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輕的時候,作為是早期的知識青年,毫不例,我選擇了下鄉插隊,插隊的歲月十分精彩,雖然日子過的十分清苦,但卻幹勁十足,故事更是精彩紛呈,是人生中最寶貴的經歷,在之後的人生裡讓我時常感謝那段珍貴的時光。
下鄉的地方在西北一個極其偏僻的山區小村裡,那裡地處連綿的大山之中,在村外十多里有一條河,叫做苦水河。名字的來源是因為這條河裡的河水是鹼性的,流經黃土高原之後,土裡的鹽鹼滲透到水中,讓整條河流都變得苦澀難以下嚥。
人無法飲用,動物卻可以,是山區中牲畜和野生動物的生命之源,因此在河流兩岸許許多多的被洪水沖刷出來的峽谷就成為了野生動物的飲水通道,通常稱之為狼道,因為山區裡的狼始終佔據著優先地位。
峽谷
河流一路向東直接匯入遼闊的黃河,夏季的時候洪水經常氾濫,常年的洪水衝擊著柔軟的黃土,衝倒了一座座大山,河道不斷向內部遷移。久而久之,在這一片地帶沖刷出了一道狹長的平原地帶,這裡交通便利,形成了一座城鎮,那就是蘆溪鎮。
我下鄉的地方便是蘆溪鎮的一個偏遠山村,在鎮外十幾裡的大山之中。這裡完全是靠天吃飯,人的飲用水完全依賴雨水和冬雪。人們挖了很多地窖,夏季的時候儲存雨水,冬季的時候將積雪推入其中,等沉澱下來再飲用。
現在的人物質豐富,無法體會其中滋味,這種積蓄的雨水有一股濃重的土腥味,沉澱得再久都無法去除,更何況要經常收集雨水,大多數時候,人們飲用的水都是混濁的,味道難以言喻。
苦水河
不過,在以前,人們對生活也沒那麼講究,下鄉之後,除了勞動之外,日子過的也還算可以。在空餘時間,我可以吹笛子打發時光,由於喜歡樂器,在村裡逢年過節的時候也有許多節目,時常跟隨村裡老人學習,村裡的樂器最常見的就是敲鑼打鼓,我對敲鑼情有獨鍾。
因為有文藝特長,有一年元旦,鎮上舉行文藝匯演,我被選到鎮上參加匯演,樂器就是一根笛子和一把銅鑼。在精神文化極為匱乏的歲月,這樣的活動實屬難得,我心中十分激動,迫不及待地就出發了。
雖然太陽已經開始西沉,但心中愉悅的我還是忍不住提前出發了,鎮上有一些一同下鄉的夥伴,晚上即可徹夜長談,如同現在的年輕人一同聚會一般,那時候的娛樂活動就是秉燭夜談。
我拿著表演用的銅鑼,騎著隊裡的毛驢就出發了,為了抄近路,我選擇了一條峽谷,這是一條洪水衝出來的峽谷,連線著大山和苦水河,旱季的時候,人畜可以通行。峽谷很平凡,是大山中千萬條普普通通的無名峽谷之一,不過,它們都有一個共同的稱呼,那就是狼道。意思就是狼飲水的通道,不過,雖然名字如此,但我卻從未見到過狼出沒,因此心中毫不在意。
毛驢剛走進峽谷,天色就顯得更加昏暗了,峽谷遮天蔽日,將落日的餘暉擋在了半山腰,只能看見峽谷頂部隱約彷彿變成了一條紅雲點綴的青色巨龍。此刻它並不顯得猙獰,相反有些壯闊斑斕的霸氣,讓原本缺乏色彩的西北黃土地多了一份難得一見的魅力。
一路上欣賞著大山中的夜景,遠處層層疊疊的大山起起伏伏,白日裡溝壑嶙峋,遍佈崎嶇的疊嶂山巒,在漸漸暗淡的餘光下頓時變得十分平坦,如同一個個巨大的饅頭摞在大地上。這副罕見的之前從未被發覺的美景讓我感到震撼,這遼闊而壯美的黃土高原,一望無際看不到盡頭,在無盡的暗夜中讓我更加感受到自己的渺小。
