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代的海南儘管孤懸海外,經濟文化相對落後,但是它以極大的包容精神接納了大量的貶官流臣,並予以他們極大的精神慰藉。而這些貶官流臣滯居海南期間敷施文教、遊賞山水,留下諸多行跡,在時間的演繹中逐步發展成為海南的文化地標。位於海南西部儋州境內的松林嶺,又名儋耳山,因為蘇軾、白玉蟾等人而更有人文氣息,書寫著海南西部文化傳奇,真可謂是“山不在高,有仙則名”。
儋耳山又名松林嶺
儋耳山又稱為松林嶺,是儋州地界非常有名的山嶺,位於儋州木棠鎮境內,距離那大鎮西北約35公里,海拔193米。康熙《儋州志》如此記載:“在州治東北二十里。孤峰高聳,下分八足,土石五色,舊多松樹,儼然一州之望。上有石巖,宋僧和靖、道人白玉蟾曾經在此修煉。”蘇軾詩:“突兀隘空虛,他山總不如。君看道旁石,盡是補天餘。”可以說,蘇軾、白玉蟾等人為松林嶺增添了不少名氣。因為儋州州治過去很多年一直在中和鎮,因此松林嶺位於州治的東北方向,《儋州志》如此記載,當是事實。松林嶺因為山上多松樹而得名。
儋耳山晨景。吳文生 攝
在臨高文化帶,民間很早就有關於儋耳山的傳說。比如:儋耳山原先屬於死火山地帶,長年苦旱,草木不生,但是白衣公的出現改變了這一切。白衣公本是天上仙翁,因為觸犯天規,被解除仙術趕出天庭。他手拄柺杖步履艱難地來到黎母山,時值盛夏烈日炎炎,最終體力不支昏倒在一塊岩石旁。就在這時,一位老仙人及時出現,他用拂塵輕輕一掃,白衣公馬上醒過來。未及白衣公道謝,老仙人就消失了。白衣公大難不死,決定報答人間。他路過儋耳山時,發現地理位置雖佳,但是卻是一片荒涼的景象,打算就此安身透過自己的努力改變這裡的環境。但是凶神惡煞的山怪出現了,勒令白衣公立即滾開。白衣公鎮定自如不予理會。山怪氣急敗壞,猛然伸手一拉,把白衣公的手臂拉斷一隻,並將其連同柺杖一起扔到山腳。白衣公怒不可遏地吹出一口氣,把山怪吹到了老遠老遠的海上。白衣公的斷臂和柺杖落到山腳之後,馬上變成兩條河流。儋耳山解除了苦旱的困擾,從此以後風調雨順。白衣公白天栽花種樹,晚上養真修煉。儋耳山雲霞繚繞,百鳥飛鳴,百姓安居樂業,成為人間仙境。正因為白衣公為造福當地,百姓非常感念,因此建有白衣公廟予以祭奉。
當然,後人將白衣公等同於曾在此修煉的著名道人白玉蟾,是後話。事實上白衣公的故事源遠流長,也不僅限於儋州,在全國不同地區有不同的版本。
由於儋耳山並不高,而且距離州治並不遠,因此方便大眾登臨。也許大家習以為常,此前地方史志中關於儋耳山的記載基本屬於缺失狀況。蘇軾的到來與隨口賦詩,使得儋耳山增添了很多人文內涵,從而逐漸成為當地重要的文化地標。明清以來的海南各地方方誌中,均有儋耳山的相關記載。
蘇軾歌詠儋耳山
紹聖四年(1097年)閏二月甲辰,蘇軾責授瓊州別駕,移昌化軍(今海南儋州)安置。經過幾個月的跋涉,蘇軾父子終於渡過瓊州海峽來到海南島。因為有著瓊州別駕的虛銜,他從通潮驛直接趕往瓊州府報到,並滯居一段時間後,啟程向貶所昌化軍進發。
蘇軾坐著小轎前往儋州貶所途中,在小憩中突然得到佳句“千山動鱗甲,萬谷酣笙鍾”,於是寫下一首詩:“四州環一島,百洞蟠其中。我行西北隅,如度月半弓。登高望中原,但見積水空。此生當安歸,四顧真途窮。眇觀大瀛海,坐詠談天翁。茫茫太倉中,一米誰雌雄。幽懷忽破散,永嘯來天風。千山動鱗甲,萬谷酣笙鍾。安知非群仙,鈞天宴未終。喜我歸有期,舉酒屬青童。急雨豈無意,催詩走群龍。夢雲忽變色,笑電亦改容。應怪東坡老,顏衰語徒工。久矣此妙聲,不聞蓬萊宮。”詩作非常有氣勢,可謂是山雨欲來風滿樓,但是登高望遠,四顧途窮,一種懷才不遇的悲憫隨之而來。再看儋耳山旁被人遺棄的石頭,聯想自己被朝廷拋棄,來到南荒之地的狀況,於是寫下《儋耳山》一詩:“突兀隘空虛,他山總不如。君看道旁石,盡是補天餘。”
