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48年六月,湖廣總督塞愣額因為剃髮被乾隆下令自殺。
因為剃髮受到懲處的並不只是塞愣額一位,還包括錦州知府金文醇、江南河道總督周學健、以及湖南巡撫楊錫紱、湖北巡撫彭樹葵等封疆大吏,在下旨嚴厲懲處這些官員的同時,一向“君使臣以禮”的乾隆甚至還對這些官員怒罵不已,大有除之而後快的勢頭。
到底是什麼原因讓乾隆因為大臣剃髮這樣一件小事就大發雷霆之怒呢?
一、帝后之喪
究其原因,無非是因為這些官員違犯了滿族的一箇舊習:“帝后之喪,官員百天之內不得剃髮。”
在此前三個月,1748年三月十一日,乾隆的皇后富察氏病逝,六月距離皇后逝世還沒有滿一百天,按照滿族的習俗,皇帝和皇后去世,文武大臣在一百天之內都不許剃髮,以表示自己十分哀痛,顧不上注重儀表等等。
皇后的影視形象,網路圖
雖然是有這樣的習俗,但是在記錄清朝喪儀先例的《會典》之中並沒有正式文字記載,就算是當初雍正去世,官員們也沒有嚴格遵守“百日內不許剃髮”的規定,有不少官員自行剃髮,朝廷並沒有追究和懲處。
這次皇后喪期之中,官員們雖然陪著乾隆極盡哀痛,但是到應該剃髮的時候還是正常剃髮,誰知道此舉卻惹惱了正處於極度悲痛之中的乾隆,他不僅大罵這些剃髮官員“喪心悖逆”,還給予了十分嚴厲的懲處:
湖廣總督塞愣額,身為滿人卻不知道以身作則,勒令自殺;
江南河道總督周學健罷官、抄家,發到邊疆做苦力;
湖南巡撫楊錫紱、湖北巡撫彭樹葵、錦州知府金文醇,因為是漢人的原因,乾隆追究的責任不是太嚴重,都被革職了事。
雖然幾位漢臣懲處較輕,但是僅僅因為剃髮一事就丟了官,乾隆實在未免有些小題大做。
究其根本,還是因為乾隆深愛皇后富察氏,富察氏一死,令乾隆方寸大亂。
富察氏究竟是位什麼樣的女人呢?
二、乾隆的至愛
富察氏是雍正親自為乾隆挑選的嫡福晉,她出身於一個世代高官的家庭:曾祖父是順治年間的內大臣、太子太保;祖父是康熙年間的議政大臣、戶部尚書,父親李榮保官任察哈爾總管,伯父馬齊,歷任山西巡撫、兵部尚書、戶部尚書、大學士等要職。
生在這樣的家庭,富察氏從小就接受了很好的教育,她聰慧好學,很有悟性,9歲就能寫得一手好字,對康熙的詩歌頗有領悟,雍正偶然親眼看到之後對這個小姑娘留下了很深的印象,甚至還以她為榜樣激勵自己的兒子們。
良好的文化修養,再加上天生端莊文靜,富察氏稱得上是標準的名門淑女,16歲的時候,她參加宮中選秀,被雍正一眼看中,將她指定為皇儲弘曆的嫡福晉。
乾隆畫像
1727年七月,17歲的弘曆和16歲的富察氏成婚。
雖然在此之前,弘曆已經有了十餘位福晉、側福晉和格格,但是成婚之後他卻一直最喜歡富察氏,不僅欣賞她美豔的容貌,喜歡她的聰慧和體貼,更把她視為自己的知音。
弘曆一向最喜歡舞文弄墨,他曾經多次寫詩讚美富察氏,稱讚她“姿容窈窕”,“絕倫軼巾幗”;自己對她的感情則是“一日不見如三月”,“深情贏得夢魂牽。”
1735年八月,雍正崩,弘曆即位,是為乾隆,富察氏順理成章地被冊封為皇后。
三、帝后同心
乾隆曾經稱讚富察氏:“歷觀古之賢后,蓋實無以加茲。”認為她是古往今來的賢后中做得最好的。
實際上,富察氏也的確做得很好,她雖然出身名門,但是卻生性節儉,平時在服飾上並沒有什麼奢華物品,只在衣服上裝飾簡單的通草絨花。
富察氏自己樸素,對乾隆的喜好卻十分用心。
乾隆曾經對富察氏談起他聽過的關外習俗:他們祖上在建立帝業之初,在服飾上非常簡樸,只是用鹿尾絨搓成線縫在袖口上做簡單裝飾。
乾隆的影視形象,網路圖
富察氏從乾隆的話語中聽出了他的心思,於是就特地親手為他做了一個用鹿尾絨線縫製的燧囊。
乾隆收到這份小禮物之後,十分欣喜,時刻帶在身邊。
夫妻感情之融洽,可見一斑。
四、幸哉非幸
1728年,富察氏生下長女,可惜還沒來得及給這個孩子起名、賜封號,剛剛一歲的時候孩子就夭亡;
