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島全媒體記者 毛梓權 王濤 實習生 杜治霖
桃花開,桃花謝。寒來暑往,光陰整整走過15年。15年,呱呱墜地的嬰兒可以長成翩翩少年。滿頭華髮的張為仁卻用這15年只做了一件事——利用桃樹“種”椅子!而且一種就是十多畝,首套作品有人出價20萬元還不賣。
如今,他種在萊西狼埠村桃園的桃樹已老去,長出的700多個“天然”桌椅終於收穫了。“明年天暖和了,我就該開始最後的工序了。”張為仁說,他失敗過很多次,村裡人、家人都不相信他能幹成,合夥人也撤了,所有人都反對他幹這件事,但他咬咬牙堅持下來。儘管桃樹椅子收穫了,更大的考驗才剛剛開始……
20萬不賣的椅子
說起張為仁的桃樹椅子,可並不是簡簡單單地讓桃樹自己長出椅子的形狀,而是需要精心調教“椅子”的生長,獲得比較完美的造型。“最開始,我就是一棵樹長一張椅子。但是一看不行,這個樹做了造型之後長得太慢了!”
後來,張為仁從桃樹發芽開始,就把4棵桃樹枝幹編織在一起,用鐵質模具巢狀定型,然後每年根據枝條生長情況還要進行多次定型最終長成桌椅形狀。
“差不多經過10年第一批做的我看差不多長成了,就砍了加工。”張為仁現在就坐在第一批桃樹椅子上說,“這個可不是長好了,砍了就算完工了,後面工序還很多。”
加工第一套桌椅時,張為仁請了3名有經驗的木工幫忙,4個人足足幹了12天才成形。因為桃木比較硬,木質結實,打磨需要耗費的時間很多。張為仁告訴記者,這種椅子沒用任何化學物質,純粹是天然桃木,也沒用一個釘子,形狀也是靠著桃樹的生長形成的。
2016年正好趕上廣交會,張為仁就帶上四把桃樹椅子和一張圓桌樣品去了。“他們說的什麼我也聽不懂,嘰哩哇啦的。但是看出來他們都是感覺很驚奇,老外都直豎大拇指,眼都直了!”張為仁說,“當時我就沒想賣,所以標的價格也很高。”現場有客商出價到20萬元,也被張為仁一口拒絕——椅子不賣!
“這種傢俱一個是一個樣,絕對沒有重樣的。往那一擺檔次就提升很多倍,主要是寓意好,放在家裡是吉祥的象徵,絕對的高階。還可以漆成紅色的,更顯得尊貴高雅。”這次展會著實讓張為仁有了信心。他說:“椅子值多少錢,賣沒賣都不重要,重要的是老外都佩服咱!”
種樹的木匠
張為仁是萊西狼埠村人,成為一名果農已20多年了。但是他還有一個身份是個木匠。
他很早就出門謀生了,十九歲開始幹木工活。那時候聽說東北木頭多,二十三歲就去了東北,在那一干就將近十年。回來以後,還開過木雕工廠。當時工人還僱了六七個工人,幹了大概有五年。後來大家都看著弄木頭能掙錢,木頭就越來越少了。大料的活沒法幹了,張為仁就出去撿樹根,幹根雕。再後來,連樹根也沒有了。“嗨,快自己種點算了。”
張為仁告訴記者,“我當時在村裡種中華壽桃,那時候經常有人找我要桃木說可以‘辟邪’。時間長了吧,我就有了個想法,這個桃木寓意這麼好,能不能讓樹直接‘長’出椅子來呢?”
張為仁介紹說,他種植這種桃樹的時間已經超過了20年,但是到底能不能行,自己心裡也是沒底的。“開始的時候,我先每年都種一二十棵做試驗。每年種一批,種了三年。”經過多次的實踐才找到了“種”出椅子的方法。張為仁還用過別的樹種做試驗,當時用的榆樹,因為考慮到榆樹長得快,而且榆木也是做傢俱的好木材。但是最後失敗了,因為榆樹枝條木質疏鬆,密度不夠,種出椅子硬度達不到,不堅固。
每到春天,張為仁的桃園裡碧綠一片。他和幾個工人就穿梭其中,為桃樹桌椅整理枝條。“春天樹長得太快了,有的樹枝有勁就把固定的地方撐壞了。”他得不時用手裡的鐵絲擰幾個扣控制枝條的“走勢”。
“桃之夭夭,灼灼其華”,花開時節,正是桃園最繁忙的日子。“咱不能讓它開花,開了花結了果,桃樹就會長得慢,還得擔心有蟲子。”張為仁得麻利地將枝條上的花骨朵都掰下。“最早的時候也留下過果,當時坐在綠茵之中伸手摘桃,也是很有意思的,真是有種世外桃源的意境了。”張為仁的小孫子很喜歡到桃園裡面玩,經常爬上桃樹椅子去坐。張為仁就根據孩子坐的狀態去修整椅子的平整度,這時候也是他感到最愜意的時候。
躲不開的質疑
鄰居們看桃樹椅子雛形成了,也不時找他聊天,有的時候也給張為仁搭把手,“你這光長樹不結果太浪費了!”這是鄰居們說得最多的話。馬先生是一名茶葉老闆,從業快20年了,很喜歡傳統木藝的傢俱,這些年經手的茶具、傢俱也不少。他就評價張為仁的桃樹椅子:“這桌椅的藝術加工看上去確實很到位,線條、造型都很好。但是我感覺這個直接坐起來還不行,至少得加個墊子。最好得去坐坐試試,找個感覺。”他的評價是,這桃樹桌椅的藝術價值大於使用價值。
