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春秋左傳正義》:P133-宋華父督見孔父之妻於路,目逆而送之,曰:“美而豔。”
試譯:宋國的華父督在路上見到孔父嘉的妻子,注目痴迎,呆立目送,兀自喃喃:“體態娉婷迎風擺柳,容顏脫俗不可方物。”
二、《東周列國志》:第八回“立新君華督行賂,敗戎兵鄭忽辭婚”
話說宋殤公與夷,自即位以來,屢屢用兵。單說伐鄭,已是三次了。只為公子馮在鄭,故忌而伐之。太宰華督素與公子馮有交,見殤公用兵於鄭,口中雖不敢諫阻,心上好生不樂。
孔父嘉是主兵之官,華督如何不怪他?每思尋端殺害,只為他是殤公重用之人,掌握兵權,不敢動手。自伐戴一出,全軍覆沒,孔父嘉隻身逃歸。國人頗有怨言,盡說“宋君不恤百姓,輕師好戰,害得國中妻寡子孤,戶口耗減。”華督又使心腹人於里巷佈散流言說:“屢次用兵,皆出孔司馬主意。”國人信以為然,皆怨司馬。華督正中其懷。
又聞說孔父嘉繼室魏氏,美豔非常,世無其比,只恨不能一見。忽一日魏氏歸寧,隨外家出郊省墓。時值春月,柳色如煙,花光似錦,正士女踏青之候。魏氏不合揭起車幰(xiǎn,“帷幔”),偷覷外邊光景。華督正在郊外遊玩,驀然相遇,詢知是孔司馬家眷,大驚曰:“世間有此尤物,名不虛傳矣!”日夜思想,魂魄俱銷。“若後房得此一位美人,足夠下半世受用!除是殺其夫,方可以奪其妻。”繇此害嘉之謀益決。
三,我:那一場風花雪月的目逆而送
那個早晨,宋國都城,剛下班的權臣華督,正在通衢大街上緩步行走。繁華的大街這會兒還沒有什麼行人,隨從隔著一段距離在後面警戒。他不時站住,出神地望著前面寬闊的大街,遠處一片迷濛,像極了自己的前程:自己雖貴為王室一員,位居太宰,奈何國君與夷寵信大司馬孔父嘉,讓他屢屢帶兵出征,虛耗國庫,民怨沸騰。他想扭轉局勢,然權力旁落,力不能支。
他心煩、鬱悶。這些年來,宦海沉浮,什麼樣的山珍海味他沒嘗過?什麼樣的美人他沒見識過?他都膩了,他唯一心心念唸的還是權力,權力,權力。他想過遠方,想過未來,千秋萬世之後,他的家族,他的子孫,還擁有這一切嗎?魯國的那班太史,會在國史上刻上我華家姓華的大名嗎?
突然,寂靜的長街深處,傳來一陣陣車轔轔馬蕭蕭。他不禁駐足抬望:這個時間點,天還這麼早,誰會這個點出來溜達?聽這響動,車該是好車,馬該是好馬,僕從定是不少?誰家這麼大的陣仗?
車的輪廓漸漸清晰,一輛寶馬雕車帷幔豔麗,一路呼嘯而來,這是哪家的女眷?車再近些,隱約間,他似乎聽到前面車裡女子的盈盈笑語,似乎聞到脂粉的暗香浮動,莫非仙女下凡?車更近了,他瞧見一縷秀髮從車窗飄出來,像極了舞女妖嬈舞動的霓裳羽衣的一角。
終於,人車交匯前的那一刻,他見到帷幔輕輕掀開了一角,驚鴻一瞥之間,他看見了那個女子。這一刻,就兩個字,朝陽,對,朝陽,那句“遠而望之,皎若太陽昇朝霞”,豔過群芳!揉揉眼睛,再看,“丹唇外朗,皓齒內鮮,明眸善睞”。他的腦子轟然炸裂,似是見到了神女,對,神女,“藐姑射之山,有神人居焉,肌膚若冰雪,淖(chuò,“綽”)約若處子”。他那沉寂經年的心喲,就像春水漫過乾涸的田野,枯萎的花草欣欣然活泛開來。那草,重又生長起來。
車子終於要馳過去了,他像牽線木偶一般,又跟著轉身,痴痴地望著離去的一隊車馬。在人車交匯的那一刻,他彷彿看見美人稍微一愣,隨即抿嘴一笑,如冬陽冰雪初融。在車子錯身而過的瞬間,他似乎聽到輕輕的笑鬧聲,那主人和婢子,似在小聲嘀咕他偌大一把年紀,見到美女,怎地走不動路,怎的一副豬哥模樣?那女子煙視媚行,含嗔帶喜的一瞥,像極一把黑白無常的彎刀,無情收割走他的靈魂。
車子漸漸遠去,他站著,良久沒動。他還在想象著,那美人下車時,該會是怎樣驚心動魄的美呢?有一句話是怎麼形容來著?對,想起來了,是“下車何輕盈,飄風驚落梅”。
可惡的是,迷惑、遲疑走近的隨從,見他像傻了一樣,猶猶豫豫地喚了他一聲。他猛醒過來,剜了隨從一眼,脫口而出“美而豔”!想了想,又說“爾有覿(dí,“看到”)於彼者乎?彼何人斯?若此之豔也!”沒有回應,隨從不懂。他轉身繼續往前走,不理那些大老粗。
一路走著,腦子裡一路都是那美人的一顰一笑,突然覺得有點熟悉,自己一定在哪裡見過。於是叫來隨從,明白對他說“你見過那個人嗎?那人是誰?怎麼這麼美!”這回隨從懂了,趕緊安排人去打探。
終於,回到家,歇了汗,喝上茶。隨從登登登進來彙報,說剛才路上的美人是孔父嘉的妻子,今早回孃家看望父母。他聽了,笑了,原來是她!
他正愁不知道怎麼對付孔父嘉呢,這就讓他見到了老孔的女人,還是一個如此仙女級漂亮的女人。上天待我不薄啊!他瞬間想到了一個計劃,如此這般,這般如此,那麼肯定能如此那般,那般如此。
他笑了,陰陰地笑。這一刻,他就像一個十八歲的少年,正憧憬著他心目中嬌豔的美人,那個“巧笑倩兮,美目盼兮”的女子!生活是如此美好,宋國是如此的大好河山!我,華督,我來,我見,我征服!
這一場風花雪月般的目逆而送!這一場目逆而送的陰謀!華家固有幾代榮華,孔家自有千年獨尊,一切的歷史,就將登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