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4年9月3日,重慶三峽博物館抗戰歲月陳列館對外開放,在第三個展廳裡,擺放著三支手電筒。
中間的那支手電筒,就來自於走出野人山的劉桂英,她是中國遠征軍唯一一個走出野人山的女兵。
也是中國遠征軍歷史的親歷者和見證者,也是與坎坷命運抗爭的一位堅強女性。
其實,很多人不知道的是,當年與劉桂英一起走出野人山的,還有她的未婚夫何華,然而,這對情侶在經歷過生死後,卻沒有在一起。
雖然兩人在走出野人山後成婚,但這段婚姻,最終以何華出軌而結束。
進入野人山的遠征軍
1942年5月,援助緬甸的中國遠征軍第一路與駐緬甸英軍組成中英聯軍共同防禦滇緬路。
由於英軍“棄緬保印”戰略失誤和盟軍內部不協調,被侵緬日軍擊潰,以慘敗告終。
最終,中國遠征軍3個軍的十數萬人在撤退時損失慘重,約有三萬人餓死病死在路上,他們永遠地留在了緬北叢林中,活著回國和撤到印度的,還不到五萬人。
而進入野人山的新二十二師野戰醫院的女護士,活著走出來的只有一位,她也就是我們本文的主人公劉桂英。
中國遠征軍遭日軍分路追擊時,建制被打亂,各奔生路,當時時任軍長的杜聿明指揮部隊朝緬甸舊都曼德勒突圍後,由曼密公路向西北撤退,企圖經密支那回國。
不料,日軍已經搶在我軍前頭佔領了密支那,同時,日軍又在好幾個地點截斷了密支那公路,至此,中國遠征軍回國的路已經全被封鎖。
為了保險起見,杜聿明只好率領部隊在劉放吾的掩護下,於5月9日朝著卡薩沿曼密公路向胡康河谷撤退。
而劉桂英所在的新二十二師野戰醫院女護士班,集體隨軍轉移,護理傷員,護士班一共有五人,分別是班長何珊、女護士長劉桂英、陳笑春、孫月霞、王蘋。
部隊撤退的胡康河谷便是中、緬、印接壤的野人山,此山綿延千里,密林不斷,是片極高極深的原始森林,林中的猛獸毒蛇和蚊蟲更是要人命。
部隊下了曼密公路後,一連好幾天都在趕路,可漸漸地,可供汽車行駛的平坦大道被小路取代,機械化的部隊在這裡完全癱瘓。
為了士兵們的安全起見,杜聿明忍痛下令,燒燬坦克和裝甲車等火炮,讓所有士兵輕裝前行,踏入了野人山密林。
大部隊走遠後,野戰醫院與傷員落在了後面,為了儲存戰鬥實力,醫院無奈地拋下了傷兵,最終,被丟下的幾千名傷兵永遠地躺在了密林中,無一人活著回到國內。
一天下午,護士班的女兵們趕路時,突然有個叫陳榕的女兵喊了一聲,雖然時間還沒到夜晚,可是在這密林中,下午就如同晚上一樣漆黑。
等眾人尋著聲音找過去時,才發現陳榕被毒蛇咬傷了,可藥箱裡已經沒有了治病的藥,就在大家急得團團轉的時候,劉桂英突然想到野蒿可以治蛇毒。
她一邊按住陳榕被咬的上肢,用力擠出了毒液,一邊讓護士長找了一把野蒿搗碎,混合唾液一起敷在了傷口上。
果然,這個方法起作用了,陳榕敷藥後不久就脫離了危險,雖然人活下來了,可她的腿卻腫得老大。
部隊繼續趕路後,情況也越來越危機,因為糧食不夠吃,很多士兵都被活活餓死,杜聿明心中不忍,當即下令殺掉了拉貨的馬匹和騾子,讓士兵們吃了最後一頓飽飯。
到了後面,皮帶、皮鞋、皮手套都成了士兵們的腹中食,雖然難以下嚥,可人在餓到了一定的程度後,只求能吃一頓,並不會在乎味道如何。
雨季開始後,傾盆大雨落下,士兵們開始吃能裹腹的芭蕉,在雨水極多的密林中,芭蕉這種食物是最不缺的,可再多也架不住餓了多日的戰士們。
很快,芭蕉也被吃得一乾二淨,士兵們又把目光放在了草根植物上,因為辨認不得,導致成堆計程車兵中毒倒下。
剩餘計程車兵打起精神追趕大部隊,飢餓迫使他們加快了腳步,野戰醫院也被迫解體,擔架兵不見了,炊事班的伙伕也找不到人了。
