字字看來皆是血,十年辛苦不尋常。
路遙的文字總有一種激勵人向上的力量。他所寫的書,紮根於農村,筆下的人物生動而飽滿,他賦予筆下的每一個人生命,讓他們成為傳奇。
而他自己本身也是一個傳奇,他的創作生涯雖然並不長,但是作品高度卻在一直不斷向上。在《人生》大獲成功後,他曾說,人生不僅要戰勝失敗,而且還要超越勝利。六年之後,《平凡的世界》來到了這個世界。
鉅著背後是生命的消亡
他在隨筆裡寫道,當生命進入正午的時候,工作卻要求我像早晨的太陽一般充滿青春的朝氣投身於其間。可是人又怎麼能夠像太陽一樣不斷升起,不斷保持無限的精神創作呢?
所以在完成《平凡的世界》的時候,他更多的情況是以血書寫文字般創作。
新的一天,太陽活力滿滿,而他在一天天消亡。在寫作期間,他沒有見過太陽昇起的樣子,大多數時候,太陽剛要升起來,他才躺下睡覺。
在太陽踏上回家的路上的時候,他起床繼續工作。沒有精神的時候,就用煙來提神,長時間的生活不規律,飲食不規律讓他迅速衰老。《平凡的世界》完成後他竟然像一個垂垂老者。
沒有金錢的支撐,大多數時候他一天唯一的一頓飯就是米湯鹹菜。他曾熱情澎湃地發誓,一定要在40歲之前完成一部百萬字鉅著。事實上,他不是沒有想過在這部鉅著完成後,自己會耗盡心血離開這個平凡的世界。
在寫作過程中,身體每況愈下,醫生建議他停筆兩年。
但是他不敢,他牢牢記得恩師柳青的囑託,陝北自己人,應該要寫出兩三部陝北題材的偉大作品。
他害怕自己會和恩師一樣,在沒有完成使命的時候就離開了這個世界。
遺憾是有的,但是幸好不辱使命
可是,當他把《平凡的世界》第一部稿件寄給雜誌的時候,卻遭到了評論界的完全否定。人們嘲笑他江郎才盡,不相信他在《人生》之後會再出一部佳作,也有很多人告訴他已經很好了,這部作品沒有必要再繼續。
事實上,在作家領域,大多數人害怕的正是這樣的評論,當有一部作品聞名於世的時候,下面的作品就不好寫了。每一個作品都是獨立的,但是世人會把兩部作品放在一起比較,如果超越不了已經成名的作品,作家的壓力會極大。
著名作家海明威就是在這樣的壓力下選擇了自殺。止步於此,尚有名聲在外。向前走,荊棘遍佈。他回到了西安,在柳青墓前放聲大哭,像極了一個找不到路的孩子。可是恩師已經無法為他指路,他只能繼續向前。
是的,戰勝困難很不容易,戰勝勝利就沒有那麼簡單了。他在飽受爭議的時候,依然堅持創作,在世人眼中,他要挑戰的是成功的自己,是那篇打上路遙烙印的《人生》。可是這時候的《人生》已經被奉為藝術極限,壓力不言而喻。
窮困潦倒的成功作家悲慘童年
《平凡的世界》成功了,路遙被通知去北京領取第三屆茅盾文學獎。可是這個時候的他連路費都拿不出來。他給弟弟打電話,最後還是弟弟向當時的延安地委副書記馮文德借了5000元。
而茅盾文學獎的獎金正好是5000元,還了債,路遙口袋空空蕩蕩,只有獎盃了。弟弟向他開玩笑,你可別在國外獲獎,人民幣還能湊,外匯我可搞不到。可見當時他的生活狀況有多麼糟糕。
但是他的窮,並不是因為時代侷限。至少與他同時期的作家,並沒有都和他一樣貧困潦倒。有人分析他的困難大多數都是因為他自己在生活開支上的不平衡。
他熱衷於抽菸,還喜歡抽好煙,還經常去喝高檔咖啡,過一下小資生活。寫稿子所賺取的錢都被這些開銷花費完了。就連後來給女兒買鋼琴的錢還是借的。有人說,如果他能好好規劃,他抽菸的錢至少可以在北京買三五套房子。
他去世以後,留給家裡人的竟然只有一萬元的存摺,還有一萬多的外債。在去世前他還被生活所迫為別人寫報告文學,他說這是他第一次將名字賣給別人。好友張曉光回憶起他當時的神態,稱他黯然神傷,無比沮喪。
一篇報告文學5000元,這錢在他病倒後才到他手裡。他弟弟稱他就是個悲劇人物。有人說他的花錢的方式就是報復式花銷,因為小時候家裡生活條件差,什麼都得不到滿足,才會在有錢的時候花銷極大。他卻把煙視為激發靈感的來源。
雖然小時候生活十分艱苦,父親養活不起他的時候,還把他送給了親戚。被人嘲笑,吃不飽飯都沒有阻擋他的成長。當家裡不讓他繼續讀書的時候,他自己偷偷跑去考試,還考上了當地最好的中學。
他靠著同學的接濟唸完了中學,貧困帶給他的是痛苦的回憶,也幫助他在以後的日子裡完成每一個作品。他筆下的主人公,都有著命運安排的苦難,也有著從不向生活低頭的堅韌。
他的文字中描寫人物的悲劇,把社會的悲劇剖析出來,用簡單的語句呈現給讀者。他把自己交個作品,當故事裡的人死去的時候,他痛哭一場做發洩,當故事結束的時候,他如釋重負,像和書中的人真實地度過了一生。
結語
在他僅有的42年人生裡,受苦捱餓是常態,他的作品大多也是在這樣的生活條件下完成的,但是這些都沒有讓他放棄過寫作。他把寫作當做了理想,把對陝北這片土地的熱愛都融入到字裡行間。他把自己融入到作品中,用血液澆灌作品。
他一邊抱怨《平凡的世界》稿費還抵不過他的抽菸費,又一邊在領獎的歸途中,暢想自己要再寫一部對得起陝北的歷史和現實的大書。
可是還未動筆,他就匆匆離開了他熱愛並痛恨的世界,長眠於這片滋養了無數作品的陝北土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