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如美國總統決定發動核戰爭
沒人能(合法地)阻止他
2016年總統大選期間,唐納德·特朗普的反對者開始暗示,他在精神狀態上太不穩定,不適合擔任總統。具體而言,不能託付他以據說總統最危險、最不受約束的權力:單方面發動核戰爭的權力。
例如,2016年10月下旬,希拉里競選團隊釋出了一則廣告,主角是極富爭議的《雛菊》廣告中現已成年的女演員。當年那則廣告暗示,巴里·戈德華特(Barry Goldwater)如果當選,就將發動一場核戰爭。特朗普入主白宮後不久,一些國會議員就開始尋求限制總統核打擊能力的方法。
❶《雛菊》(英語:Daisy),是1964年美國大選總統候選人林登·約翰遜陣營的一部電視競選廣告。它被認為是約翰遜在1964年選舉中取得對巴里·戈德華特壓倒性勝利的一個重要因素。戈德華特支援越戰並建議在必要時使用核武的。這一廣告以一名小女孩伴著鳥鳴在草地上摘雛菊的花瓣開始,她摘下花瓣時緩慢地數數。當她數到9的時候,一個模仿導彈發射倒計時不祥的男聲出現在廣告中,女孩抬頭望向天空,好像看到了什麼東西。鏡頭不斷縮放,直到她的瞳孔充滿整個螢幕,畫面隨即變暗。倒計時到零時,黑暗立刻被核爆閃光和雷鳴般的聲音所取代。旁白響起約翰遜的聲音:“這一刻生死攸關。創造一個讓上帝的所有孩子都能生活的世界,或者進入黑暗。我們要麼相愛,要麼死亡。”另一個聲音響起:“在11月3日投約翰遜總統一票,這賭注高到讓你不能留在家中。”
毫不奇怪,這些努力都是短暫的。就像人們所預料的那樣,軍方建制派對總統的戰爭決策權應以什麼方式加以限制的這一觀點,表現得好似大受刺激。一位前國防部官員說,
“我認為,如果因為對這位總統的不信任而在某種程度上改變了決策過程,那將是一個不幸的先例。”
特朗普情緒特別不穩定或者不適合掌管大型軍事裝備的觀點尚未得到證實。與特朗普好戰的說法恰好相反,他實際上是自羅納德·里根以來首位沒有發動任何新的大規模入侵或轟炸行動的總統。而克林頓、奧巴馬和布什都發動了新入侵和重大轟炸行動(例如,克林頓對塞爾維亞的戰爭,奧巴馬對利比亞的入侵),即特朗普傾向於僅僅延續現有的政策。
上週針對一名伊朗將軍和一名伊拉克民兵領導人的轟炸,是奧巴馬政府政策的延續,而特朗普政府沒有發出任何重大改變的訊號。
是的,這些政策是不道德的、輕率的、違反國際法的。但事實是,特朗普的政策並不比他冷戰後的前任們更不道德或非法。
儘管如此,特朗普誇大的風格和他明顯的情緒不穩——無論是真實的還是想象的——都是一個重要的提醒:人們應該意識到,美國總統確實有能力發動結束文明的核戰爭,不受任何否決、制約,也沒有什麼正當程式可循。
2008年接受福克斯新聞採訪時,迪克·切尼(Dick Cheney)說的對極了,
“50年來,每時每刻,美國總統都有一名拿著‘橄欖球’(也就是一個手提包)的軍事助手緊緊跟隨。其中包含了他將在美國遭受核攻擊時使用並被授權使用的核密碼。他可以發動一場世所未見過的毀滅性攻擊。他不需要和任何人商量。他不必打電話給國會。他不需要向法院商請。”
❷ 核橄欖球是一種特殊的通訊工具,外表是個黑色手提皮包,內藏的工具允許美國總統即使在遠離指揮中心的情況下亦能授權發動核攻擊。作為美國戰略防禦系統的移動樞紐,它由五名副官24小時輪流保管,而他們正是代表美國武裝部隊的五個組成部分。
