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相軍
在外當兵幾年了,常常念起已故的姥姥。這次探親,我首先想到的是要去給姥姥上墳。娘大病未愈,卻堅持要和我一道去。我突然想起了姥姥留下的一件東西,問:“娘,那副銀手鐲呢?”娘身子一震,呆了許久,才說:“沒了。”我一驚,不相信地瞪大眼睛。
我沒有舅,也沒有姨。從我記事的時候,姥姥就孤零零地住在縣城一角的破草房裡。閒暇,我經常見到姥姥從貼身衣袋裡摸出一塊紅綢布,很仔細地一層一層揭開,拿出一副鋥亮的銀手鐲摩娑著,眼裡有淚珠在閃爍。我極是好奇,等又見到銀手鐲時,便纏了姥姥要著玩,被娘撞見,暗地裡擰了我一把,拉我走開。後來才聽娘說,那是外公送給姥姥的訂婚之物。外公在日本鬼子攻打縣城那年被飛機炸死了,這副銀手鐲就一直揣在姥姥的衣襟兜裡,伴她守了38年寡。就在我當兵要走的那年夏天,姥姥病了,掛了三晝夜吊針,也不見輕。爹和娘便守著姥姥住進醫院。那夜,雨水如瓢澆一般,我獨自躺在空蕩蕩的屋子裡,心神不安地聆聽雨點砸在鐵桶上的音響和聲聲炸雷。第二日,爹從醫院回來,我打聽姥姥的病情,爹悽然地說,“你姥姥死了。”我只覺得滿腦子金星四濺,身子閃了幾閃,才勉強站穩。姥姥嚥氣時,正是那夜雨下得最大的時候,一個閃電,照得整個天空通亮通亮的,姥姥那麼一笑,便把眼睛閉了。晚上,娘給我捎回了一塊紅綢布。我跪下來,一層一層開啟,淚光裡,我又看到了那副鋥亮的銀手鐲……娘說,姥姥臨終前還喃喃喚著我的乳名,叫娘把這銀手鐲傳給我,指望我將來能有個出息。我當兵臨走時,把銀手鐲捧給娘,說:“娘,部隊上不興戴這個,您老人家留著吧。”娘使勁點點頭,小心地把它包好,藏了。
哪知道,我當兵走後不久,娘就得了一場大病,麵皮浮腫,喘氣如拉風箱一般,久醫不愈。無奈,請了村裡的神婆。神婆給娘切脈後,變臉失色道:“呀,這是中邪了!”全家人大駭。神婆說孃的病是姥姥陰魂附體,時間一久,必將把娘也拖走。爹聽了,嚇出一身冷汗,忙求教良策。神婆便在我家設了神案,滿屋子裡貼了鍾馗頭像,並焚香唸了姥姥的咒語。神婆把姥姥生前用過的所有物件都點火燒盡,最後,還削出三根尖尖的桃木楔,蘸了狗血,狠狠地釘在姥姥墳上。可幾月過去,孃的病依然不見好轉。神婆便問家中是否還有姥姥的遺物?爹說還有一副銀手鐲。神婆一拍大腿,驚叫:“就是了!還不趕快處理掉?”爹問:“咋個處理法兒?”神婆眨眨眼皮,道:“埋在死人墳前。”娘躺在床上,哭淋淋地喊:“他爹,那副銀手鐲……是不能沒有的!”可是,老實巴交的爹哪能看著孃的生命斷在一副銀手鐲上啊,便趁娘熟睡之時,揣了它,直奔姥姥安歇的地方……等娘醒來,知曉此事,再去墳前尋時,卻見埋手鐲的地方,只剩一個空坑和幾片被刨碎了的綢布了……
每當我聽到有關故鄉的音信,便會想起那副失去的銀手鐲,還有我那生前沒有享福、死後也得不到安寧的姥姥。
【作者簡介】相軍(男),出生於沂蒙山區,入伍後到太行山腳下,2001年調入中央電視臺濟南軍區記者站,河南省作家協會會員,曾創辦北部戰區陸軍第一個網路電視節目《北陸新聞》,自主擇業後,2018年創辦魯兵傳媒集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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