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我們講述的第28位真人故事
口述丨楊俊
撰文丨蘇蘇
我叫楊俊,頭條號@楊俊在非洲的安哥拉,沒錯,我現在就在非洲的安哥拉。
我生於1986年,我的老家在湖南常德的農村,這是我來安哥拉的第12年。
在非洲12年,並不是對著有什麼情懷或是有什麼高大上的使命感,就是為了賺錢。
01
9歲喪母,父親二度再娶,我的童年9歲就結束了
在我9歲以前,我的家庭還是圓滿的,父母在常德市區打工,爺爺奶奶照顧我的日常起居生活,平日裡還有弟弟當小跟班,日子清貧卻也因知足而幸福。
9歲那年可以說改變了我整個人生的軌跡。那一年,我媽喝農藥自殺,沒能搶救過來,我和弟弟成了沒媽的孩子。
媽媽出事之前的事我只記得個大概:爸媽做生意失敗,媽媽受挫精神不太好,按照症狀來看就是我們現在說的抑鬱症。那時抑鬱症還沒有普及,加上生活在農村,老家人都說媽媽中邪了,爸爸和奶奶到處找師傅給媽媽看病,但並無好轉。
媽媽喝藥時,只有我和弟弟在她身邊,當時她喝下農藥,跑來告訴我:我喝藥了。我趕緊找附近的大人幫忙,可媽媽還是沒能搶救過來。
媽媽走後不到一年,爸爸就娶了第一任後媽,她還帶著一個兒子一個女兒,我知道爸爸或許是想找個人讓我們享有母愛,可他不知道,就是這個女人把我推向了深淵。
爸爸和第一任後媽結婚前我只見過她一面,第二次,爺爺奶奶便要我改口叫她一聲“媽”,說是她喜歡。那時我雖小,卻也知道“媽媽”這個詞不能亂喊,可我也沒辦法,一個孩子連叫誰媽的權利都不配擁有。
而正是這個女人讓我對“媽媽”這個詞產生了牴觸心理,甚至在多年以後我成家面對我的岳母時,我都沒能把自己的心理擺正,最開始幾年,我叫我的岳父岳母就叫岳父岳母,那一聲“媽”是在好幾年前才改的口。
爸爸再婚後,我並沒有因為有了後媽而讓村裡人覺得我有了媽,相反,他們更覺得我和弟弟可憐。媽媽過世,爸爸再娶,在這之前我們和後媽幾乎沒接觸,這樣的家庭想幸福太難了。
爸爸再婚後就搬去和後媽一起住,而爺爺奶奶擔心我和弟弟得看後媽臉色過日子,選擇把我和弟弟留在身邊他們照顧,我的小學、初中都是在鄉鎮裡完成。
我的童年只有媽媽在世時的那9年,原生家庭的不幸讓我極度自卑,我比其他同齡的孩子都早熟,也不愛說話,有事總是憋在心裡,因為我知道,我說出來不會有人幫我或是支援我,甚至還會成為嘲笑的物件。
身邊人跟我說話的語氣總是帶著憐憫和喘不過氣的壓力,他們要我爭氣、要我出人頭地,在他們眼裡,我是我爸的拖油瓶,似乎我這樣身世的孩子沒有理由不比別人優秀,這讓我成了一個敏感又好勝心強的孩子。
高中三年,是黑暗的三年,因為從那時起,我不得不和我的後媽生活在一起。我的第一任後媽,是個很拎得清的人,這份拎得清表現在哪怕她和我爸已經有7年婚姻,她還是會把兩家分的清清楚楚,在她眼裡,我是我爸的孩子,和她沒有半毛錢關係,能給我一口吃的我都該感恩戴德。
每年開學是最難受的時候,四個孩子同時開學,兩個大人為此吵得不可開交。我也知道我爸的不容易,所以在他們吵架時我總是保持沉默,因為只要我多說一句話,後媽就會多十句罵我爸的話。但我不能忍受她罵我的爺爺奶奶,有次她上升到連帶我爺爺奶奶一起罵,我氣的直髮抖,我恨不得找把刀子衝她砍去。
她會藉口她和她兒子不會騎三輪車,讓我午休時騎著她借來的三輪車去幾公里外的地方買煤球,這些對我這樣吃慣苦的農村孩子來說不是什麼大事,但我無法忍受我跟我爸拿錢時她像是吃了大虧的模樣。
