之間締結友好條約，實在是件好事情，今後，我們兩國要永遠和平友好下去。”

會見的氣氛逐漸輕鬆起來，作為有名的植物學家，裕仁天皇和鄧小平從植物一直談到了城市建設，氣氛很是融洽。會見結束之後，裕仁天皇贈送給鄧小平夫婦一對銀花瓶，而鄧小平則以水墨畫卷和刺繡屏風作為回贈。

隨後裕仁天皇在皇宮設午宴招待鄧小平夫婦，考慮到鄧小平曾經有留學法國的經歷，日本方面特地在午宴中增添了法國菜，同時為了讓飯菜更符合中國人的口味，還特地在湯中增加了燕窩。在午宴上，日本首相發表講話，回顧了兩國之間悠久的歷史，在談到兩國之間的戰爭時，日本首相臨時脫離演講稿，增加了一句：

“這的確是遺憾的事情。”

圖丨人民日報報道鄧小平訪日

對於這句臨時加上的話，日本翻譯並沒有翻譯，但鄧小平還是聽到了這句話。第二天的《人民日報》中也刊登了這句話。在宴會結束之後，記者們紛紛追問日本首相增加這句話的原因，日本首相避而不談：

“由於原稿字小，有三處不能讀。”

席間鄧小平就中日兩國關係表示要“子子孫孫，世世代代友好”時，天皇接過話說兩國之間能夠建立這樣的友好關係，在歷史上還是第一次，要永遠繼續下去。據裕仁天皇身邊的一位侍從回憶，這是他第一次見到天皇的心情如此愉悅。而日本首相從皇宮回到官邸之後，還不停地喃喃自語：

“氣氛非常愉快，陛下的心情似乎也很好。”

圖丨裕仁天皇舊照

這一次裕仁天皇與鄧小平的歷史性會見，當天在日本各大媒體受到重點報道，日本共同社對裕仁天皇在會見時使用“不幸的事件”這一措辭，表示裕仁天皇是從戰爭責任的角度，對中國人民表明了謝罪之意。

“今天我們就是同老朋友敘舊”

1972年周總理在中日復交招待會上，多次強調“飲水不忘掘井人”，對日本各界促進中日友好邦交的努力做出了肯定，在此次鄧小平訪問日本的時候，特地抽空拜訪了日本前首相田中角榮。當時田中角榮因被指控接受美國公司鉅額佣金而被迫辭職，鄧小平在拜訪前公開表示：

“田中的案件是你們國內的事，但他對中日復交有大貢獻，我們也永遠不會忘記。”

圖丨鄧小平拜會田中角榮

在鄧小平一行人抵達田中角榮府邸的時候，田中角榮一家人早已經在門口等候迎接，40多位國會議員在院內列隊歡迎。田中角榮握著鄧小平的手激動地說：

“我見到你，心情就像見到已故的周總理一樣。”

田中角榮的一句話勾起了鄧小平的回憶，遺憾地表示當年自己沒有在北京見到他，緊接著鄧小平又說：

“我們對於過去的老朋友是不會忘記的，這是東方人特有的感情，今天我們就是同老朋友敘舊，歡迎你們再次訪問中國。”

隨後田中角榮陪同鄧小平來到庭院的草坪上合影留念，還請鄧小平品嚐精心為他準備的兩道在日本極具特色的名菜，鯛魚和龍蝦，並舉杯祝賀中日兩國友好條約生效。隨後田中角榮帶鄧小平去觀賞山茶花，這棵樹是中日建交之後種下的，如今已經長到兩米多高。

圖丨田中角榮陪同鄧小平觀賞山茶樹

鄧小平向田中角榮贈送了一套茶具和文房四寶，在硯臺背後還刻有周總理當年在日本手書的著名詩句，田中角榮將介紹插花藝術的書《傳統之美》分別贈送給到訪者的夫人。對於鄧小平的到來，田中角榮十分高興，在鄧小平離開之後對記者表示：

“鄧小平富有幽默感，要是日本人也有幽默感，那就好了。”

