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葉曙明
老白雲機場有我們睇飛機的童年記憶
東方樂園有我們初為人父母的記憶
而時間
就在記憶中
不知不覺地流逝了……
東方樂園的記憶
小時候常騎單車到大金鐘水庫游泳，依稀記得是從景泰坑沿著一條郊野公路前去的，路兩旁都是連綿的稻田與山林。1985年7月，由東方賓館投資，佔地24萬平方米，號稱中國第一家大型遊樂園的東方樂園，就在這一片稻田與山林之間開張了。當年“中國廣州旅遊網”是這樣介紹它的：“東方樂園坐落在市郊白雲山麓的大金鐘水庫之畔。是一座具有濃郁地方特色和民族風采，並以先進科技手法表現華夏文化的現代遊樂城。它是國際遊樂協會的第一個中國會員。”
70年代初的大金鐘水庫
1985年的暑假，對許多廣州孩子來說，畢生難忘。他們第一次有機會玩雙環過山車、摩天輪、森林狩獵、環園列車、太空漫遊、波浪鞦韆這些驚險刺激的現代機械遊樂專案，好像突然闖進了一個神奇的科幻世界裡，儘管昂貴的票價令他們的父母心痛不已，但沒有誰能夠拒絕孩子們的軟磨硬泡。每個專案外都人山人海，大排長龍。整個樂園到處響徹孩子們的尖叫聲。當年即創下一天10萬遊客的紀錄。它的成功，在中國帶起了一股興建大型遊樂場的熱潮，20年後，還沒有一家國內遊樂園能夠打破東方樂園的紀錄。
東方樂園一路福星高照。1987年，舉辦“廣東省首屆民間藝術歡樂節”，為期10天，接待遊客40餘萬，日進數十萬金。1988年，舉辦“第二屆廣東歡樂節”和廣東遊樂景觀展覽，再次引起轟動。
1990年，國家旅遊局、文化部、中國文聯等單位共同參與組織在東方樂園舉辦“廣東民間藝術歡樂節”，並定名為“中國旅遊藝術節暨廣東歡樂節”。那真是一個百花爭豔，萬眾歡騰的場面。1992年，東方樂園年接待遊客已達500多萬人次，國外遊客約佔20%。
還記得這個機器人嗎
1994年3月，以東方賓館為龍頭成立中港合作的廣州新穗旅遊中心有限公司，計劃把東方樂園作為重點專案，大展拳腳。
可惜春風得意的日子，轉眼即逝。以新穗公司成立為轉折點，東方樂園從此踏上了盛極而衰之途，短短几年竟至缸破水洩，不可收拾的地步，衰落之速，亦可驚矣。
東方樂園在1997年對遊樂設施進行了一番改造後，似乎閃現了一線生機，客流回升，首次實現了盈利。人們以為備嘗艱難，終有守得雲開見月明之日。殊不知這只是短暫的迴光返照，往後的日子便愈發艱難了。一年後，整個大局像坐上了過山車，越過頂峰之後，接著便呼嘯而下，前景一片慘淡了。
東方酒店集團雖然苦撐危局，但迴天乏力。2000年，毅然決定斷臂，向港方提出終止合作，要求收回東方樂園的土地使用權。雙方條件沒有談妥，一拖再拖。
消失了的風景線（陳莉 攝）
2003年樂園的營業額再探谷底，接待遊客僅30萬人次，已瀕臨破產邊緣。除東方酒店集團公司以外的其他三家內地公司見勢不妙，於2003年底之前相率抽身離場。迨至2004年9月，樂園虧損累累。經營東方樂園的廣州新穗旅遊中心有限公司中外雙方，終於一拍兩散。300多名樂園員工在9月6日下午5時接到通知：東方樂園歇業了，大家不用來上班了。9月14日為大家正式辦理解聘手續。
輝煌一時的東方樂園，在降生19年之後，宣告“歇業調整”。
