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利霞
說起黃河文化的浸潤,孟津更具深蘊。孟津,城因河而名,在滄桑歲月裡,在浩瀚史頁間,在壯闊新時代,河與城,始終散放著獨特的魅力。
在孟津穿行的黃河,因小浪底水利樞紐工程的建成使用,除了六七月洩洪排沙期間,大多呈現為藍色,翡翠一樣的藍、碧穹一樣的藍。一河緩緩流動純淨迷人的藍喲,簡直是晴空的鏡子,翔鳥的映襯,不由使人聯想起她流淌在青藏高原時自由自在的豆蔻年華。
遠歸的遊子時常呆愣在初見她的那一刻裡,黃土一樣奔騰的渾黃,猛獸一樣拍岸的洶湧,全都消失在光陰記憶裡。然而無論她的模樣怎麼改變,由她而起的立體著、支撐著河洛文化精神的“河圖”,一直在中華民族的主流文化中閃爍著光芒。
沿著“龍馬負圖”的脈絡,河與城的相融相交甚至可以追溯到更久遠時代。據《易·繫辭上》載:“河出圖,洛出書,聖人則之。”人文始祖伏羲帶領著混沌初開時的先民,在這裡留下了踏河逐浪伏龍馬的神話故事。陸游詩中所言:“無端鑿破乾坤秘,始自羲皇一畫時。”伏羲以一擬太極,然後一畫開天,創造了占卜八卦,其中蘊含的“天人和諧”的整體性、直觀性的思維方式和辯證法思想,正是中華文化的重要財富。
河與城的文化符號裡,不只有傳說的神秘,還有史冊間的鏗鏘。九曲黃河在孟津穿行59公里,河床平坦而開闊,利於船行,河南河北,河上河下,在舊年長長歲月間,均賴於船運,由此沿河東西錯落、南北對應形成“七大古津”,商家民用極為蓬勃,又是兵家必爭之地。城之名的緣起,無論是據《尚書·禹貢》注:“孟為地名,在孟置津(渡口),謂之孟津。”還是源於商朝末年,“武王伐紂”八百諸侯會盟於此而得名的“盟津”,河與城相映生輝的文化光澤,一直閃爍在年輪的增添裡,從未湮滅。它們一路共攜的力量,一直在驕傲引領著人類文明的前行。
我喜歡在河與岸的風景裡慢走。夾心灘的姿容仿若天工巧置,白色的、灰色的、色色相間的鳥兒從幽靜草叢裡“嘩啦啦”飛起,悠閒自得地飛到那一處草叢裡去了,藍色的河,因為翅膀的飛翔增添了無限生機。平整的綠道沿河綿延,河有多長,路就有多長,河岸與道路之間,滿是草坪、垂柳、花樹。三五成群的人們在綠道上走,走著走著就走出一串串歡聲笑語,甚至走出一段段引吭高歌。
黃河溼地 張繼宏 攝
若路遇面朝河水自個兒高聲吟詩的或男或女,或老或少,在心裡不會有驚詫感的,因為這河與岸成就的哪裡只是風景呢!那清澈的漩渦,那泛著光澤的波紋,那停泊在河灣裡的木船,那些淺灘裡被洗磨得光滑而畫風多變的石頭,那水潤過的朝霞的流彩,那染紅了水面的落日,哪一個場景不是攜著詩的畫?母親河乳育的歲月裡,誕生過的詩人有多少,或許連河邊最老的柳樹也算不清了吧。想象穿越時空,彷彿看到周朝的采詩官於每年的春天從洛邑城中走出來,搖木鐸一路銅鳴巡行,深入到河畔、民間收集歌謠,把古孟津河岸邊的春天唱得詩意盎然。當反映百姓歡樂疾苦的作品,由音樂之官演唱給周天子聽,作為施政參考,一個朝代的政令和文化符號裡,便浸潤了黃河的味道,這味道醇香濃烈,歷久彌新。不然,怎會有李白“黃河三尺鯉,本在孟津居”的千古佳句流傳至今呢?怎會有王維“家住孟津河,門對孟津口”的悠悠情思串起鄉愁呢?孟津河畔成長的孩子,從小便耳濡目染,在春的柳絲裡會唱“遙看孟津河,楊柳鬱婆娑”,在夏的蟬鳴裡會和“孟夏桑葉肥,穠陰夾長津”,在秋的葦花裡會吟“扣楫中流歌欸乃,一聲長嘯水雲寬”,在冬的凝寒裡,會誦“龍馬千年開北戒,乾坤一線劃中原”,一開嗓就是黃河水滋潤過的音律,一吐腔,便是黃河水負載著的符號。
流過孟津的黃河,不僅是詩人與詩的搖籃,她分明是一位雕塑家,飽含深情地雕塑出了翠巒的秀麗、雕塑出了溼地的靈動、雕塑出了生態的唯美。如果說這些悉心的雕塑裡鑲嵌了諸多婉約細節,那麼在每年的六七月間,流過孟津的黃河,卻用磅礴之力,為世間雕塑出了另一種彰顯著力量的令人震撼的美。
孟津,為一路在兩山峽谷中奔突的黃河,營造出了豁然而開的闊達之勢,小浪底水利樞紐工程與下游的西霞院水利配套工程,如同明珠被人類的智慧之光照亮。水因壩而浩淼無邊,山因水而靈秀深邃,正是平日裡略帶靜態的美,反襯出她六七月間的狂放,藉著汛期防禦洪水而開啟的排水排沙的場景,顯得格外氣勢如虹。壩內的水衝出閘門,清澈的水流和裹挾泥沙的混濁水流分別從明流洞、排沙洞噴湧而出,重重跌落河道內,飛瀑猶如黃白兩色“巨龍”奔騰而出,如颶風吹過的雪崩,如海嘯捲起的水牆,呈現出雷霆萬鈞的模樣。遊人自四方來,沒有誰能在她變幻的性情裡不感慨。流過孟津的黃河啊,用她最率真的姿態把母親河的剛柔並濟、博大精深,為世人做了最透徹的註解。
編輯:河南日報文旅新聞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