之後鄧小平還以各種形式會見了日本很多已故知名人士的家人，對於他們在中日邦交中做出的努力表示感謝，同時對他們的家屬表示慰問。由於鄧小平日程安排實在緊張，鄧小平派廖承志代表自己專程探望了日中文化交流協會的理事長，這些日本朋友對於鄧小平在百忙之中還來探望他們十分感動，不禁流下激動地眼淚，甚至泣不成聲。

“這位‘矮個子巨人’真是名不虛傳”

拜訪完田中角榮和日本朋友之後，鄧小平在東京召開了一次記者招待會，面對來自各大著名通訊社的400多位記者，鄧小平沉著而自信地闡述了中日兩國締結友好條約的意義，隨後鄧小平面帶微笑地對記者說：

“隨後如果我的回答有錯誤，請大家批評。”

圖丨記者招待會上的鄧小平

面對記者們提出的尖銳問題，鄧小平一一做了巧妙的回答。當記者問到中國現代化問題時，鄧小平讓記者們充分領略了他坦率而開放的風格，坦誠地承認了中日兩國之間發展的差距，並表示自己這次來到日本，就是要向日本請教：

“長得很醜卻要打扮得像美人一樣，那是不行的。”

記者們對於鄧小平這一尖刻的自我批評發出鬨堂大笑，但他們也不得不承認，正是有了鄧小平這樣勇於承認的態度，才成為中國崛起的希望。隨後日本的各大報紙在顯著位置報道了此次招待會，對於鄧小平這樣一位詼諧又善於雄辯的領導人，日本媒體不禁感嘆：

“這位‘矮個子巨人’真是名不虛傳。”

圖丨鄧小平乘坐日本新幹線

鄧小平結束東京的訪問之後，乘坐新幹線前往其他城市進行訪問，在飛馳的新幹線上，陪同人員詢問鄧小平乘坐新幹線的感受，鄧小平爽快地回答：

“速度快，滿舒適，幹什麼事都要有速度喲！”

在結束日本訪問的前兩天，鄧小平登上京都嵐山，在嵐亭樓閣上觀看雨中美景。在與陪同人員說起周總理時，鄧小平不禁感慨萬千，周總理曾經東渡日本，在嵐山寫下過幾首詩，正是描寫這眼前雨中的嵐山景色。

鄧小平在亭中向遠處眺望了一會，對身後的日本陪同人員介紹，當年周總理來到嵐山的時候也是下雨天，周總理寫下的《雨中嵐山》已經出版。日本的陪同人員對此很是高興，日本嵐山透過周總理的詩篇被中國人民所知曉，不禁感到由衷的榮耀。

圖丨鄧小平在奈良

隨後鄧小平還到日本的很多地方參觀，不單單是遊覽名勝古蹟，同時也參觀了諸如松下這樣日本的著名工廠。每到一處，鄧小平都受到盛大的歡迎。在鄧小平訪問奈良時，奈良市長贈送鄧小平一包“奈良瓜”的種子，這種瓜原長於中國西安，後來傳到了日本，在日本栽種成功。鄧小平接過種子後指示工作人員，將種子交給北海公園栽種，讓中日友好之瓜世代獲得好收成。

10月29日下午，鄧小平結束了為期8天的日本訪問，從大阪返回祖國。此次鄧小平對日本的成功訪問，在日本各界引起了很大的轟動。很多日本人士認為，隨著中國現代化程序的不斷推進，將會大批次從國外進口機器裝置，中國很快就會變成全世界最大的貿易市場。

圖丨鄧小平參觀日本工廠

據不完全統計，此次有關於鄧小平到訪日本的相關電視報道，在從早到晚不停歇的輪播下，每次有超過2300萬人收看，收視率超過平時的十倍。不單單是日本非常重視此次訪問，亞洲一些國家，乃至歐美、非洲的媒體都非常重視，丹麥一家媒體甚至將鄧小平訪問日本的這一週稱為“閃光的中國周”。

在鄧小平訪問期間，兩百多家日本著名公司在各大媒體上刊登廣告，慶祝中日兩國締結友好條約，同時歡迎鄧小平訪問日本。對於鄧小平在日本各地掀起的“中國熱”，日本新聞界形象地稱之為“鄧小平旋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