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神經末梢
1950年11月26日上午9時,德川。
經過一夜的激戰,38軍114師已成功推進了德川城北面和東面。這座城市北面和東面的高地均被114師的部隊佔領。南朝鮮第7師的主力部隊約6000餘人已被從四面八方攻至的38軍擠壓在大同江的河谷地帶。這片河谷十分狹小,總共不過十來平方公里。此時,114師的戰士們在各個山頭隱蔽著,停止了對敵人的攻擊。他們已經連續十多個小時沒有吃任何東西了。如今敵人已被圍住、他們開始吃一些隨身攜帶的乾糧。
晨風吹拂著山頭。這使這些惡戰了一夜的戰士們仍感到某種愜意。但一夜的戰鬥畢竟讓人感到睏倦,有些戰士已伏在石塊上沉沉睡去。
王雲鶴團長拿起望遠鏡,向河谷上的敵人望去。他雙眼佈滿血絲,一夜的戰鬥彷彿使他突然消瘦下去,瘦削的臉上掛滿了塵土。透過河谷上的迷霧,隱隱約約可以望見敵人的情形。河谷上佈滿了敵人的卡車、帳篷、大炮。一些南朝鮮士兵在河谷上走動。偶爾有火光閃爍,敵人正在準備早餐。
按照江擁輝副軍長的部署,114師的這一支部隊只是將敵人困在這段河谷裡,然後等待更多的部隊上來,當士兵們養精蓄銳之後,於晚上9時發起攻擊,以發揮我軍近戰、夜戰的特長,避免過多的人員傷亡,因為南朝鮮第7師的火力配置很齊備,戰鬥力也不弱。
但是,被圍困在河谷中的南朝鮮第7師卻開始躁動不安。師長申尚澈很清楚,如果第7師繼續呆在這段河爺舉帶,待志願軍的大隊人馬殺到,其後果只能是全軍覆滅。申尚澈已把他的師部隨主力一道運動,如今他的師部便混雜在這批被圍困的部隊之中。第2軍團長劉載興中將對第7師的命運也極為關注,但他同樣束手無策,因為德川的東西南北四方均被志願軍第38軍掐斷,其它方面也正遭受志願軍數個軍的全面攻擊,一句話:不會有援軍來增援第7師了。
最後,劉載興透過無線電臺向申尚澈下達了突圍的命令,突圍的方向是要第7師衝出包圍,殺開血路,經北倉向順川方向移動。
到中午1時許,申尚澈命令他的炮兵向東面,北面高地劣的志願軍部隊實施炮擊,同時全師大隊人馬準備突圍,一時之間,這片谷地內炮聲震天,汽車、裝甲車發出一陣陣吼叫,南朝鮮士兵爭先恐後地爬上卡車,準備逃竄。
王雲鶴團長察覺了敵人的意圖,他迅速向江擁輝副軍長報告:江擁輝果斷地命令改變原定計劃,立即對被圍之敵實施攻擊。
下午兩點,攻擊正式開始。幾個山頭上,號兵吹起了衝鋒號,號山在山谷之間迴盪,充滿一片蕭殺之氣。這時,匆匆趕到位置的114師炮兵開始向河谷上的敵人轟擊。雙方的炮彈劃過空中,巨大的聲響震耳欲聾,令人心跳不已。身穿棉衣的志願軍戰士從石縫中、草叢中,巖壁之後鑽了出來,潮水般地向河谷中的敵人衝去。此時硝煙已開始瀰漫戰場。
南朝鮮計程車兵逃無可逃,只好奮起抵抗。他們利用手中強有力美製的M-1步槍,組成一道道火網,力圖不讓志願軍突入他們環形的防禦圈。
申尚澈開始向空軍求救,約3時許。數十架飛機由南面飛來,開始向圍攻的志願軍投下炸彈和凝固汽油彈。南朝鮮人趁機以猛烈的炮火壓制進攻的志願軍,並組織起營級規模的反衝鋒,試圖從鐵桶般的包圍中開啟一個缺口。