永遠留在野人山的四個女護士
趕路的幾個女兵又餓又累,最終被無奈的拋下,院長去追趕大部隊後,只有兩個叫徐進寶和錢小鬼的兩位男兵與護士班的女兵同行。
走在前頭的部隊停下來歇息,他們用樹木和芭蕉葉搭了乘涼的地方,等女兵們趕上來時,大家已經歇息地差不多了
某天,部隊在宿營時,護士王蘋從密林深處找食物歸來時,突然覺得雙腿發癢,等她脫去褲子一看,嚇得立馬就哭了出來。
原來導致王蘋雙腿發癢的原因,竟是腿上爬滿了幾十條螞蟥,在摸摸身上其它地方,全是螞蟥四處亂爬,王蘋被嚇得頭皮發麻,站在原地哭著蹦著,想把螞蟥從身上抖下來。
劉桂英和其他護士見了,也上去幫王蘋摘螞蟥,可螞蟥吸附得太緊,用力一扯就扯斷了,另一半還在人身上趴著。
護士長見狀,立即讓王蘋坐在火堆旁邊烤,原來她想利用火的熱度把螞蟥烤掉,幸好這個方法有用,等螞蟥落下後,女兵們立即將它撿起來扔進火堆。
在野人山的密林中,除了吸血的螞蟥外,還有米粒大的蝨子以及大得像蜻蜓的瘧蚊,緊緊追著撤退計程車兵們,試圖吸血來餵飽自己。
在趕路的途中,徐進寶被一個排長拉走,告別了落在大部隊後頭的女兵們,也就是在這個時候,劉桂英的未婚夫何華找到了她。
有了愛人的陪伴,劉桂英振作起了精神,繼續向前出發,期間還有一位一條腿負傷的營長與大家一起同行。
某天傍晚,正在趕路的女兵陳笑春突然遇見了覓食的野狼,她大喊救命,劉桂英立即和護士長趕去,一邊跑一邊大聲驅趕野狼。
可野狼的動作太快,還沒等兩人走到跟前,陳笑春就被野狼拖出去好遠,負傷的營長眼疾手快,立即朝著野狼開槍,最終打中了野狼的後腿,可不死心的野狼瘸著腿拖著陳笑春前行。
何華見此,立刻抬起槍口,朝著野狼又補了一槍,這一槍打在了野狼的另一條腿上,負傷之後,野狼拖著陳笑春在原地轉了一圈,無奈地拖著傷腿逃走。
等營長上前救起陳笑春時,才發現她已經被野狼咬穿了脖子,即便營長用衣服給她捂住傷口,還是沒能救回陳笑春的命。
失去一名戰友後,劉桂英等人繼續趕路,可因為連日的山洪爆發,前進的道路被阻,營長只好讓大家原地休息,等雨停了之後,上漲的河水又攔住了眾人的去路。
老營長看了看河水,打算扯繩子拴在河兩邊的樹上,讓女兵們拉著繩子過去,能保住一人算一人,起初,何華想拉著繩子游過去,可負傷的老營長堅持要自己來。
等老營長游過去捆好繩子後,再游回來幫助女兵們渡河,為了安全起見,老營長打頭陣帶路,何華在後頭保護。
當所有女兵順利過河後,走到河中間的王蘋卻出了意外,或許是她太累了,或許是被洶湧的河水嚇到,無論大家如何呼喊,王蘋站在原地一動不動。
老營長急了,他害怕王蘋被水沖走,立即返回來想拉著王蘋游到河對岸,可因為負傷,再加上護著眾人過河,老營長已經體力不支。
等他拉著王蘋朝著河對岸游過去時,一個大浪夾帶著一棵連根拔起的大樹朝著老營長的頭衝了過去,王蘋僥倖活了下來,老營長卻再也不見了蹤影。
落在後頭的女兵們徘徊在生死線上,走在前頭的大部隊也落了難,士兵們染上了瘴氣,許多戰士都因此失去了生命,杜聿明也被疾病困擾。
不久後,女兵中的孫月霞也染了這種病,她燒了三天,大家陪了她三天,退燒之後,孫月霞的身體開始好轉,面對不離不棄的戰友們,她心中又愧又痛。
可災難始終沒有放過孫月霞,幾天後,她再次發燒,不斷地吐黃水,護士長和劉桂英等人依舊沒有走,大家都在陪著這位受難的戰友。
這一次,孫月霞卻不願意在拖累眾人,等燒退去之後,她又開始了第三次高燒,因為找不到藥治療,孫月霞燒得迷迷糊糊,絕望之下,她拒絕進食喝水,想自我了斷來讓戰友繼續趕路。