儘管類似的評價和不理解一直縈繞在耳邊,但張為仁的桃樹椅子仍在頑強生長。2021年初,他在狼埠村種植的十幾畝桃樹基本都達到15年左右,樹齡到了,粗度夠了,生長也越來越慢了。大地剛剛披上綠色,挖掘機和平板車開進了桃園。在張為仁的指揮下,種在地裡的椅子們,一座座被連根拔起,終於完成了在桃園中的漫長使命。它們作為一種試驗品,被這位特殊的“果農”改變了命運,下一步將開始接受“出土”後的加工工序。
桃樹椅子一共收穫了700多把,在張為仁兒子的場院裡,這些雛形顯現的“枝條組合”陣列排開,張為仁和工人輪番上陣,用高壓水槍給樹木褪皮。“現在老了,眼神跟不上了,得戴著眼鏡幹。可是戴的鏡子一震動,眼花得更快了。”
“這得先去皮,然後風乾,再烘乾、除蟲,最後是打磨拋光和上漆。”椅子原型經過高壓水槍的沖刷,都已經褪去粗糙的樹皮,露出了黃白的枝幹。透過幾間庫房的窗戶可以看到,螭蟠虯結的桌椅充滿了所有的空間。“這得放一年,就不用管了,什麼風雨溫度都不用考慮。就是讓它適應溫度的變化,讓木頭穩定下來。”張為仁說,“明年天暖和了,我就該開始最後的工序了。”
這十幾年下來,上百萬的投資都變成了這700多件桌椅,窗外的張為仁眼神中流露出無盡感慨。這一切確實代價不菲。他的果園租一畝地一年就得1000元錢,這是十幾畝。材料費不說,算起來人工是最貴的,光人工費用一年4萬元是打不住的,更不用說他自己投入的那些精力,簡直不可勝數。
“一開始我失敗了很多次,大概有4年的時間,總是失敗,村裡人都不信我能幹成。還有一個合夥人跟我一起幹過,但是光投錢,看不到收益,合夥人也撤退了。”張為仁徐徐說道。當時身邊所有人都反對他做這件事。“家人都持反對意見,媳婦說弄了點錢都投進去了,就是自己瞎折騰,意見非常大。孩子都結婚了,工作也都不錯,都勸我別折騰了。他們說歸說,但是管不了我,我想幹這個事我就一定得幹,“但我心裡很不是滋味,我跟自己說,一定不能放棄,一定要堅持下去!”
如今,他慢慢覺得自己真老了,不光是越來越多的皺紋和白髮,還有越來越少的力氣和精力。“我有專利,現在銷售的事我是不懂,開始想交給孩子們幹,但是他們本身也有自己的工作平時都很忙,根本顧不上這攤事。所以我就想找個合夥人,負責加工、銷售都行。這個東西是好東西,肯定沒問題。”張為仁對自己的心血之作一直充滿信心。
拿專利的老頭
對張為仁來說,種桃樹椅子最大的收穫,還是他獲得了一紙發明專利證書。
2016年參加廣交會後,2017年3月9日張為仁委託機構向國家智慧財產權局申請了專利。2020年9月29日,他的“一種利用樹的生長製作的傢俱的製作方法”發明專利證書下發了。“真沒想到,我就是一個初中文化的老頭還能拿到國家專利!”剛拿到這個證書的時候,他有點不敢相信,又自豪滿滿。
張為仁說:“看到我弄這個桃樹椅子,當時就有很多人想學。但是沒有用,他們真的弄不了,這個不是表面那麼簡單的。我種樹幾十年,當木匠幾十年,裡面的事瞭解得很深,才最終做成了。”
“我決定開始弄的時候,就把樹底下封住了,讓樹根只能平行長,不能向下扎。造型扭曲的樹生長會放緩,到底會慢到什麼程度,開始都是未知數。再就是,因為人為改變了桃樹生長規律,所以樹的壽命也會縮短,這些都得考慮。最開始的時候,桃樹還沒有長大,就得固定桃枝的形狀。開始是比較困難的,因為沒幾天枝條就會長成原來的樣子。必須經常給這些桃樹調整一下,時間久了之後,才能變成需要的樣子。”
張為仁說要讓樹長成桌椅,樹不能開花結果,需要人工除花、打藥……還有造型,什麼時候造,什麼時候調,怎麼調都是費盡周折摸索出來的,這其中的辛苦和艱難只有他自己才明白。
這一張發明專利證書蘊含了張為仁無數的心血,他覺得這是對他這些年最大的肯定。“許多年輕人問我怎麼栽種,我就勸他們儘量不要搞。”問其中的緣由,他說:“這個過程太漫長了,很多年下來不但沒有收入,而且還要耗費大量的時間和金錢。”
這十幾年過來,張為仁眼看著自己的小孫女長成了大姑娘,看著自己的桃樹桌椅從地裡到庫房。上百萬投資,年復一年在桃林裡不斷“打理傢俱”,就化作這一團團蜷縮的枝條。也許我們都不乏執著,但是很少有人可以如此堅持。人生成敗,在張為仁眼裡已經不再是平常人的定義。“桃花塢裡桃花庵,桃花庵裡桃花仙。桃花仙人種桃樹,又摘桃花換酒錢……別人笑我太瘋癲,我笑他人看不穿。”
時間不會停留在原地等我們靠近,期待著明年這700件“傢俱”的新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