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兩天興之所至,重讀《養生主》,好像理解到了更深層次,簡以記之。
我讀文的思路是,脈絡為體,解字為要,以《素書》、《鬼谷子》、《道德經》、《陰符經》為相互印證。相近時期的作品,詞的原義是比較接近的。
用一句話來概括《養生主》,緣督以為徑,知不知,行無行。
用術來講,在這有一個猜想。緣督以為徑,可為:圓督以為徑,找到圓心,確立半徑,然後畫圓。緣通圓,也通玄。
第一節,知不知。知,要回到生命本身,為生命服務。過於天馬行空,資訊會爆炸。少則得,多則惑。
第二節,行無行。其實,知不知,也是屬於“緣督以為徑”的範疇。督是一,是中心,是正。知和行的中間是督,行與無行的中間是督,知與不知的中間是督。善行無轍跡,善知而不殆。餓了就要吃飯,困了就要睡覺。偷東西不留下痕跡,是謂神偷,所以不會捱打。《陰符經》講,天有五賊,見之者昌。
萬事萬物都有一個平衡,平衡意味著相對性不變。如果要變化,那就得打破平衡,建立新的平衡。文言語境中,形與刑相通,下面的庖丁磨刀的“硎”,也是同義。
人之身形,受之於天。如果要保全身形,當然就要避免受刑。避免受刑的前提是,順著平衡走,不要去觸碰環境的平衡,不要受到“道之反動的傷害”。人每天的思慮、勞作、拼搏,都是一種耗費,是在打破平衡。但休息、娛樂、進食,又是一種對平衡的補償。可見,任何一個平衡,都能承載一定的波動性,叫動態平衡。
如果一個人心理敏感、脆弱,那說明這個平衡的包容性較小。
第三節,庖丁解牛,是在舉例說明“為惡無近刑”。
庖丁要把牛殺了,牛會開心嗎?肯定不會。所以,庖丁就是在對牛做惡。
原文重點講到,殺了十九年的牛,“刀刃若新發於硎”。就是說:惡事做成了,自己卻沒有受到傷害。無厚入有間,這是天定的趨勢,就像水往低流,人往高處走。也是《應帝王》裡講的“故能勝物而不傷”。
在這裡,講下“為善”與“為惡”的現實經驗。同向為善,相向為惡。人跟人打交道,人跟環境打交道,相向相對的多見,畢竟人的慾望是無底洞。現代的自然科學,七成是著力於“為惡無近刑”。路上遇到個人,找你討一個麵包,你給了他,這就為善,兩人的方向一致。如果你天天記著這個事,這個名會傷害到你。
第四節,公文軒見右師。這節講“天生一”。
人的身體的形態,是受之於天。所有的存在,都是一種暫時性的平衡,平衡即靜。反者道之動,正者道之靜。命是天註定,但人能種善因與惡因。善因是德,佛家講功德。受命於天,積因在己,時勢加權,天使之獨。
這裡說下“介”與“獨”這兩個字,《道德經》裡有“使我介然有知,行於大道,唯施是畏”,還有“獨立而不改,周行而不殆,可以為天地母”,以及“我獨若遺”。毛主席也有一句“獨立寒秋,湘江北去”。儒家講“慎獨”。佛家講“自性俱足”。從古到今,中介這個行業一直很興旺。
什麼叫“介”,一隻腳站立。姑且不去考慮,一隻腳能不能站穩。圓心是最具靈活性的。如果兩隻腳站立,那是“自我”。
每個人都是獨一無二的。天生天養,天下之大,一定有你的立身之地。不要去抱怨你比別人少了些什麼,一定有一條適合你去走的路。
我在《養生主》裡,看到了一種溫暖。
第五節,野雞與家雞。野雞辛苦刨食,家雞張嘴吃飯。莊子說,家雞是不善的,這是講果位。有句俗話講“吃人的嘴軟,拿人的手短”。現代養殖技術,家雞的壽命在21-45天,可見這口飯不太好吃。付出精力體力,獲得食物,這是自然的平衡。輕易得到的,必將容易失去。
為善不近名,為惡不近刑,是講方法論。講家雞的不善,是從果位上倒推。
第六節,老聃死,秦佚吊之。
不蘄言而言,不蘄哭而哭。遁天倍情,忘其所受。這些都是偏離了“督”的言行,老子說“多言數窮,不如守中”。金庸先生寫過一句話“慧極必傷,情深不壽”。過度地說話、用情,都是一種耗費,都不符合養生之道。
《詩經》有云,發乎情,止乎禮。這種約束,一定意義上,屬於“督”的表達。
老子安時處順,謂“帝之縣解”。什麼叫懸解?獨立而解,不依賴地解脫。人生就像在答題,在找答案,安時處順,是最完備的答案。
第七節,指窮於為薪。“傳”之一字,是人類文化的精髓。
自從語文符號出現之後,人類就走向了生存競爭的快車道“傳承”,開闢了一條新的儲存通道,以前只是憑基因的傳遞。
想想,自然世界,太陽發出光,傳播到地球,植物吸收光造出氧氣和有機物,有機物又傳遞給植食動物,植食動物又傳遞給肉食動物,動植死亡後又傳遞給腐殖生物,最後回到無機,熱量又耗散到太空中。站在給予者的角度,這就是賊。天下事皆偷也。
全篇7節講完,發現莊子就是講生存之道。從動機,到過程方法論,到結果。從立場到心態到行為。
人,只有先解剖自己,修煉自己,找到圓心;這樣才能解決問題,畫一個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