剛上高中時,早餐都是在家吃,後來她兒子上了高三,她懶得做早飯,我想跟我爸要錢吃早餐,她看到我伸手要錢,趕緊說自己兒子的生活費也不夠,也叫我爸給錢,那種感覺像是我在佔她的便宜。
這件事以後,我都不敢直接跟我爸要早餐費,只能寫張紙條放在我爸的摩托車上,做賊都不用這麼小心翼翼。
類似的事還有好多,我也想像電視劇裡逆境逆襲的主人公一樣,不管身處什麼環境都保證優異的成績,然後透過高考成功逆襲,但我沒法做到,家庭環境還是會影響著我。
高三那年,爸爸和第一任後媽的婚姻走到了盡頭,大概是因為他兒子馬上大學畢業了,爸爸這個長工的價值被她榨乾了,不再需要了。
搬出她家那天我前所未有的高興,我以為我終於解脫了,以後不用看人臉色過日子,真正和自己家人在一起了。可一切都只是我以為。
爸爸離婚後沒多久就把我帶到另一個女人的店裡,讓我跟她打聲招呼,和見第一個後媽一樣的流程,只是一句話我便明白,爸爸要再婚了。
沒過多久,他們結婚了,第二個後媽還帶著一個比我和弟弟小很多歲的弟弟,那時候是我高三的第二個學期。
他兩結婚的原因也很簡單,第二個後媽和自己的兒子關係很不好,說是孩子的爺爺奶奶總是在孩子面前說她這樣那樣的壞話,說她不要她兒子,以至於當她把孩子接過來孩子對她的感情多是仇視,甚至會對她動手。而我和我弟弟總是很聽爸爸的話,這讓她覺得我爸教子有方,希望我爸能教教她兒子。
爺爺奶奶挑撥孩子和媽媽的關係固然不對,但媽媽肯定也有問題,不然也不至於母子感情鬧得這麼僵。
因為經歷過一任後媽,我對這個後媽依舊有所保留,後來我到學校寄宿,和他們的交集並不多,但相比於第一任後媽,這個後媽至少不會像防賊一樣防著我,我跟我爸拿錢她也不會說什麼,唯一不變的是她也總和我爸吵架。
因為沒怎麼和他們生活在一起,第二任後媽對我的影響不是很大,但對我弟弟的影響很大,弟弟高中沒寄宿,兩人又三天一小吵五天一大吵地在家裡傳遞負能量,我弟受夠了這樣的生活,於是高二開學便輟了學,到廣東打工。後來弟弟不止一次地向我傾訴沒文憑有多吃虧,可如果再來一次,我想他還是會選擇逃離吧。
高中畢業後我考到了株洲一所職業技術學校,總算是熬出了頭,在大學裡我也邂逅了一生最重要的女人——我的老婆。
02
所幸,我遇到了生命中最重要的女人
艾米是我的老婆,我們是大學校友,我們2007年相識,同年確定戀愛關係,2012年我們結婚,2014年我們的大寶大兒子出生,2019年二寶女兒出生,可以說是艾米給了我後半生一個家。
這些幸福瞬間的背後卻遠沒有那麼簡單,開頭我說過,我是在2009年來到安哥拉的,所以我和艾米的戀情,不是簡單的異地戀,而是異國戀,實際上,在我沒出國之前,我們也是聚少離多。
艾米的家境比起我的家境好太多太多,她從小在一個幸福的家庭里長大,家庭成員都有穩定的工作,而我在和她戀愛初期就把自己家裡的情況全盤托出,她不僅不嫌棄,還對我包容有加。
2007年,我們第一次分別,那時學校實習,她去了深圳,我選擇了株洲本地一家閥門企業做銷售,這一次是分別幾個月,卻讓我們倍受相思之苦。
畢業後,艾米找了株洲的工作,而我為了多賺點錢給她更好的生活選擇開拓川渝地區的新市場,我們依舊要面對分離。
那時的我們工資都不高,卻心甘情願地支付高額的電話費,我滿腦子想的都是多賺錢,買個大房子,早點和艾米有自己的家,我還把自己的社交賬戶名改成5年內買房。
再次分離半年後,表哥告訴我一個可以賺錢的機會:學葡萄牙語,出國後年薪10萬不是問題。這對於當時極度缺錢又渴望掙錢的我來說誘惑力太大了。
