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幾日北風呼呼地吹，針尖大的窗縫都能聽到寒風尖銳的怪叫，天是越來越冷了。鉛色的雲遮住了太陽，校園一切暗淡下來。老教樓教室光線本來就不好，現在更差，白天就開燈照明。楓站在窗前邊跺腳取暖，邊望著陰沉的天。可能要下雪了，這下起來該是一場多大的雪啊！
上課鈴聲響起時，一直在外等候的語文老師推門而入。相處快三年了，還是這張浮著微笑的清瘦的臉，黑而濃密的頭髮，以及挺拔偉岸的身姿。老師走上講臺，用平和的目光掃視一眼教室。
“教室怎麼有個空位？應該有人沒來上課啊！”他這一提醒，同學們都抬頭張望，四下尋找空位和空位的主人。
“報告老師，李林病了，在寢室休息。”聽到老師這一問，楓突然醒悟似的連忙站起答道。天了，咋忘了給他請假呢？上課前李林反覆叮囑過自己啊。
昨天，特訓班十二進六結果出來了，很遺憾本班學生全部出局。如釋重負的李林躺在床上美美地睡了一上午。他說，這一年來，從來沒有好好睡過，自己就像一道繃緊的弦。
這是真的，不知多少個夜晚楓半夜醒來，都看到李林蜷縮著身子，映著如豆的燭光，坐在床頭看書。可惜，這個結果辜負了他。可楓知道，從全校的頂級選手裡走到這一步已經非常不易，李林是真得優秀。
“四百多人只分配三個指標，不到百分之一。上了師範命運真的很難改變。”李林手枕著頭，若有所思地說。楓聽了也沒說話，淡淡的傷感潛滋暗長。他想起三年前中招考試，想到在他不知情時父親改了他的志願。
“對了，下午上課前給我請個病假，我感到很累，還想休息休息。”李林滿臉憔悴，倦怠地閉上眼睛。
“大後天的元旦晚會在準備中，請老師放心——”班長的發言把楓的思緒拉回來。哦，元旦晚會每個人還要拿出節目，自己咋辦呢？楓在心裡不住唸叨。
聽了班長的發言，老師滿意地點點頭，然後拿起一隻粉筆，轉身在黑板上寫下兩個漂亮的行書字：老鍾。
“今天是作文課，我們寫一篇散文。不知道大家注意到沒，教樓前林蔭路旁的梧桐樹，有棵樹上掛著一個老鍾。這個老鍾讓你想到什麼，觸發你什麼樣的感悟？請大家以此為題，寫一篇作文。”老師話音未落，教室一片哀嚎。嘆息，苦笑，歪頭，趴下，同學們千姿百態，彷彿無言又無力地抗議這次高難度的作文。老師卻不再言語，坐在講臺上看起書來，任由五十多名學生在無助中凌亂。
楓熟悉這個老鍾，每次在小教室前等李林，都從它旁邊經過。那是個一米多長的倒喇叭形的老鍾，日曬雨淋，鐘面鏽跡斑斑，但又有沉沉的質感，斑駁中隱約透露著歲月的滄桑。這老鍾平時沒人注意到它的存在，只是在停電時，校工會敲響它以提醒上課下課。想到這，楓的心頭無端地感傷。自己多像這老鍾啊，在一個不為人知的角落沉默，在孤獨中靜靜地堅守。是的，自卑，傷感和懦弱無數次讓自己聽到靈魂深處的嘆息，然而心懷希冀，縱然傷口流血，今天還是能夠迎接每一個新鮮的黎明。思路清晰，無數的語句在腦海裡翻騰。楓沒有說話，筆端源源不斷傾瀉著他心中的淚水……
楓的作文完成是在語文課的第二天。這是週日的上午，同學們多去看電影了。惦記著寫了一半的作文，楓冒著飄零的雪花走到教室，沒想空無一人。沒管這些，他只是奮筆疾書他的苦，他的痛，他的快樂和無言的抗爭。在修改草稿斟酌字句時，他一次次擦拭流淌在臉上的淚水。謄寫完作文，他從位上站起來，這時才發現窗外的桂花樹早已銀裝素裹，地上已經鋪上厚厚的積雪。
作文評講是在元旦前的一節語文課，是老師專門抽出一節時間評講楓的《老鍾》。當老師噙著淚讀文章的時候，靜寂的教室隱約響起幾處低低地抽泣。
“這聲音再沒有了嘆息和絕望，有的只是前進的吶喊和奮鬥腳步的鏗鏘！”當老師激情地讀完作文，那一刻楓的內心早已淚水滂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