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時候居住的城市有著令人驚歎的重工業和灰黃色的天空,在夜晚,除了朦朧的月球,偶爾也只能一瞥天狼星和金星搖曳的身姿。第一次與銀河的會面是在天文館的投影穹幕裡,外表奇異的投影儀冷靜的轉動,將無數光點鋪滿頭頂。這固然比不上若干年後在海濱散步時與這條雄偉光帶真身那場震撼的不期而遇,但足以讓我在兒時就感受到了康德式的感動:讓人肅然起敬的,不僅僅是老師家長的教誨,還有頭頂這片神秘誘人的天空。
很長一段時間,幾乎不放過任何太空和宇宙題材的書籍與影視作品。時至今日,也仍然會為一部電影的上揚而激動,有星空,有諾蘭,夫復何求。在幾個月的關注後,終於得以一睹諾蘭在Interstellar之中構建的太空世界。些許是期望過高,對影片本身的觀感略複雜。即使觀影時面對太空一直血脈賁張,回想時仍然會稍覺有所缺憾。對於諾蘭而言,個人以為,這部電影應該能夠更好。拋去個人的吹毛求疵,卻還是願意為電影打上五星,並非作為諾蘭的粉絲,而是那遙遠星空的粉絲。
一 旅途的終點
這部影片的核心是一部親情劇,是一則關於父親和女兒之間的愛與承諾的故事。影片讓人類最真實最溫暖的情感與守候自然地滲入到太空移民這樣一個宏大而充滿悲壯感的人類史詩當中。在一個宏大的敘事中包裹真誠的情感,這正是諾蘭所擅長的,其操控和表達無疑已經出神入化。在本片中,拯救子女與人類未來的使命感,與父女之間相互守候的深情,對立統一地構成了古典的戲劇衝突,並幾乎時刻作為主人公的動機推進劇情。
本片的三幕式推進與情感線索密不可分。開端時,父女生活先行鋪墊了二人的感情以及必要的伏筆。前NASA飛行員Cooper本來在生態環境日趨惡化的地球上作為農民養家餬口,與岳父和一兒一女共同生活,而與古靈精怪的女兒Murphy尤其性情相投。在女兒房間“幽靈”這一超自然存在的啟示下,Cooper父女發現了遠避人世的NASA和他們暗中籌劃的計劃。Cooper接受了Brand教授的任務,其主要動機仍是保護自己的孩子和他們的未來,但女兒對此並不認可。在Cooper離開時,原本融洽的父女親情由此斷裂,二人的溝通也隨著父女空間和時間上不可逾越的距離而漸趨消逝二人在空間和情感上產生分離。
在發展與對抗階段,Cooper一行乘坐Endurance號進行的探索任務作為主線,卻接連遭受重大挫折,對任務的責任與對女兒的承諾逐漸開始衝突。由於黑洞時間延遲效應的影響,Murphy已長大並輔助Brand教授理論研究,作為副線的中心人物登場。整個計劃真相的揭露,使其對人類未來的信心產生動搖,而對父親的矛盾心情與日俱增。在中後段的蒙太奇的交接中,父女二人的命途同時進入低谷,遭遇生死與信任的重大危機,但仍然在各自的時空中進行著頑強的抗爭。
結局或解決篇中,Cooper和Murphy的雙線最終在敘事和情感上匯流統一。Cooper關鍵時刻捨棄自我,而選擇了保全Amelia和人類的未來;Murphy從迷惘中振作,決定回到對父親情感與回憶的起點尋找一線希望。但殊途同歸,被吸入黑洞的Cooper發現身處奇異的多維世界,重新和女兒心意相通,並意識到了自己的真正使命;Murphy感應到父親的思念,藉助Cooper利用重力傳遞的資訊,獲得了掌控重力理論的關鍵資料。
當然,被時間和空間分隔的二人最終還是得以重新相聚,Cooper履行了自己回家的諾言,Murphy的理論拯救了人類。再會之後,Cooper再一次踏上旅途,無所牽掛地前往Amelia所在的人類新家園。