一天夜裡,孫月霞為了不拖累戰友,悄悄跑了出去,可很快就被護士長追了回來,因為高燒的緣故,孫月霞迷迷糊糊的脫掉了衣服往外跑,眾人只能輪流值班看著她。
可孫月霞不願意在拖累別人,一天,趁大家不注意時,孫月霞朝著山崖跑去,一邊跑一邊大喊:“你們走吧。”
就這樣,這位柔弱的江南姑娘,死在了野人山的山崖之下。
孫月霞遇難後,王蘋也發起了高燒,最初,她也不想拖累戰友,打算自己一個人去自我了斷,可同行的男兵錢小鬼一直愛慕王蘋,怎麼都不願意拋下她。
王蘋第二次高燒後,三天三夜才退燒,病痛的折磨讓這個漂亮的姑娘瘦如枯槁,大家看著王蘋的狀態,都知道她是迴光返照。
為了不拖累戰友,錢小鬼讓眾人先走,自己留下來陪著王蘋走過最後一程,錢小鬼說:“你們走吧,我背也要把她揹出去。”
王蘋哭了,怎麼都不同意錢小鬼留下,錢小鬼轉身抱著王蘋嚎啕大哭,邊哭邊說:“我不能沒有你,我不能丟下你,就是死,我們也死在一起。”
看著這對苦命的戀人,護士長忍痛做出了一個決定,留下他們,眾人明天就上路。
後來,僥倖活下來的劉桂英打聽到了王蘋的訊息,這對苦命的情侶死了,他們雙雙留在了野人山中,據難友說,王蘋是趴在錢小鬼身上去世的。
陳笑春死了,孫月霞死了,王蘋也離開了人世,護士班的五個女兵,只剩下了劉桂英和護士長何珊,以及劉桂英的男友何華。
偏偏在這艱難的時刻,何珊的經期到了,她有痛經的毛病,一發作就不能走不能動,這期間,因為誤食有毒的植物,何珊的狀況更加糟糕了。
她讓劉桂英和何華先走,劉桂英卻拒絕了這一提議。
何華也說:“你肚子痛,我們慢慢走,現在只剩下我們三個人了,無論如何也不能分開,你走不動,我和小劉攙著你。”
三人趕路時,又下起了大雨,何珊摔下了泥濘的陡坡,何華伸手去拉時也滾了下去,幸好劉桂英手快,丟了一個揹包攔住了滾下去的兩人。
看著滂沱大雨,三人決定停下休息,幸好大部隊走前搭的棚子沒有拆,三人便躲進棚子避雨,這一休息,就是三天。
期間,何珊發起了高燒,心臟也難受起來,她的痛經一直都在持續,何珊還向劉桂英聊起了自己的身世,談起了希望死在戰場上的心願。
何珊說:“我的未婚夫在西北當兵,半年多沒有信來,可能......唉!”
說到這裡,何珊滿臉憂傷,接著又說:“我的母親在湖南家鄉,身邊只有一個弟弟,不要把我的死訊告訴他們,突然的打擊,她老人家受不了。”
這時的何珊,彷彿在交代後事一般,她懊悔自己沒能把其他人帶出去,更沒臉去見那些女兵的家裡人。
最後的最後,何珊拉著何華的手叮囑:“小劉孤苦伶仃,是個好姑娘,你們如果爬出野人山,你要好好待她。”
劉桂英哭了,如今的護士班只剩下她與何珊了,可何珊也要走了。
當天夜裡,何珊帶著對日軍的仇恨離開人世,她在死之前,還叮囑劉桂英一定要把大家慘死的浩劫告訴世人。
挺過生死的情侶最終分道揚鑣
最終,劉桂英與男友何華逃出野人山,來到了中國遠征軍集訓地印度蘭姆伽,向新十二師野戰醫院報到,還在這裡見到了之前離開的院長。
面對那些死去的女兵,院長也是一臉傷心和難過。
其實,當時的何華與劉桂英不在一個地方工作,而且院長也不許女護士談戀愛,可經歷過這一段磨難後,院長也網開一面,把何華調回來與劉桂英一起生活,還為兩人舉辦了婚禮。
院長說:“你們兩人是真正的患難夫妻,要珍惜這來之不易的生命和情誼。”
廖耀湘的夫人黃伯容聽說劉桂英的事蹟後,還親自接見了她,還送了劉桂英兩塊從加爾各答買回來的綢衣料。
當中國遠征軍在野人山的事蹟曝光後,也引起了全國輿論界的關注,從野人山走出來的女兵劉桂英,也成了一個女英雄。
著名畫家葉淺予還趕到部隊,給劉桂英畫了一幅畫像,此時的劉桂英沉浸在了新婚和活下來的喜悅中,她萬萬沒有想到,後半生的磨難已經悄悄開始了。