1730年,富察氏生下嫡長子永璉。
當時雍正還在位,他看到自己中意的接班人弘曆有了嫡子,十分喜歡,親自為這個孩子賜名“永璉”,隱含著繼承宗器的意思。
乾隆也非常喜歡永璉,1736年(乾隆元年),永璉剛6歲的時候,乾隆就將他密定為皇太子,稱讚他“朕之嫡子,聰明貴重,氣宇非凡。”
可惜的是,這個孩子只活到了9歲,就因為偶感風寒而亡故。
1731年,乾隆和富察氏的第三個孩子出生,這就是後來的固倫和敬公主,這是乾隆和富察氏唯一長大成人的孩子。
固倫和敬公主塑像,網路圖
1746年,富察氏生下第二個兒子永琮。
永琮還沒有出生的時候,乾隆就表現出對他的偏愛和重視,為了避免富察皇后和未出生的孩子受顛簸之苦,在當年元宵節時,乾隆甚至取消了自己去圓明園過節的計劃。
永琮的出生日期是四月初八,恰好是佛誕日,那天又恰好京城久旱之後普降甘霖,一向信仰佛教的乾隆非常高興,揮筆賦詩一首慶祝愛子的誕生。
此時乾隆已經有了好幾個兒子,可是他最愛的還是永琮,認為他最聰明最可愛,“出自正嫡,聰穎殊常”,他本來還想立永琮為太子,可是沒想到過了週歲生日沒多久,永琮就因為出天花而病死。
五、病逝運河之上
接連三個孩子的亡故讓富察皇后非常傷心,永琮去世之後,她抑鬱成疾。在病中,富察皇后對乾隆說,她曾經夢見碧霞元君召喚她,所以她許下心願,病好了之後要親自去泰山還願。
碧霞元君是中國歷史上影響最大的女神,乾隆雖然是滿人,但是他也知道這位神仙在北方地區影響有多深遠,於是他答應,等富察氏病癒之後陪她去泰山碧霞宮還願。
1748年(乾隆十三年)正月,乾隆陪同皇太后東巡,前往山東曲阜、東嶽泰山,富察皇后也一同前往。
泰山
此次東巡歷時兩月之久,到達濟南之後,富察皇后就一病不起,但是她不願意因為自己耽誤皇帝的行程,三月初八,一行人踏上回京旅程。
三月十一日,永琮死後三個月左右,富察皇后病逝在運河的船上,當時只有37歲。
六、殃及池魚
富察皇后的死讓乾隆悲痛萬分,他甚至不顧康熙和雍正朝時幾位皇后喪儀規格的先例,要求辦理官員提高富察皇后喪儀規格。他不僅親自為皇后戴孝,還命令各省官員“…百日內不準剃頭,持服穿孝的二十七天內,停止音樂嫁娶;一般軍民,則摘冠纓七日,在此期間,亦不嫁娶,不作樂。”
這種喪儀規格,在清朝史無前例。
在自己服喪、命令官員盡哀的同時,乾隆因為哀痛而變得異常敏感的目光就不時落在皇親國戚和官員們身上,有不少皇親和官員因此而受罰:
乾隆的皇長子和皇三子都是庶出,乾隆興沖沖地將自己的嫡子定為皇儲的時候,這些庶子當然不在他的考慮之列,所以皇長子和皇三子都很不滿。富察皇后去世後,在舉喪期間,這兩個和皇后沒有血緣關係、更沒有感情的皇子悲哀的表情顯不出什麼真誠,這讓乾隆十分生氣,嚴厲斥責了他們之後,當即宣佈這兩個人從此無緣皇儲之位。
故宮
乾隆的弟弟弘晝、武英殿大學士來保、山東巡撫鄂容安等人也因此被罰俸三年。
翰林院的官員在製作皇后冊文時,將滿文譯文“皇妣”錯譯成“先太后”,乾隆看到後勃然大怒,將刑部官員全部革職,刑部尚書阿克敦因為辦理不及時被判“大不敬”罪,斬監侯,秋後處決。
雖然阿克敦後來又被豁免,但是乾隆當時怒火沖天時做出的種種決定足以讓大臣們膽戰心驚。
而一百天之內違背習俗剃髮的幾名官員,又讓乾隆無處發洩的怒火找到了一個宣洩口,於是這些官員殺的殺,流放的流放,免官的免官,懲罰過於嚴苛。
富察皇后的離去,似乎把乾隆的好脾氣都帶走了,原來大臣們眼中那位彬彬有禮的君主變得像一點即燃的危險物品,人們不得不敬而遠之。
人們看到乾隆的暴跳如雷只是一時的,他們想不到的是,乾隆心中漫長的懷念和悲哀卻不過剛剛開始。
在此後無盡的歲月裡,在富察皇后去世後的第一個清明節,在她曾經居住過的長春宮中,在她曾經留下足跡的避暑山莊,乾隆都會深情憑弔,為她寫下一首首感懷的詩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