這個故事演繹的是一段的的確確穿越了時間與空間的父女真情,雖然“穿越時空的愛”這一題材已經被無數言情奇幻網路小說搞得爛大街,但本片卻能讓人潸然淚下,因為它如此純粹而真實,和我們的生活如此相似。Cooper沒有懷抱“我的征途是星辰大海”的凌雲壯志,只是想趕快完成任務儘早回到女兒身邊陪伴她成長。在人類危急存亡之秋,Murphy最終選擇的避風港仍然是和父親有著最多回憶的地方。
2001年曾經有一部動畫短片《父與女》,片長僅8分鐘,故事很簡單:父親在最後一個擁抱後坐船離去,女兒日復一日地來到湖邊守望父親的歸來,直到長大,結婚,老去。已經是老婦人的女兒最終來到業已乾涸的湖中,找到父親離去的船,躺到裡面,像回到父親懷中。
這份生命的守候,同樣跨越了Murphy的一生,但幸運的是,她知道父親一直沒有放棄,即便橫亙億萬光年,父親也在試圖守候著她,這份信念也最終支援她見到父親最後的那一面。
對Cooper而言,他對於承諾和任務所有的堅持,都是出於愛。航程的燈塔,旅途的終點,始終是女兒所在的地方。
二 群星與管風琴
作為一部太空題材的科幻片,天體奇觀的展示便是影片光鮮的外衣。無論是氣體巨人土星美麗的圓環,球狀蟲洞中被引力透鏡扭曲的星雲影像,抑或巨大黑洞外旋轉的吸積盤如熠熠發光的絲帶,以及類地行星上的滔天巨浪和冰雲萬里凝,無一不讓人屏息或驚歎。
對個人而言略為遺憾的是,片中並未給群星和銀河呈現出令人心向神往的遠景特寫。這也許是導演的本意,可能諾蘭並不願以這種老套的方式來討好觀眾,而更著重於透過特定的展示方法來保持基調一致。這似乎有著向《太空漫遊2001》致敬的意味,大部分關於太空的鏡頭並非人的視角出發,我們看到的只是飛船外殼之外靜謐而空曠的黑暗空間,冰冷且了無生機。
雖然沒能一睹銀河系群星攝人心魄的光輝,本片的陣容卻真的是群星璀璨。除了諾蘭的老搭檔邁克爾凱恩和安妮海瑟薇出演了Brand父女,男主Cooper則由近年來風頭正盛的馬修麥康納擔綱,唯一算得上反派的隊友銷售員Dr. Mann則找來了馬特達蒙。
馬修麥康納的演技自然不必多言,帶有南方口音的低沉深情的音色很契合Cooper的角色定位,說不定算是代替了故意壓低了聲音的蝙蝠俠而被諾蘭相中。值得一提的是,馬修麥康納多年前曾在著名天體物理學家卡爾薩根編劇的科幻電影《接觸》(Contact)中作為男主角。《接觸》和本片同為太空題材,在科幻界也可算是具有里程碑的地位,讓馬修擔任男主估計也同樣算是一種致敬吧。
Murphy中年階段的扮演者傑西卡查斯坦名氣不那麼大,至少我之前是沒有看過她的作品,在片中有限的戲份之內表演也做得相當不錯。童年Murphy個性十足,聰敏伶俐,而且小演員Mackenzie Foy和傑西卡查斯坦甚是相似,選角32個贊。老年Murphy雖然只有最終一場父女團聚的戲,包含滄桑的聲線中夾帶著濃濃的愛意,感人至深。
由於影片不吝筆墨地把戲份都給了Cooper父女,其他配角的表現力和存在感被大幅削弱,個人覺得多少有些浪費這一班底。老戲骨們自然都不會有表演方面的問題,問題主要在於發揮的空間和人物的設定。
凱恩的Brand教授斯文彬彬,深藏不露,片中Brand教授為了greater good炮製了人類移民的騙局,這是一個本應更集具矛盾對抗與一身的人物,卻沒有得到更多表現,只好解釋為篇幅有限或其城府之深。教授和女兒Amelia同樣是父女之情,因為沒有主角光環也只好淪為陪襯。
Amelia的情感空缺就轉給了一位探險的先驅者Edmond來填補,和Cooper一樣有著自己的私心,但作為第二女主,她的內心戲也的確太少。有趣的是,出身為宇航員且身科學世家的Amelia在飛船上發表了一段關於“愛和重力一樣穿越維度”的陳述,這部分感覺多少弄巧成拙,也許對於本人這種理工宅槽點太強,有些齣戲——原來愛是第五基本作用力,愛心驅動引擎的宇宙飛船聽上去也很棒呢。嘛,人家還是小女生,理解就好。