海南島西北屬於濱海地區,地勢較平,儋耳山雖然海拔不高,但是在一馬平川的景象中突兀而起,自然給人遺世獨立的感覺。蘇軾已經接近人生暮年,經歷了諸多起伏和榮辱,自然不可能像當年杜甫“會當凌絕頂,一覽眾山小”的感覺。桀驁不馴的山峰和路旁置散不知多少年的巨石,這讓蘇軾想象可能是女媧補天之後剩下的五色石吧,其實是表現自己身世坎坷,懷才不遇的悲憤之情:自己有補天之能,但是隻可惜被遺棄道旁,無人理會。蘇軾無疑是借儋耳山棄石來澆自己塊壘。當然,僅僅理解為懷才不遇的悲憤,還是低估了蘇軾。
蘇軾“歷典八州”,“身行萬里半天下”,尤其是先後謫居黃州、惠州,早已經見慣了悲歡榮辱,現在已經接近人生暮年,還能期盼“枯木逢春”嗎?即便有機會“東山再起”,恐怕也是心有餘而力不足。因此,即便是被遺棄,依然是一塊具有補天之功的石頭,又豈是其他普通石頭可以比擬的?所以,此詩短短二十字,又表現出作者另一種過人的性格,即以曠達樂觀的態度對待政治上的打擊和生活中的挫折,這才是真正的蘇軾,那個“不可救藥的文人”!
白玉蟾的修煉之地
晚年的蘇軾在文學創作上已臻登峰造極,可以說每一出手便成名篇佳制。短短二十字的《儋耳山》可謂言有盡而意無窮,這是一座“荒山”刺激了文曲星的極大靈感,蘇軾是何等的幸運;這是文曲星點亮了“荒山”的人文內涵,儋耳山是何等的幸運!
如果說蘇軾給儋耳山賦予了不同凡響的人文內涵的話,白玉蟾的出現則使得儋耳山更是仙氣氤氳。儋耳山儘管不高,但是山勢雄偉,而且氣候宜人,成為修煉養生的好地方。宋朝以來,因為有諸多著名僧人和道人前來修煉而逐漸成為宗教聖地。白玉蟾時代,儋耳山更習慣被人們稱為松林嶺,他前往修煉使得松林嶺獲得更高知名度。白玉蟾在松林嶺留下諸多傳說,由於修煉時身穿白衣,人們親切地稱呼他為白衣公。
年少聰慧的白玉蟾,7歲即能賦詩。12歲參加童子試,主考官以織機為題要求作詩,白玉蟾應聲而作:“大地山河作織機,百花為錦柳為絲。虛空白處做一匹,日月雙梭天外飛。”主考官認為過於狂妄,白玉蟾遭遇落選,從此逐漸厭倦科舉考試。16歲時離家雲遊,到儋州松林嶺修煉養真,並自稱“非道非釋亦非儒,讀盡人間不讀書。非凡非聖亦非士,識破世上未識事”。
23歲時,白玉蟾隻身渡海到大陸各地求師,足跡遍及中國南方,最後入住福建武夷山止止庵,師從道教南宗四世祖陳楠,盡得其道術。嘉定年間,曾被朝廷詔封為紫清明道真人。白玉蟾精研道家思想,並在此基礎上發揚光大,被後世稱為道教南宗五世祖、內丹派南宗創始人。
明清時期,以松林嶺傍晚時景象為主打的“松林晚翠”被列入“儋州八景”之一,得到不少文人的吟詠,從而獲得更高知名度。比如,清朝康熙年間擔任儋州知州的韓祜創作的“儋州八景”組詩中的《松林晚翠》如此寫:“秀鬱松林曲徑幽,晴空返照翠華浮。樵歌高唱斜擔雨,牧笛橫吹倒跨牛。漫謂石巖堪避暑,須知草木不驚秋。白衣獨坐無拘繫,眼界長青歲月悠。”在詩人眼中,樵夫高歌、牧童橫笛、逸士獨坐,更是增添無限仙氣。在這種景象下,不能不產生一種歲月悠長的閒適之感。
時至今日,松林嶺依然是當地人民野外休閒打卡的重要去處。而蘇(蘇軾)學愛好者前來海南尋訪蘇軾足跡時,也每每登臨松林嶺感受它不同凡響的氣勢和文人內涵。
海南日報新媒體、海南日報海南週刊聯合策劃
文/曾慶江
值班主任:張傑
值班總監:袁鋒
內容稽核:樊學玲
責任編輯:唐咪咪 侯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