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 朱白丹
我的家鄉，大點說在湖北宜昌，號稱“詩城”；小點說在夷陵區樂天溪鎮——三峽工程壩區，緊鄰世界文化名人屈原的家鄉秭歸縣。相傳唐朝詩人白居易（字樂天）路過並夜宿此地，得名樂天溪，號稱“詩鄉”。我父親是航運公司的一名普通工人，自然沒有屈原、白居易那麼高的文學成就，但多少受到詩風薰染，算得上半個文化人。他愛好小說、詩詞，偶爾寫點打油詩和故事，書法、象棋技藝也十分了得。小時候父親經常給我和弟弟講《西遊記》《三國演義》《水滸傳》《紅樓夢》四大名著。我們為小說故事所痴迷，文學的種子就這樣在我們心中悄悄發芽。
讀初中時，語文老師在全校一次活動上朗誦了一篇作文《我的老師》，全校數百名師生被語文老師充滿感情的朗誦深深地打動了，活動結束後紛紛打探作者。這是我寫的一篇作文，當時的我十分得意。一篇作文被朗誦就如此受人追捧，作品發表豈不更加風光？從那時起，我就立志當一名作家。
高中畢業後我招工到三峽的大山深處的水電站當了一名發電工人。那時候，在水電站上班就是看看儀表，工作比較清閒，從此開始電影文學劇本創作。連續多年不分白天黑夜，不分酷暑寒冬地寫作，可我的稿子投出去要麼石沉大海、要麼是收到“不擬採用”的鉛印退稿信。退稿足足裝了兩大紙盒，我還遭遇過旁人的冷嘲熱諷。多年的投稿失敗讓我懷疑自己不是搞創作的料。一部電影文學劇本三、四萬字，那時沒有電腦，別說創作，抄寫一遍就十分吃力。在我萬分沮喪時，愛好文學的單位領導鼓勵我，勸我不要貪大，先從小東西寫起。
1984年11月下旬或12月上旬的一天，我投寄了一篇小小說《醉翁之意不在酒》到《中國電力報》。當時的《中國電力報》是四開小報。很快，我就收到報社副刊編輯來信說“擬採用”，並要我稍作修改後寄回。這封信沒有署名，我一直珍藏著。後因工作變動，搬了無數次家才弄丟了。
當晚，我就按編輯的意見修改完。第二天天未亮，刺骨的寒風從鄉村上空掠過，山裡常有野獸出沒，我卻全然不顧，步行幾公里山路趕到鎮上郵局。寄稿件原本是不用貼郵票的，只需剪開一個斜角即可，但我不放心，特意用掛號信寄出。從寄出的當天起，我就掰著指頭計算：路途要幾天、編輯收稿後送審要幾天、發排印刷要幾天、報紙郵寄到手要幾天，大概什麼時間可以看到報紙，用一句話形容就是“稿子投出去就天天盼、夜夜想”。當然，我最擔心出現什麼意外，讓“煮熟的鴨子飛了”。
一月後，即1985年1月中下旬的某天晚上，天寒地凍，我一邊坐在電爐邊烤火，一邊翻閱新到的《中國電力報》，猛然發現副刊上刊載了我的小小說。我欣喜若狂，拿著報紙奔走相告。當時的我太激動了。那篇作品雖然只有短短的500多字，但它證明了我的作品被編輯認可，堅定了我文學創作的信心。至今，我清楚地記得，那篇小文的稿費是8元錢。當時我的月工資才22元，8元錢不是小數目，可以買幾斤豬肉，好好地打幾回牙祭，給生鏽的腸子除除鏽，但我沒有。我想的是，幾斤豬肉只能讓我滋潤一時，精神食糧才會讓我享用一生，我毫不猶豫地到市新華書店買了一摞書，並在每本書的內封上鄭重寫下“發稿紀念，拙作《醉翁之意不在酒》刊於《中國電力報》一九八五年一月八日”，至今還儲存在我的書櫃裡。
諾貝爾文學獎得主莫言回憶處女作《春夜雨霏霏》發表河北省保定市《蓮池》雜誌時說：“對於文學愛好者來講，發表處女作是人生當中重大的節日，非常興奮，這是一種巨大的鼓勵。”我的創作永遠不會有莫言老師的成就大，但發表處女作的心情是一樣的。處女作在《中國電力報》發表後，我陸續在《文藝報》《北京文學》《中華文學》《電影文學》《長江叢刊》《芳草》《短篇小說》《青海湖》等報刊發表小說、散文、電影文學劇本若干；在上海文藝出版社、敦煌文藝出版社等出版小說集、散文集、電影文學劇本13部；獲中國作協徵文優秀作品獎等獎項；加入了中國作家協會……這些似乎都沒有當初發表處女作那樣激動。
我時常想，如果不是《中國電力報》副刊編輯的扶持，我很可能會放棄文學創作。因為，當年一起創作的一百多個文友，堅持下來的屈指可數：魯迅文學獎得主胡世全、小說家宋離人等。是《中國電力報》副刊編輯慷慨贈送我文學殿堂的入場券，讓我從山溝走到縣城（工作），從縣城走到省城（工作），從省城走到京城（講學）。我還帶動了兩個弟弟和女兒也開始文學創作。他們都在省以上報刊發表中短篇小說、散文若干，並多次獲獎，也都加入了湖北省作家協會。同臺三兄弟、一門四作家，在本地文壇算得上一個亮點。
這一切，讓我念念不忘《中國電力報》那位發表我處女作的副刊編輯。多年後，每次到北京出差，辦事、開會、住宿的地方與《中國電力報》社只有一街之隔，多次想到報社見一見那位素不相識的副刊編輯，但不知道該編輯是男是女、姓甚名誰，也不知道是否在職、在世，似有些唐突，終未如願。
如今，距《中國電力報》副刊發表我處女作已過去整整36年。該報讓我由一名業餘作者成長為一位中國作協會員，圓了我的作家夢。吃水不忘挖井人，編輯老師的恩情我將永遠銘記在心！
朱白丹 湖北宜昌人，中國作家協會會員、中國水利文協理事。作品散見於《文藝報》《北京文學》等報刊，多篇被《微型小說選刊》《西部散文選刊》選載。在上海文藝出版社、敦煌文藝出版社等出版小說集、散文集、電影文學劇本13部200多萬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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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編：周玉嫻 | 編輯：肖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