持久號的其他兩名船員,Romilly和Doyle都是地球科學家的翹楚,在影片中皆不幸遇難。Doyle死得很冤,在大浪捲來時他是離艙門最近的人,在機器人CASE去救Amelia時發揚女士先走的紳士精神,最終慘遭編劇毒手,造成了無意義的損失。Romilly其實也很冤,盡職盡責的老實人卻被隊友Dr. Mann坑殺。綜合全片看來,二位成為英烈只好說是劇情需要,Amelia最後可是要孤身一人等著Cooper到來的。
Dr. Mann的轉變也很戲劇化,但也算合理,因為他瘋了。作為初期探險者中的唯一倖存者,被寂寞和恐懼折磨到發瘋,於是先是拋棄科學家底線搞起資料造假,吸引其他人的救援。其之後突破人類底線的行為則不可理喻,既然已經得救,老老實實地認慫別人也不會說什麼,卻非打著拯救人類的旗號殺光隊友。逃跑的時候好歹拉上女神海瑟薇啊,好歹有個幫手還可以繁衍人類。飛船對接時上演星際級作死,害人害己,萬幸主角有外掛。
這些被劇情犧牲的配角,其刻畫缺失造成的空位則留給了機器人TARSE填補。TARSE的角色類似《2001太空漫遊》的HAL,但對人類忠心不二。TARSE閒暇時插科打諢調節氣氛,關鍵時刻又能挺身而出英雄救美,不但憑藉高超的技巧完成了高速旋轉下的空間對接,最後還測得了核心的資料拯救了人類。這樣一個滿嘴跑火車,跑姿喜感十足的機器人在風頭上無疑大大壓過了其他的配角。其重要程度和光環加成已經趕超星球大戰中的R2D2,直逼哆啦A夢。
劇情和表演構建了影片的骨架,豐富的影像表現渲染了綺麗的外觀,Hanz Zimmer的配樂則更深刻的塑造了影片的氣質。電影伊始,Cooper凝望玉米田的鏡頭緩緩展開,配以背景管風琴低沉肅穆的長嘯。同理查德施特勞斯交響詩《查拉斯圖特拉如是說》第一段日出中管風琴的演繹類似,一種冥冥中蒼涼而黑暗的力量開始蔓延。
管風琴由此開始貫穿全片,從地球到太空。管風琴與宗教音樂氣質上的契合以及歷史上的密不可分,使得整個片子也浸染上了一層宗教式宿命與救贖的主題色彩。管風琴轟鳴中蘊含的高高在上的力量,和浩瀚未知的宇宙在人內心的投影一樣,都是值得敬畏的存在。
片中管風琴的錄音來自倫敦一教堂中一臺90年曆史的管風琴,在教堂獨特的聲學環境中,管風琴的音色尤為攝人心魄。此外,Zimmer還加入了34個絃樂單位,24個木管單位,4部鋼琴以及合唱團。但很明顯這些都是為了與管風琴相配合,絃樂恰如其分的烘托,木管空靈的奇特聲效,人聲的反覆與異化,將人類命運與太空的互動渲染得更加詭秘,為未知之境渲染出超驗般的深邃。
三 蟲洞,黑洞以及關於時空的一切
從本片的設定可以看出試圖成為一部硬科幻經典的決心。並不過分誇張的生態惡化,距離現在並不遙遠,由於人類衰亡而導致的科技停滯,捨棄了華而不實設計感的宇宙飛船,都十分真實而合乎情理。太空中主動的消音,行星上探測到的水和氨氣結晶,也都符合科學原理。不能夠解釋的部分則統統推給了“他們”,身份不明而掌握著未知力量的地球的援助者。
對於蟲洞,黑洞這兩種我們目前還無法獲取一手材料的天體(前者甚至只停留在理論中),當然可供編導發揮的空間會更大一些。但根據我們已有的認知,尤其是一些為科學界廣泛接受的知識,很多設定的細節還是出現了較大的偏差。雖然較真行為顯得很不知趣,但是吐槽的過程並不無聊。
1. 蟲洞
蟲洞又名愛因斯坦-羅森橋,是一個假想的概念,是指連線時空中兩點的隧道。片中Romilly用紙張進行的解釋很直觀,另一個比喻是將時空比作蘋果的表皮,蟲子在內部打洞連線表皮的不同位置。
