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汪貴沿
在江南想故鄉
必坐在寬窄巷子的餐桌旁
寬窄巷子太長了
長得如串串火鍋的香味
走到哪裡,哪裡都成了故鄉
有故鄉的味道就有寬窄巷子
就有四川方言的吆喝聲
穿越堂前的巴蜀煙雨
穿越杜甫草堂的二百餘首詩行
你就守在茅屋外,一等千年
從望江樓的翹簷迴廊
到九眼橋的臥波長虹
我分明看見一個拈花女子
從蜀繡的針孔中走來
把川西的紅月亮
掛在了城南的紅照壁
這一照便是萬里輝煌
這一照所有西南的牆壁都生輝了
這一照巴蜀的山水都柔情了
柔成一幅幅美麗的山水畫
漂洋過海,穿越古今
穿越大大小小的弄堂
想念,寬窄巷子
其實就是想念遠去的童年
想念一些媽媽的味道
聽見喚歸的小名,在多少個黃昏
刺破雲層深處
這個聲音一直留在天空
夕陽西下
我揹著一個希望走在回家的路上
散落的靈魂
坐在機艙閉目養神
思想散落於萬米高空之下
散落在群山峻嶺的呼嘯之間
散落在草原牛羊的慵懶之間
散落在戈壁羚羊的奔跑之間
散落在快速生長的鋼筋混凝土之間
坐在這樣密封的空間裡
我的思想早已魂不附體
想象自己如高原飛翔的獵鷹
有著王者歸來般的驕傲
鳥瞰眾生,在這樣的高度
無所謂生命與生命的比拼
更無所謂開放與囚禁的搏殺
透過玻璃切割的世界
靈魂也隨雲朵變得純潔高尚
世界只有在這樣的藍天之上
心才有了暫時乾淨的寄存
只有在變化萬千的雲層之上
我們才有了想象的深遠
想象雲層的厚度
能否托起我們人性的貪婪
想象大海的深度
能否容下我們齷齪的靈魂
想象戈壁的粗狂
能否鞭策我們變異的內心
在這塵土之上,人類不過
是一群蠕動的螞蟻
所有的高樓大廈
不過是寄放行屍走肉的洞穴
所有的利祿功名
不過是魔都幻影的海市蜃樓
這偌大的天空,我們
何必如螃蟹一樣張牙舞爪
橫行一時,且不能橫行一世
這樣的啟示算是一種高度
也是一種現實的敷衍
就讓靈魂半夢半醒地漂移
直到喊魂落地的通知醒來
是夜,進南京城
坐上高鐵就像騎一匹快馬
馬蹄聲風馳電掣,速度遠遠地
把歷史拋在了時光的隧道里
坐在這樣的空間四平八穩
坐在這樣的空間風雨無關
不用快馬傳書,不用日夜星辰
只一個轉身,大明朝
就凝固在湯山腳下
金陵府沒有了前朝的威嚴
那些從京城裡跑出的金釵銀釵
哪一位不是痴情怨女
那些歷朝歷代的權力與財富
哪一朝不是從頭再來
南京,一個謎一樣的世界
南京,一個飽經滄桑的城市
坐在棲霞山的寺院裡
超度多少江山更替
是夜,進南京城
我知道黑夜就在窗外
時光被壓縮成一節一節的管道
我們在管道內各具形態
看書的看書,睡覺的睡覺
大多數遨遊在手機的世界裡
忘記了回家的埠
這蛇一樣的高鐵
奔跑在歷史與未來之間
這子彈一樣的速度
呼嘯在愛恨情仇的故事裡
這聲音獨具穿透力
這聲音來自天外
來自雨花臺和城牆內外的吶喊
我不知道當初
軍刀鐵蹄是如何所向披靡
只知道中山路新街口站著的巨人
曾揮舞一把剪刀
就把一個民族的辮子
永遠地丟在男人的氣節外
那把刀至今還鋒利無比
是夜,進南京城
我不再是趕考的書生
也不再挑燈夜讀讓書童打扇
去中央廣場喝杯咖啡吧
去夫子廟來一碗鴨血粉絲湯
再搭乘秦淮河的小船
去欣賞秦淮八豔的才情絕豔
不用珠寶白銀打賞
只需二維碼支付便可贖身
是夜,進南京城
出了高鐵便是地鐵
不用鮮花和書報
不用暗語和密碼
有緣就笑笑算是一種問候
無緣也笑笑算是一種祝福
這個城市埋在森林中
這個城市通往六朝古都
通往我們想去的地方
隔海
思念是一張郵票
貼在心上可以搭乘遠方
穿在腳下走成故鄉
故鄉是一輪滿月
總在潮起潮落的夜,隱隱作痛
把鄉愁裝進信封
郵票成了一把鋸
在岸與岸之間拉來拉去
幾十年,鋸斷骨頭連著筋
鋸齒老了,沒有牙口
再也咬不動十五的月亮
即使端來蛋糕也吹不滅一根蠟燭
蠟燭化成一滴相思
染紅了一海雲天
而鼓浪嶼的琴音早已漂洋過海
真想搭一彎彩虹
