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漁舟唱皖
因兵員及將領主要來自安徽江淮一帶,故稱“淮軍”。
雖然歷來介紹淮軍的書籍和文章有很多,但多是長篇累牘,敘述複雜,對普通讀者來說並無法在短時間內窺探全貌,今天漁舟唱皖希望透過這篇文章簡單敘述一下淮軍從發跡、崛起、興盛,再到盛極而衰的全過程,讓大家用最少的力去了解那段波瀾壯闊的歷史。同時,淮軍的興衰過程也深刻體現了晚清的垂死掙扎、迴光返照和最後的回天乏術,淮軍的命運同樣也是大清的命運。
崛起,從安徽到上海
1851初,38歲的洪秀全在廣西犀牛嶺點起了反清的火苗,史稱“金田起義”。清王朝雖急遣多方大員圍剿,但並未見成效。1852年,太平軍自永安突圍後迅速北上,攻略湖南,隨後沿江東下,攻克武昌、安慶等沿江重鎮,並於1853年3月克南京。
太平軍在長江流域的成功對初登大寶的咸豐帝來說猶如當頭棒喝,其至死也未能撲滅太平軍。其實,自1840年鴉片戰爭以來,清王朝農民與地主之間的階級矛盾已激化到不可調和的地步,乾草撒油,於是,洪秀全丟下了那一粒火星。
對於承平日久的清王朝來說,已無力應付如此大規模的武裝起義,便放權於漢族官僚地主,採取以漢制漢的大略方針。湖南人曾國藩便趁亂世而為,初步拉起一支多由湖南人組成的湘軍,在長江流域與太平軍鏖戰。1856年,天京事變後太平軍元氣大傷,曾國藩也一轉頹勢,逐漸在長江中下游地區站穩腳跟。
隨後太平軍與清軍主要在江蘇、安徽、浙江、江西、湖北等長江流域作戰,雙方互有勝負,但勝利的太平已開始向清王朝傾斜。1861年秋,湘軍攻克南京門戶安慶,太平天國運動開始進入最後階段。
在此背景下,曾國藩基於政治和經濟目的開始有意扶持李鴻章,李鴻章比曾國藩小12歲,曾為曾國藩幕僚,與湘軍一系淵源頗深。1862年,在曾國藩的支援下,李鴻章攜新募江淮子弟開赴上海協助清軍作戰,至此,開啟了淮軍發跡的序幕。
李鴻章攜淮軍初到上海時並未得到重視,但在隨後與太平天國李秀成部戰鬥中取得了一定的成績,同時,李鴻章取洋人火器之利,開始為淮軍裝備較為先進的洋槍洋炮,至1862年底,淮軍在野戰中實力已不遜色於太平軍精銳部隊。
從1863年初開始,淮軍與太平軍激戰於蘇南常熟、太倉、崑山等地,不斷取得勝利,並逐漸進圍蘇州,1863年底,蘇州太平守軍投降,淮軍攻克蘇州,南京的東大門被打開了。至此,淮軍、湘軍、以及左宗棠所領導的淮軍已對南京遙遙呈三方合圍態勢,南京城陷已進入最後時刻。
在湘軍圍攻南京的最後時刻,李鴻章停軍遠望,並未前去與湘軍爭功,此舉給足了曾國藩面子,也使得曾氏兄弟在之後的“裁湘留淮”政策中大力支援李鴻章。1864年7月19日,南京城破,歷時13之久的太平天國運動進入最後的謝幕時刻。
大勢已定後,裁軍勢在必行,其中以曾國藩、曾國荃兄弟最為積極,在常年戰爭中,湘軍諸將早已家纏萬貫、遍佈封疆,主動裁軍,示好清中央,實乃明智之舉。於是,一場你好我好大家好的裁軍運動幾乎在沒遭到任何阻擾的情況下完成了。
但對剛走上政治舞臺的李鴻章來說,並不想就此謝幕,其上書慈禧,言呈今大清被列強環伺,應當保留淮軍精銳,加強武備,以備不時之需,慈禧深以為是,“裁湘留淮”被清政府接受。之後,李鴻章還將繼續攜帶淮軍與捻軍絞殺華北戰場,逐漸成長為清政府的主要國防力量。
興盛,從剿太平軍到剿捻
湘軍攻破南京後,天平天國運動還保留著最後一絲火苗,遵王賴文光率領太平軍餘部匯合捻軍張宗禹部後繼續與清王朝鬥爭,今天多稱之為新捻軍。關於捻軍始末,我之前在公眾號中有詳盡的介紹,這裡便不再贅言。
太平軍餘部與捻軍合流後,使之捻軍戰鬥力有了較大提升,反正效果是1+1大於2的。對於慈禧來說,搞定捻軍的工作當然不希望由剛立下再造之功的曾國藩來幹,況且湘軍大部已下崗回家,慈禧希望科爾沁親王僧格林沁能為這場動亂收個尾。