戰鬥進行得空前激烈。本來就微弱的太陽此時在天空中已全然不見。天空彷彿突然就要黑下來似的。濃煙厚厚地遮蓋了天空。
汪平率領一個排,從河谷的東端接近了敵人的陣地,一個小個子戰士順著一條水溝摸到了敵人的掩體前面。汪平命令機槍手向敵人不停頓的掃射。突然,那個小個子戰士從地上一躍而起—他的手中抱著一個十多公斤的炸藥包---衝向敵人的掩體。在他接觸到掩體的一剎那,汪平看見他的身子猛地向前撲倒,隨即是一聲巨響。汪平看見一些槍的部件和人的殘肢斷臂隨著爆炸的塵土飛起。之後便是片刻可怕地沉寂。
“給我衝!”憤怒的汪平大聲呼道。全排的人像一股復仇的火焰卷向這道他們的戰友以血肉之軀開啟的缺口。一輛卡車被汪平的手榴彈炸得起了火,伏在車下的幾個南朝鮮士兵沒命似地奔逃而出,汪平迎面一梭子子彈,把他們全部放倒。
敵人迅速集中起兵力開始堵塞這個缺口,更為密集的子彈從卡車下面,帳篷後面,工事後面射出來,雙方依然處於白熱的膠著狀態之中。
約有兩個營的敵人奮力向南衝擊。志願軍的一個團扼守著幾個向南的山頭。為了奪路而逃的南朝鮮人似乎把賭注押在了這條可能的通道之上。榴彈炮、迫擊炮的炮彈如雨向這幾個山頭傾斜。在無線電的指揮下,數架飛機從南到北又從北到南,反覆多次向這幾個山頭投彈,掃射。
炮彈將碗口粗的樹木成片摧倒,樹枝與樹葉在炮火中灰飛煙滅,東一截西一截的樹幹黑呼呼地散落在被炮彈疏軟了的山崗之上。一個南朝鮮軍官右耳己被子彈打穿,血流如注,一臉鮮紅,仍舊揮舞著手槍,督促他計程車兵向中國軍隊佔據的山頭衝鋒。
志願軍第三連的連長傅東城頭上包著一根白毛巾。嚴重的感冒使他的頭變得像鉛一樣沉重。他已連續發燒好多小時。副連長耿通多次要他下去休息,傅東城卻像一頭暴怒的獅子,一聲不吭,藉著一塊岩石的掩護,向湧向山頭的敵人射出一串串子彈。他手中握著一支在戰鬥中剛剛繳獲的美製M-1步槍,他覺得這種槍比他十多年中用過的所有槍都來勁。他射中了一個爬向山頂的南朝鮮士兵,接著又打翻了兩個從岩石後衝出的敵人。一個信念像繩子樣緊緊地捆住他,不能後退,不能讓敵人逃走。
到了下午6點左右,從幾個方向趕來的志願軍支援部隊開始投入戰鬥。巨大的壓力使南朝鮮人的防禦圈向更狹窄的區域收縮。對手的後退使志願軍戰士勇氣倍增、他們從掩蔽處衝出來,向敵人展開了最後的攻擊。
幾門迫擊炮被移到了前沿陣地。頭幾發炮彈落入河中,在已結薄冰的河面激起兩丈來高的水花。炮手們及時撥正了彈著點,接二連三的炮彈在敵群中爆炸,南朝鮮士兵一片片倒下。炮彈引爆了敵人的油罐車,十多輛汽車開始燃燒。窮途末路的熬人不願再往後退,他們又組織起一群群士兵,向志願軍反撲。
此時,夜幕已經降臨。各種槍彈劃破夜空的紅光分外顯眼,如果置身事外,定會升起一種迷幻和空靈的感覺。但河谷上挑天價的喊殺聲卻令人掩耳不及。衝鋒、反衝鋒、再衝鋒,一群又一群的人為生存、為死亡、為勝利的進攻和防守你來我往,彷彿兩股浪潮相擊,在遭遇處總爆發一陣稠密的槍聲或白刃搏殺,雙方將士梢癱力竭,在這片無名的河谷之上浴血苦戰。
源源趕到的志願軍生力軍輪番投入戰鬥,而南朝鮮人卻不能妄想半點兒支援。防線的崩潰來得如此之快,以至當,部分敵人開始藉助夜色四散奔逃之際,另一些敵人還在陣地上作殊死的抵抗。114師的戰士迅猛地插入敵陣,將潰散之敵分為幾塊。敵人絕望了,一些人開始投降。