蟲洞的理論得益於愛因斯坦的廣義相對論。從概念上很容易推想出蟲洞必然是高出三維時空的維度世界。科學家們至今尚未觀測到蟲洞的存在,但在理論上做出了許多有益的探討,比如其產生和維持的條件。
根據目前一種主流觀點,蟲洞由於其本身的不穩定特性很難維繫,需要負的能量進行補充,且尺度越大越不穩定。也有研究人員做出了其他的計算結果,認為蟲洞可以存在而不需額外條件,但由於高維空間的捲縮,尺度可能會非常小。理論和實驗觀測的進一步驗證都尚需時日。
如果按照定義,蟲洞實際上即三維時空的扭曲,那麼這種扭曲很可能像黑洞一樣產生很大的引力。如果要實現一個能夠讓宏觀飛行器透過的蟲洞,其入口附近的時空曲率必須足夠緩,否則試圖透過其中的物質便會因為各處受到的引力大小不同而被撕裂。而要實現如此平緩的入口,其半徑要達到數十數百光年。
所以如果是這樣一個蟲洞,憑藉片中化學燃料動力的飛行器想要穿越並達到另一端也需要幾十萬年以上的時間。如果再計入由於重力變化產生的延時效應則會更長。因此,片中的蟲洞似乎和我們目前認為的蟲洞有很大差異,五維生物的“他們”果然厲害。
2. 黑洞
黑洞想必公眾們已經耳熟能詳了,和蟲洞一樣是科幻界的明星,但對於黑洞的研究要多得多,尤其是家喻戶曉的霍金就是黑洞的著名研究者。
黑洞作為大型恆星在自身引力作用下坍縮形成的天體,具有匪夷所思的引力,甚至光子也無法逃脫其附近強大的引力場。最為人熟知的是恆星級的史瓦西黑洞,不帶電且不旋轉。其外層的臨介面成為“視界”,即片中出現的名詞,在視界表面,只有光速移動的物體能夠逃離黑洞的引力。視界包圍的球體的半徑,則稱為史瓦西半徑,與質量成正比。黑洞的核心“奇點”則隱匿在視界深處。在黑洞的重力作用下,星際物質被吸引並以黑洞為中心螺旋運動,並在加速和摩擦過程中產生輻射,形成光輝奪目的“吸積盤”。
本片請到的執行製片之一是大牛Kip Throne,和霍金齊名的理論物理學家,其在重力,天體物理和黑洞的研究領域內都做出了傑出的貢獻。請他坐鎮也正是為了保證影片中科學設定儘可能貼近真實。
十分感謝豆友電光俠是大花指出了之前版本的影評中本人關於黑洞的幾個自以為是的錯誤。錯誤的原因即是把影片中出現的Gargantua這樣一個高速旋轉的超大質量黑洞主觀臆測成了普通的恆星級黑洞。在此正好也半桶水地扯兩句權當科普。
黑洞依據質量可分為幾類,微型黑洞由於尺度小和穩定性差等原因難以觀測,在星際空間中更多的穩定黑洞則可以分為恆星級黑洞(Stellar black hole)和超大質量黑洞(Supermassive black hole)。前者的質量一般是太陽質量的幾倍到幾十倍,後者的質量則高達太陽的幾十萬倍到幾十倍。
一般而言,恆星級黑洞通常是由於巨型天體被自己引力作用下崩潰而形成的。超大質量黑洞的形成原因更為複雜,經常出現於星系的中心,如銀河系核心那顆四百萬太陽質量的黑洞。
恆星級規模的史瓦西黑洞可能是在科普書刊影視作品中曝光率最高的,具有中等質量,有限的視界大小,視界內部的高密度,強大的潮汐力(由於距中心位置不同導致的重力差異)等特點。
而對於一個超大質量的黑洞巨人而言,因為其史瓦西半徑很大但質量又集中於核心,因此其平均密度其實很小,同時在其視界範圍之外的潮汐力也因此微弱。因此片中Cooper得以穿過視界而沒有被潮汐力扯斷。
當然,如果沒有五維生命體的額外照顧,即便可以逃過被吸積盤中的等離子體碾磨,被黑洞捕獲的Cooper終將還是很可能面臨被潮汐力扯成麵條的命運,這一效應被天體物理學家們形象地稱為Spaghettification。