次年秋季,何華隨部隊去了野人山邊緣做叢林訓練,懷孕的劉桂英則被安置在了留守處。
彼時的劉桂英已經懷孕數月,眼看就要生產,何華放不下妻子,離去前萬分不捨,劉桂英也捨不得丈夫,第一次生產,她心裡怕的要命。
可國家還未安定,劉桂英即便再不捨,也只能放丈夫離去,不久後,劉桂英生下一名女嬰,取名竺藍,抗戰勝利,劉桂英與丈夫在芷江團聚。
1946年,她再次生下與何華的第二個孩子,這次是個可愛女兒,劉桂英給她取名為申霞。
而這時的何華,還是沒能陪在妻子身邊,他在東北戰場廝殺,讓遠在上海的劉桂英提心吊膽。
生下孩子三個月後,劉桂英突然害怕起來,她擔憂戰場上的丈夫,也思念愛人的懷抱。
於是,劉桂英牽著3歲的竺藍,抱著3個月大的申霞,踏上了去東北尋夫的旅途,可戰爭中的部隊調動頻繁,劉桂英足足尋了一年多,也沒找到何華。
直到1947年歲末,劉桂英才在錦州附近的湯乾子小鎮,見到了思念已久的丈夫,可這次見面,卻成了兩人離婚的導火索。
原來,與妻子分居多時的何華,已經出軌了另外一個女人,得知這個訊息,劉桂英心痛不已,可她是個剛強的女人,從不會委曲求全。
面對出軌的丈夫,劉桂英掉頭離開,直接去了何華的家鄉安徽懷寧縣江鎮。
何家人重男輕女,面對兒媳和兩個孫女,何華的母親非常不滿,為了兩個孩子,劉桂英咬牙在何家住下,面對婆婆的冷嘲熱諷一句話也不敢回。
為了謀生,劉桂英去了鎮上的小學教書,雖然錢不多,卻能解決一時的困境,次年春天,學校被迫停課,劉桂英失業回家。
那段時間,劉桂英的經濟困難極了,再加上四處都不招人,她只好賣掉衣物擺了個小攤,只是在大家都吃不飽飯的年代,做生意的收入也不高。
最窮的時候,劉桂英一天只吃兩頓,頓頓都是清稀飯,餓到不行的時候,劉桂英只好去向鄰居家借米,鄰居們瞭解劉桂英的難處,也不要她還,讓她下次斷糧了還來。
面對熱心的鄰居,劉桂英窘迫極了,回家後看著孩子們狼吞虎嚥的吃著飯,劉桂英突然委屈地哭了出來,她哭自己,也哭孩子們的可憐。
即便親眼看到母女三人過得如此艱辛,婆婆卻還是不肯接濟劉桂英,偶爾有好心的鄰居給劉桂英送吃的,婆婆也嘲諷說:“看她們可憐,就把她們領養去吧。”
在這種艱難的狀況下,劉桂英哭著找到了區政府,可區政府也沒辦法,幹部對何母幾次批評,她都沒有善待劉桂英母女。
無奈之下,劉桂英把婆婆告上了法院,在瞭解到劉桂英的事蹟後,法院告訴何母:“你兒子犯了重婚罪,路遠暫不追究,本院同意劉桂英的離婚要求。”
聽了這話,婆婆笑得嘴都合不攏,她巴不得趕走這個兒媳婦,最終,法院判決:劉桂英與何華結束婚姻關係,何家的財產和不動產,劉桂英也分到了一半。
1950年,劉桂英去了離鎮上幾十裡外的容嶺教書,可這裡的條件同樣不好,待遇也不高。
因為是鄉下的小學,到了上學年紀的孩子們,都被留在家中幹活,學校的教師們隔三差五就去村民家中動員家長,把孩子送到學校學習。
劉桂英成了學校裡最勤快的老師,她不顧學生家長的冷眼,三番四次往學生家裡跑,一趟趟跑下來,家長們都被她感動,學校裡的學生也多了起來。
在學校任教四年後,劉桂英被調去另一所學校,這期間,在媒人的介紹下,劉桂英改嫁,生下了一兒一女,之後又被調去皖河公社聯合大隊同安小學,繼續自己的教書生涯。
由於劉桂英的性格太過耿直,在學校教書時她舉報了很多作風不好的幹部,於是,第二次會議上,有人開始深挖教師過去的經歷。
劉桂英沒有多想,主動交代了過往,其實,她如此坦白,是覺得自己出生貧苦,和地主惡霸扯不上關係。
原來年幼的時候,因為家中貧窮,父母把劉桂英送給一戶條件較好的人家做了養女。