事實上不是“調整”，這年冬天第一次寒潮從北方南下時，東方樂園的大門永遠關上了。孩子們熟悉的摩天輪，依然聳立在北風之中，但已沒有了排隊的遊人，沒有了孩子們的歡笑聲。它像一尊雕塑般凝然不動，被人們遺忘了。大門外空無一人，冷冷清清；門內亦只有一二清潔工人，在打掃庭除，清理垃圾。
一年以後，東方樂園被完全拆除，改建為“白雲國際會議中心”。想起十幾年前，樂園裡男女老少，萬頭攢動，摩肩接踵，所有餐廳全部爆滿，遊客擠破腦袋才買到一個盒飯，只能蹲在露天廣場上吃。此情此景，猶歷歷在目，彷彿一覺醒來，發現山川未改，容貌俱非矣！
老白雲機場的記憶
1949年建設中的老白雲機場
在東方樂園對面，白雲山西麓有一條小徑，從休閒帶彎彎曲曲向上延伸著。在半山腰可以看見老白雲機場的飛機升升降降。這種景象，對登山客來說，早已司空見慣。2004年夏天，忽然多了許多人站在山坡上眺望老白雲機場，手裡拿著望遠鏡和照相機。他們並不是在看東方樂園，一位外地遊客奇怪地問他們看什麼，他們異口同聲說：“看飛機啊！再過幾個月就沒得看了。”
是啊，再過幾個月，老機場要搬了。
老白雲機場原來是一個小型軍用機場，只有兩千米跑道，1964年經過改造後成為民航國際機場，此後一直是全國最繁忙的機場之一。1991年日均進出港飛機近200架次，全年旅客吞吐量744萬人，並不斷增加（2004年突破2000萬人次，增長速度之快，令人驚歎），老機場顯然已不堪重負。雖幾經擴建，然地皮有限，已擴無可擴了。隨著城市的擴張，機場日益被市區所包圍，成了一個鬧市中的機場。
1949年3月，建設中的白雲機場塔臺。當年建得勁頭十足，如今已經完成使命
1990年開始代理、1991年正式上任的黎子流市長，給人以洗腳上田的農民形象，他也常常自稱“卜佬”（鄉巴佬），但他一上任，就把“建設國際化大都市”作為廣州的目標。廣州興建地鐵和新機場，都是在他任內正式啟動的。
從1992年12月開始，市政府著手為新機場選址。最初被列入考慮範圍的，包括番禺（郭嶺、官橋）、從化（太平）、增城（朱村）、清遠（興仁）、花都（人和）、四會（大旺）。曾經盛傳會落戶鍾落潭，但名字聽起來對飛機不吉利，終被放棄。1993年3月，新機場最終選定花都，距廣州老城區中心海珠廣場直線距離28公里，距老白雲機場17公里。
花都以前叫花縣，東、西、北三面環山，北部群山總稱“花山”——花縣之名也由此而來，不過佛教卻另有解釋，據說，花都是千葉蓮花之形，花與華同義，故此地堪稱“華藏世界”。牙英山為全區最高峰，海拔581米，素稱“省城之屏障，南北粵之咽喉”。1993年6月撤縣改建花都市，由廣州市代管。2000年6月，經國務院批准，撤銷番禺市、花都市，設立廣州番禺區、花都區。從此，961.1平方公里的花都，正式併入廣州版圖。
1997年，新機場經國務院、中央軍委批准立項。當年12月，新白雲國際機場一期工程航站區採用招標方式，向國內外徵集設計方案。共有七家設計單位參加了競選。
1998年2月19日，廣州市政府正式公佈白雲機場遷建計劃。1999年2月，遷建工程指揮部委託美國Parsons公司和廣東省建築設計院共同承擔航站樓初步設計。2000年6月7日，以新白雲機場主體工程航站樓的基礎建設動工為標誌，新機場工程建設正式拉開序幕。政府把這項工程視為關係廣州形象的“一號工程”。
廣州新白雲國際機場是國內首個匯入中樞理念設計和建設的航空港。由於得到一路綠燈的保障，工程進展十分順利。填平了116個魚塘，削平了七座山，將附近所有村落全部集體轉移之後，一個現代化的國際機場橫空出世。2003年年底進行了第一次試飛；2004年3月26日進行第二次校飛；4月23日新機場完成初步驗收。新老機場的轉場工作隨即全面啟動。