我激動地和艾米說了這件事後,艾米的第一反應是會不會是傳銷,為此我還找了個網咖和表哥影片確認身份,並且問了他一些相關的問題,問完後我心裡更有底了。
可艾米依舊不放心,而我又不想放棄這樣能改變命運的機會,我安慰她,表哥要是想騙錢,我有什麼錢給他騙?安慰她後心一橫,我便隻身一人前往珠海,在火車站時,艾米哭成了淚人,我只能強忍著不讓自己也哭出來。
到了珠海,很幸運表哥說的都是真的,是一家正規的教育機構。不幸的是,我低估了學好一門語言的難度。
才學沒多久,我便想逃離,我只身前往人才市場找工作,可我一沒高學歷二沒好的工作經驗,能找到的工作和在株洲的沒什麼差別,薪資也沒什麼增長。
也許找工作讓我意識到自己的後路斷了,我再次回到培訓機構,這次說什麼也要把這難啃的葡萄牙語拿下。
沒多久,艾米再次追隨我的腳步,來到了珠海,可我此時沒收入,和表哥擠在同一個出租屋,沒有任何經濟能力可以支撐我們的愛情,她來奔赴我,我內心無比歡喜,可窮又令我無比絕望。
在一起這些年,我們因為錢的事吵過大大小小的架,她來珠海的那一次,可能是骨子裡迫於現實的自卑,我想和她分手,就因為我當時給不了她任何東西,甚至對未來的生活也一無所知,可她堅決不分。
這麼多年,在我們的感情裡她付出的更多,始終比我堅定,比我更有耐心,我很感激這個在我落魄時不放手、陪我一起吃苦的女人,她始終相信我能給她幸福的生活。
在磕磕絆絆中,我學會了葡萄牙語,在佛山找到了工作,並且在為外派非洲做準備,沒多久艾米也跟著來到佛山工作。
09年年底我出國,出國前我承諾,如果真的賺到錢也讓她學葡萄牙語,一起到非洲多賺點錢再回國發展。
2010年年我拿到了異國的第一份工資,和國內相比,確實豐厚了不少。同年,艾米開啟了葡萄牙語的學習之路,在2010年11月,我們再度團聚,跨過了異國戀。
2011年我們爆發了一次比較激烈的矛盾,2010年賺到錢的我買了套房子給家裡,當時我的目的也很明確,這是買給奶奶養老的房子,此時艾米正在學葡萄牙語,我就沒告訴她。
不曾想在她去非洲後看到我和第二任後媽的聊天記錄,讓她誤以為我買房從來沒把她計劃在裡邊,加上大男子主義作祟,覺得這是我賺的錢,我有權利自己花,這件事讓我們大吵一架,甚至動手。
現在想想自己那時太過莽撞,如果她知道我想給老人買套房子養老,她未必會不支援,錯就錯在我沒告訴她,讓她自己發現,覺得自己被欺騙了,甚至覺得我們一家虛偽,這也成了她的心結,如果當時我早一些交代,就不會鬧得這般不開心,後來我努力想彌補自己的過錯,但都沒能很好地解開她的心結。
我心裡早就認定艾米是我非娶不可的妻子,但可能從小窮慣了,不希望她嫁過來時連個房子都沒有,給家人置辦房子後,我就開始籌備自己的婚房,想把艾米風風光光地娶進門,可最後我連個像樣的婚禮都沒能給她。
12年發生了很多事,我們辭職創業,但不太順利,加上艾米的奶奶患病去世,我們急匆匆回國見了老人家最後一面。
現在的我們有一兒一女,可實際上我們應該有5個兒女,08年剛畢業時艾米意外懷上一胎,那時我們沒有任何物質基礎,只能把孩子打了。第二胎恰好在回國看望奶奶時查出,可她在懷孕初期打過吊針,我們含淚再次送走一個孩子。
我深知艾米的難過,為了給她心理上的保障,我們終究還是在一無所有時領了結婚證,婚禮到現在都沒辦,後來我也跟她提起過,可她覺得這筆錢不如花在刀刃上,把日子過好才重要,她的無怨無悔更是讓我愧疚。