養父母對劉桂英很好,好吃好喝的都給她留著,劉桂英的文化知識也都是養父母教的,可是好景不長,養父母因病離世,再加上他們都是外地人,在長沙也沒有親人,租來的房子也被房東收回。
於是,劉桂英又成了一個孤兒,之後,養父母的朋友可憐劉桂英,便把她送到了長沙貧女院上學,七年後,劉桂英考上了長沙醫院的護士助理班,抗戰爆發後,她參軍入伍,也就有了野人山的經歷。
想起自己的身世,劉桂英覺得自己肯定不會被批鬥,可她沒有想到,讓她真正陷入到劫難中的,是參軍去了緬甸打仗的經歷。
因為遠征軍的身份,劉桂英被人懷疑成特務,在那個年代,一個出國的女人,總會讓人想入非非。
可劉桂英百口莫辯,別人汙衊她的那些事,她沒有做過,別人說的那些謠言,也是假的,當人們再追問的時候,劉桂英只覺得心力交瘁。
被調查了半個月後,劉桂英以為災難就會結束,可在1961年歲末的一天,她突然被通知下放勞動。
1962年,劉桂英帶著兩個孩子去了毛庵村,這裡是個貧窮又落後的地方,土地不肥沃,想要吃飽難上加難。
因為身份特殊,別的女工幹活一天掙7分,劉桂英只得2分,她心中愁苦,卻說不出來。
次年,劉桂英的丈夫也去了農村,可因為患肺結核的緣故,他不能做體力活,工分也掙不到,家裡的重擔便壓到了劉桂英一個人身上。
四個孩子,年邁的母親,患病的丈夫,加上自己一家七口人,全都指著一天2分的工錢活著,那個年代,一分工只能換一毛錢,為了養活家裡人,劉桂英累得要命,人也迅速蒼老。
毛庵村學校的校長,見劉桂英可憐,便讓她去學校做飯,一個月給她15元工資,可還沒等劉桂英開心多久,一個月後,她再次因為身份問題受到了質疑,這份工作也丟了。
那段時間,劉桂英的親戚朋友躲著她走,村裡的人見了她也不敢打招呼。
60年代初期,正在睡夢中的劉桂英被一陣砸門聲喊醒,來人叫囂著劉桂英在家藏了特務,看著四處搜捕的大隊長,劉桂英一臉茫然。
直到後來,劉桂英才知道,當時有傳言說幾個特務被空投到了大別山,於是,大家懷疑劉桂英把人藏了起來,對此,劉桂英哭笑不得。
在後來的幾次災難中,劉桂英都被當成了反面典型,審查的人逼著她交代犯罪經過,可劉桂英不知道要交代什麼,檢查的人見了還以為她不配合,敲著腦袋罵她是個頑固分子。
被審查的那幾天,劉桂英一直沒有回家,12歲的兒子擔心母親,趕了15裡的山裡來看劉桂英,卻被攔在了門外。
就連兩個女兒找工作入團,都因為劉桂英的身份受到了影響。
1985年,也就是抗戰勝利40週年後,當年那些出兵緬甸的遠征軍也得到充分的肯定。
這時候的劉桂英突然想起了護士班長何珊的交代,於是,她寫了一篇《我翻越野人山的艱難歷程》文章,寄給了葉淺予,再由葉淺予寄給報社。
1990,在劉桂英多次向有關部門申請調查後,她終於得到了平反,她的教師職位被恢復,還領到了教師的退休金。
2007年6月29日,有關部門給劉桂英頒發了“中國人民抗日戰爭勝利60週年紀念章”。
晚年的劉桂英與女兒一起生活,定居在了合肥,92歲的她還喜歡寫毛筆字,拍球鍛鍊身體。
雖然每月的退休工資只有400元,還得留出了一部分給兒子看病,但劉桂英覺得滿足極了。
抗戰8年,教書10年,勞動改造30年,劉桂英覺得難熬的日子都過去了。
只是回憶起在野人山的經歷,想起那些逝去的戰友時,劉桂英依舊會落淚。
當有人問起她是否後悔當年參加遠征軍時,劉桂英說:“當家破人亡時,每個人都要盡一份責任,我們只是盡了一份責任。”
而那把在野人山照明的手電筒,也被劉桂英捐給了博物館,以此讓後輩銘記這段歷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