●
新機場
●
歷時三年10個月建設，投資198億元，年旅客接待能力2500萬人次的廣州新白雲國際機場，在2004年8月正式落成。由藝術家韓美林設計創作的巨型雕塑《飛翔》，也趕在新機場落成慶典的前一天，公開亮相。雕塑全長75米，高18米，由青銅鑄成，外表鍍為三種亮色，以五隻展翅翱翔的飛鳥和代表廣州的英文字母“G”為主要元素。側看為五鳥騰飛，正面看去，就好像“五羊飛天”。
送舊迎新的日子終於來了。
2004年8月4日，星期三。漆黑的夜空鋪著一層薄薄的灰雲。炎熱。微風。22時50分，老白雲機場上響起了人們熟悉的飛機引擎的轟鳴。載著114名旅客的廣州至湛江CZ3265航班客機，緩緩駛入了跑道，在加速疾行一段距離之後，騰空而起。這是在服役72年之後，老白雲機場送走的最後一個離港航班。
23時07分，由杭州飛抵廣州的CZ3802次航班，降落在老白雲機場，成為最後一架抵港航班。當最後一名乘客離開機場之後，白雲機場就正式關閉了。
那天晚上，許多市民聚集在機場周圍，見證這個歷史時刻。8月5日零時02分，機場跑道、聯絡道、滑行道、停機坪和機場航站樓的燈光，悄然熄滅。電視臺的直播節目響起了《友誼萬歲》的樂曲。一位廣東外語外貿大學的年輕人寫道：
人們發出了嘆息的聲音。不捨與傷感，此刻一起湧上心頭。我說不出話，很多人和我一樣，眼含淚光。這是我所見過的最傷感的畫面之一，這個場面讓我想到年前的香港啟德機場，在最後的告別儀式上，一位高層說了這麼一句：“Good bye Kai-Ted，and I thank you.”
老白雲機場走了，留給我們的是記憶，寧靜的。
8月5日清晨5時40分，天色熹微。由洛杉磯飛抵廣州的CZ328航班，在新白雲機場順利降落，成為首個抵港航班。記者們早就擠滿了到達大廳的出口處，各種“長短炮”嚴陣以待。
當第一位乘客步出閘口時，轟然而起的閃光燈把他的眼都晃花了。早晨6時半，廣州市委、市政府及機場為第一架起飛航班——廣州至海口的CZ3932航班——舉行慶賀儀式。7時10分，這架南航海南公司的波音757飛機從新機場起飛，直衝雲霄。地面的人都歡呼起來。
新白雲是目前全國三大航空樞紐之一（網路圖）
新機場開張大吉。它是目前全國三大航空樞紐之一。2003年，老白雲機場在全球機場中排名70位，2004年轉場成功後，一下子上升到52位。新機場第一年的飛機升降就達到19.96萬架次，旅客吞吐量達2210.27萬人次，貨郵吞吐量為68.4萬噸，比老機場大大提升。
新機場第二期工程於2005年開始，總投資約75億元。目標是增加60個機位，還會擴建九個登機指廊，並用小火車和八萬平方米貨站、8.8萬平方米貨機坪和32萬平方米國際候機樓等連線。工程在2009年完工，2010年初投入使用。新機場將有可能達到一年一億人次的旅客吞吐量。
按照規劃，老白雲機場的舊址，用來興建白雲新城，北部與白雲國際會議中心相銜接，形成一個以會議、文化、商貿、酒店為主的綜合發展區。新城的人口規模約為一萬人。
讀本號文章，品廣州往事：
蒙元大軍是如何夷平廣州城的
長堤還有重生之日嗎？
海珠石：千年明珠沉江底（葉曙明）
東山，我們的故家大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