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餓什麼餓,一天天的吃白飯,地裡的活都幹完了嗎?”傻豆機械地挪到一旁,很自覺地重新扛起鐵鍬和剩下的化肥袋子走出家門。這一臉兇相的女人其實是傻豆的老婆素芬,其實傻豆本來不傻,只是性格木訥反應慢,平時也不愛說話,村裡大家又都不習慣叫彼此的大名,總覺得不夠親切而且拗口,所以幾乎每個人都有一個外號,傻豆這名也就這麼來的,叫來叫去大家都忘他真名叫什麼了。
剛走出門,外面淅淅瀝瀝地就下起雨來了,最近的天氣總是很難捉摸,傻豆不得不折回去拿傘,他把傢伙什放到門外,輕手輕腳地去棚子下找傘,可原來放在車棚下的傘怎麼找都找不到,傻豆只得去裡屋找,他一步一挪,眉毛皺的好像能夾死幾隻蚊子,彷彿前面是火坑一樣,果然,還沒等進到屋裡,素芬的白眼就已經瞥過來了,傻豆進也不是退也不是,倚在門框上,頭低得像鴕鳥,憋出一句“下···下雨了外面”,沒等他說完,碗和筷子就飛來了,稀稀拉拉的麵條糊了傻豆一身,嚇得他抬起頭,看向前面,素芬照舊沒什麼好臉色,飯桌上的三個孩子照舊吃飯,沒什麼反應,好像外面站的不是他們的父親,傻豆訕訕笑了兩聲,企圖緩解一下這尷尬,可素芬沒打算放過他,“我倒了八輩子血黴,嫁了你這麼個玩意,一點能耐沒有····”,此時傻豆也不管傘不傘的了,脫掉外套就急急往外走,就像走的夠快就能聽不到這罵聲了。
其實傻豆並不懶,家裡七八畝地的活都是他乾的,也是靠著這個養大了孩子們。傻豆一腳深一腳淺地走在雨裡,前面就路過六嬸的家,六嬸正端著雞蛋羹在門簷子下面給小孫子餵飯,一口一個小祖宗地哄著,可小孩子只顧踩泥水坑,六嬸索性也不管了,專心跟旁邊的劉奶奶嘮嗑了,小孩看見傻豆好像看到什麼稀罕東西,指著給他奶奶看大聲喊:“傻子哈哈”,六嬸一把把小孩拉過來假裝重重拍了下他的屁股,又跟傻豆打招呼:“傻豆,下著雨還去地裡啊”,傻豆急忙收回盯在雞蛋羹上的目光,心虛的嗯嗯兩聲就繼續往前走了。沒等傻豆走遠,六嬸跟劉奶奶又展開了新話題:“素芬也真夠心毒的,咋說也是小孩的爸,不是打就是罵,傻豆就是太老實了”,劉奶奶接著道:“可不咋地,我都撞見好幾回了,大冬天的把傻豆鎖在門外,還不把人凍死,按說傻豆辛辛苦苦把孩子養大,現在小孩沒一個看得起他的,在家裡地位還不如出力的老黃牛”“哎,都是命啊”···傻豆只當沒聽見,前面就是麥地了,除了他地裡沒其他人,傻豆一點點鬆土,施化肥,等都幹完已經要天黑了,這次傻豆並沒有急匆匆往家裡走,他扛著鐵鍬走了相反的方向,走到一個土墳旁邊,除了上邊的草,又添了兩鍬土,做完這一些,傻豆就坐在土墳旁,時不時望望天、看看地,不知道過了多久,趕集回來的三大爺路過,看到傻豆呆呆地坐在地裡,招呼他回家,傻豆愣了愣神,衝三大爺搖了搖頭,三大爺急著回家吃飯,也就不管他了。因為下雨的緣故,天氣很涼,第二天早上大家都添了衣服,照常起床做飯開始一天的勞作,一個慌慌張張的身影打破這份靜謐,是晨練的三大爺在往傻豆家跑,使勁拍門,素琴慢悠悠地開了門,三大爺上氣不接下氣地說:“快快,傻豆在地裡喝藥了,人都,人都涼了,你快把他弄回來”素芹臉上的驚訝都沒有停留超過十秒,:“我可不去,我也弄不動”,三大爺氣的吼了出來:“你不去也待去,人都死了你還想咋,叫上你兒子,讓他最後再揹他爹一回”
傻豆的葬禮就在家裡辦的,農村都講究白事喜辦,所以倒顯得這個家比平時熱鬧得多,只是沒有人為他哭一場。六嬸一直跟旁邊的人說,那天我遇到傻豆來著,我也不知道他都三天沒吃飯了,要是我留他吃個飯也並不至於這樣··,旁邊的人一直寬慰她。幫忙張羅完葬禮之後,三大爺蹲在院子裡一顆樹旁邊,看著靈堂裡傻豆的棺材,抹了把眼淚,一直在想傻豆在地裡的那天到底在想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