不再品嚐半圓半缺心事
讓無奈的戳印成為一種永久的封存
太湖是江南盛開的一朵蓮
太湖是一朵蓮
盛開在煙雨朦朧的江南
開成紫玉墨韻的硯池
開成旗袍步履雨巷的雅韻
開成三寸金蓮的嬌羞
從清朝和“民國”而來
那一顰一笑的舉止
那一悲一喜的傳奇,都在太湖蓮葉上
成為江南秦磚漢瓦的記憶
這記憶長壽千年,如黿頭渚的風景
一彎新月掛眉梢,一池蛙鳴蕩夏荷
江南就掛在太湖的帆上
將吳儂軟語的思念拉長到千里之外
從一個時代運往另一個時代
所有時代都柔情似水
將寬窄的運河打溼了城市間的距離
延長了多少不眠的歸期
這個歸期是姑蘇城外的寒山寺
是夜半鐘聲到客船的張繼
搖櫓抒懷,情灑西園
一支洞簫,就吹瘦了楊柳細腰
二根胡弦,拉扯出二泉映月的悽美
江南詩了江南潮了江南煙雨蓮花了
楓橋夜泊的漁火
不在月落之時就在烏啼之間
擠進上海
我知道上海很擠為此,我準備了半個世紀
將九十公斤的重量擠進了這座城市
我知道這城市的人都很精幹
如林立暈眩的每一棟高樓
特別戴著藍芽耳機打電話的美女
一口流利的英語擠瘦了她的中國話
從門禁到門禁,白領意氣風發
帶著高沿帽的保安神氣十足
在上海,擠是一種習慣
沒有擁擠,會有一種恐慌
恐慌來自於高樓的孤獨,來自於
驕傲後面的無奈
所有上海戶都是百萬或者千萬富翁
哪怕擠在五十平方米的空間裡
也會說阿拉是上海人
擠地鐵,擠公交,擠高架和雙十線
可以擠掉春風,擠掉冬雪,擠掉
浪漫,擠掉曾經的夢想
擠,是這個城市最真實的繁華
我也想擠一擠,能否擠掉一些贅肉
聽說,擠出去的人都減肥如願
今夜,我站在南京路上
看人海如潮,看夜上海擁擠的光影
看黃浦江重疊閃耀的鏡頭
看月亮和星星被擠散的約會
有人說,什麼東西擠一擠總會有的而這個城市擠一擠,天空卻沒有了
我想走陽關道
來敦煌,我想走陽關道
這條道,必須和王維做兄弟
首先得滿上一杯酒
因為這杯酒,讓所有人千年不醒
從唐朝醉到今朝
西出陽關無故人,已成為一種象徵
成為兄弟間的一份情誼
無論官方或者民間
端酒就是送行,端酒就是生死別離
西出陽關,張騫去過,唐玄宗去過
帶著帝王的那一份厚重
跋涉千里,歷盡苦難
看似陽關道,實則獨木橋
一切荒涼與硝煙都在酒中
我也想學張騫,來個第三次闖西域
帶上足夠的盤纏
或許還能買回汗血寶馬
或許還能帶回樓蘭姑娘
刀風霜劍,斷垣殘壁
過了雅丹就有綠洲
即使面對一碗黃沙,我也要幹下它
因為前有古人,何況我這個來者
上海,泗涇古鎮
泗涇古鎮太古了,古得不見了蹤影
古得只剩下瘦瘦的牌坊
騎在頭上像一條褲衩
我和漢江兄一路追尋
始終不見它的背影
不見了柳永,不見了辛棄疾
不見了《釵頭鳳》的愛情
只有模稜兩可的方向
讓阿叔阿姐不知所措地迷茫
只有小魚兒的熱情
使泗涇的水依然美麗纏綿
還有石生對時光的吶喊
駕駛他的棗紅馬穿梭,在字裡行間
忙碌著詩歌與星星的碰撞
泗涇原來就是一條河
是上海的老根,可以直通宋朝
直通歌舞昇平的宮殿
這個宮殿有長袖善舞
泗涇去了,去了遠方
所有的傳說都成了一種傳說
泗涇的水就是一幅水墨畫
流淌千年也流不盡小鎮的滄桑
泗涇古鎮,就剩下那一方塔了
塔成一方印蓋在長長的畫卷上
讓遺落的古鎮收藏我們心底
如逝去的青春,一去難返
【作者簡介】
汪貴沿,中國民盟盟員,四川省作家協會會員。在《詩刊》《澳門月刊》《紅巖》《清明》《世界散文詩集》《四川文學》《青年作家》《星星》《綠風詩刊》《詩歌報》等發表文學作品數百篇,作品被收入多種選本。出版《愛情麥克風》《挑一簾煙雨走世界》《商旅追夢》及國內首部詩歌影像集《塗鴉路上》《柵欄內外遺落的文字》等8部作品集。入選第20屆上海國際藝術節“愛在江南”詩詞誦唱暨汪貴沿詩歌朗誦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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