一支約500人的南朝鮮部隊據守在河谷北部一個靠山的村莊。這座村莊的人早已逃竄一空。那些被遺棄的房子正好作了南朝鮮人的抵禦屏障。他們隱藏在土牆後、屋頂上、甚至坑下,作最後的掙扎、不時向層層逼近的志願軍戰士射擊。
最先攻進村子的是北面的一群志願軍戰士。他們穿過一片樹林,繞到村莊背後。一個南朝鮮士兵正在一堵牆後向正面的志願軍射擊。汪平突然來到他的身後,一雙有力的大手掐住這個南朝鮮士兵的脖子。這個士兵驚愕地試圖轉過頭來,但是一種銳器刺入心臟的冰涼之感使他的動作突然停住;汪平用刺刀幹掉了他。
汪平隨後率領他的排向村中的插去,不時從小巷兩側的屋子內射出槍彈,一些戰士在前進中躺下了。林子正中有一幢兩層高的水泥樓房,大概是村中某個富戶的住宅。一群南朝鮮士兵從三個視窗內用機槍向正面攻擊的志願軍戰士射擊,密集的彈雨使進攻者伏倒在一道土坎下,久久沒有機會衝上來。
汪平從屋後的一棵高大的蘋果樹上爬上去,蘋果樹的葉子已經落光。一間樓房裡甚至還亮著一盞若明若暗的煤氣燈—牆角蜷縮著幾個傷兵。視窗前面,幾個射手忙著射擊,填彈,全然沒有注意到後面的動靜。
汪平手上剛好有三顆手榴彈。他向黑呼呼的下面瞅了瞅,而後將三顆手榴彈投向三個視窗,他看見手榴彈砸碎玻璃飛了進去,隨即三聲巨響,他一頭栽下蘋果樹,以後便什麼也不知道了。
最大的一股敵約1000人左右,他們蜂擁向南逃竄,在黑夜中跌跌撞撞、不辨高低。指揮官已不能再指揮自己的部隊,全軍一片混亂。他們唯一的信念就是往南逃,因為只有南面才是他們的家,才有他們的友軍。
他們扔下了一切有礙逃跑的累贅之物:火炮、迫擊炮、重機槍汽車、裝甲車——因為黑夜中這些交通工具更會成為受攻擊的目標——要是它移動的話。
堅守南面山頭的幾個連已遭受了極大的傷亡。當敵入潮水般地作最後一擊時,已沒有更有效的方法來阻止這股敵人的潰逃。到最後,這股敵人終於衝開一條口子,向南狂奔而去。
約8時左右,山谷裡只剩下零星的槍聲。志願軍開始清掃戰場。經過5個多小時的激戰,114師全殲了南朝鮮第7師師部及其所屬之第5團、第8團,殲滅敵人3000餘人,繳獲火炮156門,汽車218臺。在長長的俘虜行列中,領頭的是以根波為首的美軍顧問團共10人。他們一邊走一邊向四外張望,彷彿想要弄清這一切怎麼會變成這樣。
德川被徹底攻佔了。時間是26日下午7時。梁興初實現了他的諾言,以38軍獨力在一天一夜內拿下了德川,並給了南朝鮮第7師以殲滅性的打擊。
好訊息不斷傳來。第42軍在寧遠的攻擊也已得手。一南朝鮮第8師大部被殲。
聯合國軍的右翼被斬斷了。彭德懷第一步戰略意圖已經實現。如此,沃克的第8集團軍失掉了右臂,其東面由於38軍,42軍的神速進擊,失去了抵禦能力,當然更談不上進攻,第8集團軍尤如一艘巨大的船,此刻要掉頭後撤非常困難。
戰局轉瞬即變,聯合國軍馬上處於將被志願軍從右包抄,截斷歸路的易受攻擊的境地。
作者簡介:神經末梢,工科歷史愛好者,作品散見於各類報刊雜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