鐵帽子王僧格林沁是八旗最後的榮耀,打仗也確實有一套,但對於捻軍的戰術變化,其一時也沒有好的辦法,只能縱兵狂追,最終陷入包圍被捻軍陣斬。在僧格林沁與捻軍大戰的關鍵時刻,慈禧也下旨令湘軍和淮軍合圍支援,但無論是曾國藩還是李鴻章對慈禧命令都是嘻嘻哈哈打馬虎眼,找一大堆理由,遲遲不肯動身,作壁上觀,意思很明顯,這功勞你能拿你拿,俺不搶。
但僧格林沁不爭氣,死了。僧格林沁死後,慈禧雖然難受的不行,但是還得用曾國藩。曾國藩說你讓我上行,但是得給我時間,這倒不是曾國藩擺譜,因為湘軍多擅長水戰,不好對付騎馬騎騾子一天跑幾百裡的捻軍。
因為湘軍大部已經裁軍下崗,曾國藩只能拉來淮軍來用,一打仗,曾國藩感覺壞了,手感不一樣了,淮軍不聽話,事事都向坐在南京的兩江總督李鴻章彙報,此時的曾國藩已近花甲,位極人臣,對於建功爭權看的比較淡了,仗打的也消極,早已不復當年之勇。
慈禧也感覺味了,淮軍的頭頭還是得李鴻章來幹,於是李鴻章接替了他的老領導,主持剿捻事宜,關於總體戰略,李鴻章繼續沿用曾國藩的,簡單來說就是在廣闊的華北及河南地區沿河修建圍牆長堤,圍困捻軍的騎兵部隊。
仗打的很順利,1867年初賴文光所率東路捻軍在湖北尹隆河大敗後一路被淮軍和湘軍圍追堵截,東捻一敗再敗,在山東境內主力盡失,雖然淮軍仗打的不漂亮,但好在贏了。在賴文光死後,張宗禹所率西路捻軍東向而來,李鴻章率領淮軍北上與捻軍進行了最後決戰,奇蹟沒有發生,在圍追堵截下,捻軍最終全軍覆沒,至此,前後歷時18年之久的捻軍運動畫上了一個不甘的句號。
捻事平定後,李鴻章也面臨著與當年曾國藩一樣的窘境,但此時情況也有所不同,雖然江南與華北暫時安定了,但清帝國的西南、西北並不安定,因此,淮軍精銳得已保留,並奔赴各個戰場。同時,由於曾國藩在處理“天津教案”和“刺馬案”的失當,慈禧決定由李鴻章代替曾國藩出任直隸總督兼北洋大臣,至此李鴻章成為漢臣之首,手握重權。
隨著李鴻章的權利日臻,其手下的一幫淮軍將領張樹聲、劉秉璋、劉銘傳、潘鼎新等人紛紛榮升封疆大吏,形成了一個龐大的淮系軍政集團,從北直隸、山東、安徽、江蘇、浙江、福建、兩湖兩廣等均被淮系及湘系把持,由於李鴻章與湘系的特殊關係,在曾國藩死後,湘系大佬自然向李鴻章靠攏。
由於李鴻章兼任北洋大臣,並主持洋務運動,淮軍很快實現了鳥槍換炮,實力有所提升。1888年,李鴻章奉命組建北洋水師,李鴻章又以淮軍為班底,組建了一支號稱實力為亞洲第一的艦隊,由淮軍舊將丁汝昌任水師提督,淮軍實現了陸海兼防,在李鴻章的層層佈局下,淮軍集團已成為清帝國的主要國防力量。
覆滅,從朝鮮到甲午
要說中國近代史,就不能不提日本,雖然我也很不想提。日本別看地方不大,但人心很野,並不甘心久居彈丸。從唐朝到明朝,日本人兩次染指朝鮮,但都被當頭一棒,敲了回去,很顯然日本人並不甘心,俗話說有一有二就有三,日本人一直在憋壞。
憋壞簡單,但要使壞,那是要需要實力的,長久以來,面對統一的中原王朝,日本人是有憋壞的孬心,但並沒有使壞的勇氣。
中日實力的天平是從什麼時候開始逆轉的呢?學過高中歷史的都知道,明治維新,當清朝正和太平天國打的正歡的時候,日本率先開啟了一場自上而下的政治、軍事、經濟體制改革,在“富國強兵、殖產興業、文明開化”的口號下,日本迅速走上了資本主義道路,開啟了“脫亞入歐”的程序。
清政府還是有明白人的,在大亂初定後,清政府高層也看到了富國強兵的重要性和緊迫性,幾乎和日本同時期,清政府也開始了轟轟烈烈的“洋務運動”,這倒不是清政府想搞,但不搞實在不行了,發心就不真誠,搞來搞去幾十年,只搞成了面子,沒有搞成裡子,世界大勢浩浩蕩蕩,不是沒有給過清政府機會,但也不可能一直給,中國封建體制的強大,此時恰恰成了最大的阻礙。
李鴻章作為北洋大臣,全權負責洋務運動,雖然使得清軍在海陸兩面都有了很大提升,面子是有了,但實力究竟怎麼樣,誰也拿不準。日本自明治維新後加緊了對琉球王國(今沖繩島)的吞併和對清政府及朝鮮王國的試探,彼時的清政府並非不知日本的狼子野心,但自平定太平天國與西北迴亂後,清政府開始對新疆及越南用兵,無力東顧,對此,日本自然心領神會,開始步步緊逼朝鮮。