14年,我們有了自己的房子,此時妻子也懷上了大寶,於是我讓她在國內安心養胎,我繼續前往非洲賺錢。
15年,我在非洲的生意受到重創,我壓下了全部家當,還借了親戚的錢投資,因為政府和商貿城的原因,商貿城忽然被封停,我的錢全部打水漂,還欠著錢。
我陷入了絕望,覺得這輩子完了,也因此患上了抑鬱症。妻子為了減輕我的負擔,在大寶半歲多時選擇再次前往非洲工作,而我熬到8月,不得已回國治療。
回國後我並沒有好轉,陷入絕望的情緒反而愈發強烈,於是我做了件傻事,我大量服下緩解抑鬱症的安眠藥,企圖逃避這糟糕的現狀,好在我沉沉地睡一覺後又自己醒了過來,而遠在非洲的妻子哭了一夜,現在想想當時的自己簡直不是人,如果我走了,妻兒怎麼辦?那時的我真的太自私。
16年,在另外一家商貿城亞福商貿城重新開業,一切又慢慢地好了起來;17年妻子從公司離職,我們自己打理自己的店鋪,有了比較可觀的收入;18年我們開了新的門店中國城門店;19年二寶出生,我們的日子可謂蒸蒸日上。
如今妻子在國內,我還在安哥拉,為了讓他們過上更好的生活,我還要繼續努力。
雖然我妻子依舊經常為大大小小的矛盾拌嘴,但我們心裡都很清楚,我們不會分開,這麼多年我打心裡感激妻子,她為了我們的感情、為了我們的家付出了太多太多,遇到她是我三生有幸,她讓我生活中的苦有了第一絲甜,之後便越來越甜。
塗磊說:
在這個世界上,只有兩種人最值得珍惜: 一種是在男人窮困潦倒時不離不棄的女人。 另一種是在春風得意時,依然陪著妻子的男人。
她做到了第一種,那我一定要做到第二種,我們珍惜彼此,珍惜這來之不易的幸福。
03
關於非洲
相信大家對我的非洲生活會很感興趣,前面的內容篇幅比較長,這部分我簡單說說自己的非洲生活。
非洲其實和大家印象中的差不多,動盪、貧窮是大部分非洲國家的真實狀況,別的非洲國家我沒怎麼了解過,我親身經歷的也就安哥拉。
安哥拉曾經是葡萄牙的殖民地,這也是為什麼我學了葡萄牙語之後來到了這裡。這個國家在2014年以前還算比較富裕,有潛力,畢竟是個有石油的國家,但在14年以後油價貶值通貨膨脹,經濟效益低下。
我經常在自己的影片裡說到,在這地方工作就是提著腦袋賺錢。這句話一點也不假。
我們有華人的安防群,每隔一段時間就能看到觸目驚心的訊息,條條危及人命。
持槍搶劫隨處可見,我自己包括妻子都有被搶劫的經歷,所幸劫匪搶到錢沒做別的事。
很多安哥拉的華人公司都是關起門來做熟人生意,實在是被搶怕了。
記得才來安哥拉沒兩天,我去採購一些配件,是位華人朋友帶著去的一家店,敲了很久的門才開門,開門的是華人同胞,臉色很不好,我們問有沒有相關配件,對方黑著臉說沒有。這讓我很鬱悶,怎麼還有人這樣做生意呢?後來瞭解到,這家店在我們來前一小時剛被搶劫,不敢想象如果我們早到一小時會碰上什麼。
除了生命受到威脅,生活上也極其不便利,缺水、有錢都不一定能買到想要的東西是常態,當地居民生活也極其貧苦,華人老闆給的薪資待遇在當地算是比較好的,所以當地人很希望被華人老闆聘請。
來到非洲以後,不得不感慨國內真的太幸福,不富不貴至少生命不會受到威脅,若不是為了生活,不會有人願意離開祖國在非洲拼搏。
這幾年我的身體也大不如前,年紀慢慢上來了會愈發思念家鄉,思念親人,如今我在努力謀求新的發展,爭取早日回到祖國的懷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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