美景讓人沉醉,朦朧的夜色更是讓我詩意大發,情不自禁地想要為這月色和山巒賦詩一首:
萬里黃土千米溝,水穿幽谷萬物生。
山巒峽谷風似吼,白日猙獰夜如龍。
正當我為這牛頭不對馬嘴的詩句苦心填詞押韻之時,胯下的毛驢似乎也不太滿意這樣的拙作,它的頭部左右搖擺,兩隻耳朵不安地四處旋轉,腳步有些凌亂,似乎有些不安分。
我趕緊抓緊了韁繩,讓毛驢穩定了下來,用手輕輕地拍了拍毛驢的脖子,示意它平靜下來。忽然,一陣巨大的連續不斷嘩啦啦的響聲從山坡上傳了過來,驚飛了一群剛落巢不久的野鴿子。這突兀的聲音嚇了我一跳,趕忙抬頭看去,卻什麼都看不到,天色越發黑暗了,目光被黑夜吞沒的地方好像都隱藏著一隻怪獸。正在我驚慌不已的時候,只見幾顆碎石從山上落下,在毛驢腳下彈起來。
哦,原來是虛驚一場,我強行鎮靜下來,這時才對這黑暗有了恐懼,催著毛驢快速向前走。毛驢似乎感受到了主人的惶恐,它的腳步也不由得加快了,腳步有些凌亂,顯然也是被嚇到了,氣息有些粗重,但速度卻越來越快了,似乎在逃避著什麼。
眼看著快到了峽谷口,已經能聽到苦水河裡咕咚咕咚的河水聲,我心中這才稍微安定下來,擦了擦額頭的汗水,穩了穩毛驢,緩步向河邊走去。
忽然,毛驢身體劇烈地顫抖了一下,它猛地剎住了腳步,身體後仰,不知所措地原地踱步。如果不是我緊緊地勒住韁繩,它早就回頭逃竄了,我心中大驚,定睛一看,前方轉彎處站著一條黑色的大狗,它緩步向毛驢逼近,再仔細一看,天哪,這哪是大狗,這分明就是一條狼。
沒等我有所反應,野狼小跑幾步一躍而起,直撲向毛驢的脖子。毛驢受驚連忙後退躲避,但依然被狼咬住了脖子,不過這頭毛驢也是經驗豐富的老毛驢,它立馬就地打滾,一個翻身就甩掉了野狼,也把我摔落在地。
接下來,毛驢又立馬站了起來,趁著野狼沒反應過來,它一口叼住野狼的脖子就來回狂甩,野狼被甩了出去。不過它很快又竄了回來,繞到毛驢後部,照著後腿狠狠地咬了一口,毛驢吃痛一腳蹬開野狼,然後一溜煙跑沒影了,狼也懵了,追了一陣沒有追上,回頭又跑了回來。
此時的我才從如夢初醒,這匹狼睜著紅眼睛,慢慢地向我逼近過來,我躲在山坳中,背靠著石頭,伸手從揹包中拿出笛子,一邊大聲喊叫,一邊用力向野狼揮舞著,啪嗒!由於用力過猛,笛子重重地撞在石頭上斷成了幾截。
見我沒了武器,野狼又逼近過來,慌亂的我靠著石頭,匆忙將揹包擋在身前。野狼更近了,嘴裡的口水都已經滴在了揹包上。嚇得我猛地把揹包往回一抽,忽然響起了咚的一聲,狼嚇得向後跳了開來。
這個聲音讓我如夢初醒,對啊,村裡的老人都說狼最怕鐵器。我連忙從揹包中拿出來銅鑼,鼓足勇氣從地上跳起來,衝向野狼就是一陣猛敲,一聲聲巨大的銅鑼聲在狼耳朵邊炸響,如同驚雷一樣響徹了整個峽谷,在峽谷無盡的回聲中彷彿綿延不絕的戰鼓,心中因為徹底的恐懼而產生的巨大的勇氣讓我幾乎聲嘶力竭的大吼一聲:打狼了。
這突如其來的巨響嚇得野狼一聲驚嚎叫,它幾乎連滾帶爬地逃走了,一會就不見了蹤跡,峽谷裡恢復了平靜,似乎剛才什麼都沒有發生過。
後來,聽朋友說我是敲著銅鑼一路走到了鎮上,直到朋友家門口還在不停地敲著。接著就病了好幾天。也聽村裡人說,第二天一早,毛驢就已經獨自回到了村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