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傑弗裡·帕克
莫臥兒帝國自從經過巴布林、阿克巴的努力,在印度站穩腳跟後,到沙賈汗的時代,基本上達到了它的極盛。
就在沙賈汗鞏固個人權勢、殺死男性親人之後不久,一場自然災難重創了他的帝國。 至少已有 6000 年,印度及其周邊鄰國的福祉都仰賴一年一度的季風,正是季風為次大陸帶來了每 年90%的降水。
災難性的‘季風不至’(monsoon failure)通常只是百年一遇,17 世紀卻見證了四次:1613-1615 年、1630-1632 年、1658-1660 年,以及再度到來的 1685-1687 年間。
每次“季風不至”都製造了大範圍的饑荒,特別是人口嚴重倚賴糧食進口的古吉拉特地區。最為糟糕的災難發生於幾乎滴雨未降的 1630 年(這一年見證了強火山活動和大型厄爾尼諾現象,它們往往與弱季風同期而至)和 1631 年(又是一個火山活動多發之年)。
皇帝的官方編年史記載說,一場綜合性旱災肆虐於德干高原和古吉拉特各地,其結果就是上述地區的居民飽受穀物高價和一般生活必需品匱乏之苦。饑饉帶來的生存渴望迫使父母殺死子女後代,人們無分高低貴賤都在呼號著求得麵包,或是死於十足的睏乏……死亡率高得嚇人,這些王國境內所有城市、鄉鎮和村莊的街道市肆都躺滿了數不勝數的死屍,(旅行者)很難邁得開腳。
康沃爾商人皮特·蒙迪便是其中一位‘旅行者’,他在《日記》(Journal)中詳細記載了這場令 人痛苦備至的饑荒。
他目睹父母們在極端的糧食渴望驅使之下,賣掉了他們的孩子,價格是 12 便士、6 便士(甚至)更少;是的,將孩子賣給任何想買的人……相較而言,看到窮人在泔水糞堆爬上爬下尋找食物都沒那麼哀傷了。是的,那就是野獸、馬匹、公牛、或是旅行者的排洩物,或許就是未曾消化的食物殘渣,卻成了他們貪吃嘴饞的欲求之物……
與莫臥兒編年史家一樣,蒙迪也看到‘每條通衢大道都堆滿了死屍,我們只能踩踏而過或是仔細避讓,否則很難順利透過。’其他歐洲人也評述了‘這塊大陸無處不在的普遍匱乏,這個國家正被旱災全面解體。這些都是之前時代未曾記載的。’蒙迪還指出,‘大多織工、洗衣工和染工’都‘成群結隊地拋棄了他們的住所’,他們只能‘棄命荒野,渴求糧食來養活。’
接著在 1632 年,‘終蒙上帝愉悅賜雨,但雨量太大了,淹毀或沖垮了全部穀物及其它作物。’南亞次大陸經受了‘區域各地聞所未聞、見所未見的淹水災害,’大水滋生了一系列疫病,尤為著者便是瘧疾和登革熱。結果,‘沒 有一個家庭’可以免於‘瘧疾,發熱和疫病……這兒的時世悲慘不已,人們記憶中還未(有)任何類似的饑荒和死亡發生過’。
儘管並沒有任何留存至今的人口普查或是(迄今)‘自然檔案’可以確定這場災害 的規模,但是皮特·蒙迪還是相信,‘饑荒本身奪走了一百多萬平民或是窮人的生命;饑荒之後的次生災害殺死了更多的窮人和富人。’
外國人並不能獨善其身:1630 年生活在蘇拉特東印度公司工廠 的 21 名英國人中,有 17 人在此後三年中陸續死去——死亡率超過了 80%。在蘇拉特以南 500 英里的果阿,葡屬印度總督估計,饑荒和瘟疫已經殺死了 400 萬莫臥兒帝國臣民,(他還宣稱),哪怕是心腸堅韌計程車兵本人也很難詳述他所目睹的苦痛。
一如往常地,在這種‘氣候型災難’期間,絕大多數家庭的購買力都隨著糧價上漲而應聲跌落。 購買主食就已消耗掉了他們幾乎全部的收入,對服務業和工業品的需求也就隨之回落。就在同時,主食的高價也鼓勵農民種植更多的穀物和更少的‘經濟作物’。
製造業和貿易因而萎縮,進而造成手藝人和運輸工人失業。在古吉拉特地區,貿易和工業都陷於靜止狀態。甚至到了 1634 年,蘇拉特的英國商人都發現市面上沒有紡織品售賣,原因在於數年以來出產的所有型別穀物都價格高企,這無可避免地將鄉下人趕出了那些一度最為 賺錢的事業,(他們)也不再繼續種植棉花,棉花無法按照往常時節的比例處理(賣掉), 因為各行各業的技工和手藝人都已悲慘地死去,或是逃離了家鄉。
印度的棉花
結果,印度境內不論是棉花還是靛藍的產量都未能再次恢復到災前水平。旱災導致了‘該國的普遍受災’,因為‘這個一度是世界花園的國家現在成了一片荒徼之地,根本沒有或是很少有人在地裡耕種施肥,各行各業也蕭條無人;因此,那些一度每天出產 15 包布料的地方,現在一個月都很難出產 3 包。’古吉拉特地區首府艾哈邁達巴德‘曾經每年出產 3000 包甚至更多的靛藍,現在這個數字都 很難到 300。’
皮特·蒙迪預言說,‘這個國家某種程度上已是荒涼無人,十室九空……我認為印度很難在十五年、甚至是二十年內恢復到災前水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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