影片中黑洞的另一個特點是高速旋轉,根據廣義相對論求解結果,這個黑洞應該是一個Kerr黑洞。其高速旋轉造成的參考系拖曳效應會導致驚人的時間延時效應,在影片中時間延遲高達六萬倍。
如果對於一個無旋轉的黑洞,根據相對論所推導的引力延時公式:
t_0 = t_f * square_root( 1 - r_0 / r ),(其中t_0為引力場中觀察者所在位置的時間,t_f為遠離引力場的正常時間,r_0即史瓦西半徑,r是觀察者距離引力體的位置),在遠離視界的行星表面,將不會有特別巨大的延遲效應。
值得一提的是,此類Kerr黑洞具有兩個層面:一個扁球形的能層,和一個球形的視界,以及一個環形的“奇點”。這些結構被認為可能與蟲洞的一些特徵類似,說不定“他們”便是透過這種方式很聰明地讓Cooper避開奇點,並遠端傳送其到木星附近。而在黑洞兩個層面之間的部分稱為能球(Ergosphere),據理論研究,可以透過向黑洞轉動的反方向向能球中投入質量,從而獲得黑洞自身的一部分轉動能。此即能球名字的來源,也是科學家們從Kerr黑洞汲取能量的根基。影片中Cooper讓Amelia逃生的方案應該即是基於此,透過捨棄兩艘太空船,使Endurance號增加額外的動能逃離黑洞並抵達Edmund的星球的。
但對於以黑洞為核心的這個星系,有些不合理的地方則在於幾顆行星的設計。那顆水行星上有著週期性的萬丈巨浪和齊膝深的平靜處,這個黑洞微弱潮汐力的設定似乎有些不符,不然行星本身也會受到巨大影響。另外,即使是來自吸積盤的輻射能夠溫暖星球保持水的液態成分,但也同樣會受到漫天飛舞的星際物質的親密接觸。何況其也遲早會被吸入吸積盤,化成齏粉。
之後科學家們痛定思痛,也吐槽到這樣星球不會產生生命云云。那麼問題來了,在黑洞旁邊的行星(Dr. Mann的行星也處於影響範圍之內),為什麼會被作為考察物件。莫非在這樣一個萬馬齊喑全民種田的時代,人類文明的退步導致即便是頂尖的科學家也忽視了恆星對於生命重要性與黑洞的厲害;或是前期的考察讓人們們卻對黑洞有了新的認知,但Endurance號的遭遇顯然是對於這或天真或傲慢的自以為是狠狠的打臉。
3. 重力和因果律
這些內容嚴格將來算不上漏洞,畢竟這些都是超出人類目前認知範疇的東西,但影片的闡釋方式卻難以令人信服。
時間這個東西至今科學家們沒有搞清楚,甚至連真實與否都在辯論不休。時間這一維度畢竟過於特殊,所以在科學問題的處理上大家都是慎之又慎。但本片所設定的五維生物顯然對此不屑一顧,隨手便能把Cooper丟到四維空間中,讓他自我覺醒併成為推動自己行為的幽靈,當然也順便把因果律餵了狗。
如果Cooper沒接受NASA的任務,就不會進入黑洞並指引過去的自己找到NASA,所以這一切必須發生。其中的每個環節即是原因,亦是結果。這種充滿矛盾的時間環狀連續體是時間穿越的祖父佯謬的變體,幾十年來活躍於各種涉及時間穿越的作品中,不勝列舉,如回到未來系列,哈利波特第三部等。當然這種處理自洽地解決了電影中的矛盾,成功回收了伏線,在情感上也獲得了圓滿。至於解釋,去問高維生物好了。
另外一個有些倉促的細節在於結局處Cooper和Murphy之間溝通的段落。躲在書架背後的Cooper除了撞書架,居然獲得了重力操控的技能。對於這一點影片同樣沒有給出任何的解釋。便見得Cooper突然洞悉天意,悟得一陽指和六脈神劍的招式,一點一劃,房間中的沙石便整齊劃一地排出二進位制的編碼,手錶秒針便跳起莫爾斯碼之舞。Cooper的兒子Tom剛剛被妹妹放火燒了田地,怒氣衝衝地回來理論,卻也如同被點了穴一般,被Murphy拿著一隻指標抽搐的手錶便攔了下來。