朝鮮,作為大清的屬國與近鄰自19世紀中後期同樣災害不斷,上層黨爭日趨白熱化,民不聊生,國力孱弱。對於日本對朝鮮半島的野心,西方列強同樣洞若觀火,但其坐看甚至拱火日本與大清在朝鮮半島鬥法,以期中日兩敗俱傷,其坐收漁翁之利。
此時的李鴻章自然深知朝鮮王國對大清的重要性,在朝鮮問題上與日方多方斡旋,儘量爭取保持朝鮮的“獨立性”,鑑於清方在朝鮮問題上的強硬,日方高層認為,唯有戰爭方能將清朝勢力驅出朝鮮,於是,日方加緊備戰。
1894年,朝鮮爆發東學黨起義,自知無法鎮壓的朝鮮王國乞兵於清,聽聞訊息的日本也派兵入朝,氣勢洶洶要與清軍決一死戰,同時,李鴻章也命淮軍將領葉志超和太原鎮總兵聶士成率淮軍入朝,對於即將爆發的中日之戰,其實李鴻章並不願意開打,無論是淮軍還是北洋水師都是李鴻章的安家之本,李鴻章希望儘量避免戰爭,和日軍以拿國運相賭的氣勢相比,清軍從開始便戰和不定,畏首畏尾。
1894年7月底,中日陸戰首先開打,中日雙方軍力均在15000人左右,幾乎在勢均力敵的情況下在平壤城展開攻防戰,此戰真正印證什麼是兵熊熊一個,將熊熊一窩,面對日軍清軍主將葉志超再也沒了當年打太平軍和捻軍的勇氣,在戰局膠著的關鍵時刻竟樹起白旗停止抵抗,並下令全軍撤退,在撤退途中被日軍伏擊,登時潰敗,六天狂奔五百里,一口氣跑到鴨綠江邊,幾近喪家之犬,隨後日軍高歌猛進,佔領朝鮮全境。
真正決定中日命運的並非陸戰,而是海戰,1894年9月中旬,日本陸軍在攻陷平壤後,海軍也在尋求戰機與清軍進行決戰,9月17日,中日海軍主力在黃海大東溝遭遇,又是一場幾乎勢均力敵的戰鬥,但結果卻是北洋水師損失慘重,“致遠”號艦長鄧世昌殉國,李鴻章為儲存殘餘實力,命令北洋水師躲入威海港內,不準巡海迎敵,自此日本奪取了黃海的制海權。
獲得黃海制海權後,日軍海陸兩發,登陸遼東半島和山東半島,並威脅京師,此時的清政府已被嚇破了膽,幾近哀求日軍停手。1895年初,日軍在山東榮成登陸後開始從陸路威逼威海衛軍港,此時清軍在直隸仍陳有大軍,但以拱衛京師不以輕動為由坐看威海衛陷落,日軍攻佔威海衛後,殘存的北洋水師已陷入死地,1895年2月11日,淮軍名將北洋水師提督丁汝昌拒降自殺,日軍進佔劉公島,北洋水師全軍覆沒。
除去其他客觀因素,以淮軍為根基的赴朝陸軍和北洋水師表現堪稱拉胯,不僅是作為赴朝統帥的葉志超,駐防在清朝龍興之地東北的淮軍諸系往往也是一觸即潰,潰不成軍,就連李鴻章都直言淮軍的表現實乃天下之大辱,此戰後,淮軍正式淡出歷史舞臺。在失去手中最大一張政治資本後,李鴻章被解除了位居二十五年之久的直隸總督兼北洋大臣職務,投置閒散。
清軍在甲午的失敗,對中日兩國均影響深遠,戰後日本正式邁入準列強之列,他們下一個將向俄國挑戰。而戰敗的清朝無疑正式敲響了滅亡的喪鐘,此後無論如何努力,只是徒勞之功。淮軍在危局中崛起,趁著洋務的東風,似乎短暫看到了富國強兵的假象,但甲午一戰,戳破了最後的黃粱美夢,正如李鴻章所言:辦了一輩子的事,都是紙糊的老虎。
但所謂百足之蟲死而不僵,淮軍後輩袁世凱將在天津小站重新點起淮軍復興的大夢,基於和淮軍的淵源,袁世凱對皖系兵源多加重用,在其死後,皖系軍閥接過袁世凱的衣缽,正式登上北洋政府的舞臺。於是,在李鴻章李合肥之後,另一個合肥人段祺瑞,也以段合肥著稱,這兩個合肥人對晚清及北洋民國均產生了重要影響,同樣也譭譽參半,其個人榮辱的沉浮,也影響著背後其派系的興衰。可以這麼說,淮軍和皖系軍閥史,就是半部晚清和北洋史。此文僅為略談,並未詳盡。感興趣可捉書來讀,亦有頗多收穫。
文章用圖:影視&網路
本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