既然Cooper有此等神通,為何一開始不傳送個資訊亮明身份?很簡單,時空連續,歷史不能改變,只能重複。站在編劇一邊試圖解釋下的話,只能把Cooper的技能也當成五維生物的贈品好了,限制了其使用方式。
整個故事裡決定人類生死存亡的最關鍵的鑰匙牢牢地掌控在Cooper父女手中。Cooper英明神武,九死一生,Murphy堅毅果敢,冰雪聰明,父女攜手,其利斷金。反觀糾結於內心選擇的老教授,賣隊友和被隊友賣的宇航員,殞身不恤的先驅者,以及被困於地球上掙扎著的人們,大概可以不負責任的揣測一下,如果“他們”真的是人類的未來,那他們一定是Cooper家族的後裔吧。
四 水溝與星空
“我們都身處水溝之中,但有些人卻仰望星辰。”王爾德如是說。
從洪荒時代起,人類便從未停止過對頭頂星空的眺望。遙遠的群星一直指引並見證著人類文明的成長,拉近著二者之間的距離。
影片開端主人公眼前那一片廣袤的翠綠田野,和結尾處飛船所奔向的浩渺繁星之所在,正是代表著人類文明兩極的意象——老去的故土與新的理想鄉,文明古老開端的農業與最先進科技凝結的星際旅行,過去與未來。
Cooper的歷險便是從這片田野開始,最終投身太空。他的背後,是無數個在泥濘中也要仰望星辰的少數人;他的所及,是無數先驅智慧與意志拓展的疆界。Cooper骨子裡仍然沸騰著不安的血液,他反對學校對阿波羅計劃的汙衊,反對人類的守成。Cooper的胸腔裡,跳動著的是兒女和人類共同的未來。
Brand教授致死都在反覆吟誦著英國詩人Dylan Thomas的詩句:
Do not go gentle into that good night,
Old age should burn and rave at close of day;
Rage, rage against the dying of the light...
Brand教授彌留之際發出這最後的怒吼之時,人類移民計劃瀕於破滅,群星彼端的Cooper正步入死亡陷阱。Dylan的這首詩沒有找到好的譯作,也許是原詩中燃燒的文字難以在韻律上準確的傳達,但精神上與千年前古人的“老驥伏櫪,志在千里”遙遙相通。
面對死亡幽暗的寧靜,生命最本真的慾望會燃燒爆發。Dylan的這首詩,不僅僅是Brand教授的倔強與不甘,不僅僅是Cooper的性命相搏,更是人類對命運的最後抗爭:“人類發源於此,卻絕不會在此終結。”這和所有偉大的探索故事一樣驚心動魄,兼具豪情和悲壯,卻更加貼近生命,是文明斷絕退路的殊死一搏,混雜著希冀與絕望。
然而,即便本片中人類迎來了光明的結局,卻仍然不禁為此傷感。在父親穿越到銀河的彼端,到達群星的盡頭之後,最終回到的卻仍是心中掛念的家人身邊。那個原樣保留的房屋,屋外卻沒有曾經的湛藍天空和青紗帳,也沒有曾經摯愛親人的安息之所,溫馨的同時散發著一絲是物是人非的蒼涼。
不知本片是否藉助這個愛與守護的主題有所隱喻,卻隱約能從中體會到一點人與地球相似的羈絆。浪跡天涯後落葉歸根,甚至出師未捷的狐死首丘,相比山河破碎下背井離鄉,總會多一份歸宿感的慰藉。探索,征服,殖民,四海為家,固然豪氣萬丈,但以目前科技水平看來,踏出家門卻仍尚需時日;而與此同時,人類的家園卻至少已是疾在腠理,不可不醫。倘若沒有像電影中這般得貴人相助,近距離開個傳送門,附贈科學入門手冊,恐怕最後豪情盡失,惟餘悲哀而已。也許,我們早晚要面臨離開,但願我們能有充足的時間準備好,也但願這個原因不是我們自己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