換句話說,阻止總統發射核彈的唯一障礙,就是他本人心中的道德指標。任何對政客和政治機構不抱幻想的人,都會對此深感不安。
但何故不付出最大努力,讓這一過程受到某種形式的制約甚至否決呢?部分原因在於,美國軍事機構極力維持著一種傾向:寧可錯在咄咄逼人,也不錯在自縛手腳。在核武冷戰初期,基本上沒有什麼保障措施。一名自稱是總統的人,如果能接通合適的人,理論上就可以要求進行核打擊,而且沒有遠端驗證他身份的固定可行方法。
肯尼迪總統提出了一個更穩健可靠的程式:
“雖然它的起源仍屬於高度機密,‘橄欖球’可以追溯到1962年古巴導彈危機。私下裡,約翰·肯尼迪認為,核武器如他所說,‘只利於威懾’。他還覺得,‘坐在世界兩端的兩個人居然能夠決定文明的終結,這簡直瘋了’。肯尼迪被稱為MAD(相互毀保證滅)的學說嚇壞了,下令在核武器上安鎖,並要求另想方案,以替代‘全有或全無’(孤注一擲的)的核戰計劃。”
❸ 相互保證毀滅(英語:Mutual Assured Destruction,簡稱M.A.D.機制,亦稱共同毀滅原則)是一種“同歸於盡”性質的軍事戰略思想。是指對立的兩方中如果有一方全面使用核武器則兩方都會被毀滅,被稱為“恐怖平衡”。
肯尼迪開始問一些核打擊究竟如何發生的問題,他特別問道,
“我該對聯合作戰室說些什麼來立即發動核打擊呢?”
“收到我指示的人怎麼驗證呢?”
肯尼迪認為,重要的是要確保只有總統(其身份可以得到某種方式的驗證)才能批准核打擊。
然而,根據一些對五角大樓的批評,軍方致力於簡化導彈發射。空軍甚至被指控使用“00000000”作為發射核彈的密碼。根據《外交政策》雜誌報道,
“布魯斯·布萊爾,核安全專家和前發射官員(…)現在是普林斯頓大學的學者和作家,在2004年發表的一篇文章中,首次提出了這個想法。他指責空軍繞過了肯尼迪總統1962年安裝額外安全碼以防止意外或未經授權發射的命令。布萊爾說,這樣做實際上消除了密碼的用處。”
布萊爾認為,這種簡易程式碼協議至少持續了10年,包括他擔任發射官的期間。
就其本身而言,美國空軍則否認使用了特定程式碼“00000000”。儘管如此,五角大樓傾向於簡易發射的立場,早已昭然若揭。正如米德爾伯裡國際研究學院的傑弗裡·劉易斯(Jeffrey Lewis)所指出的,
“布魯斯對這一危如累卵的歷史敘述是正確的——美國空軍,尤其是戰略空軍司令部,普遍反對採用技術保障措施,因為他們擔心這些措施,可能會增加衝突事件發生時使用武器的難度。(…)像那個時期的許多其他做法(…)當時空軍以犧牲安全為代價做好準備的強調,不可否認從事後(經驗)角度看是有利,但在(從未出現過的)極端情況下是不明智的。”
人為錯誤或蓄意破壞的其他潛在來源,也在過去幾年裡浮出水面。
與克林頓總統關係密切的軍事人員聲稱,他(總統)把所謂“餅乾”,印有核發射密碼的卡片,放錯了地方。總統們經常把“餅乾”放在外套口袋裡,但它們可能被亂扔。據一名攜帶過“橄欖球”的人——帕特森,回憶說,
“(克林頓)以為他只是把它們放在樓上,我們打電話到樓上,開始在白宮裡四處尋找密碼,他最後承認,實際上是自己放錯了地方。他不記得上一次見到它們(即‘餅乾’)是什麼時候了。”
據說還發生過其他案例。據稱,卡特總統“把他的‘餅乾’忘在了一套衣服裡,然後送去了乾洗店”。
然而,還有一個例子得到了證實,那就是羅納德·里根遇刺未遂後,他的密碼卡片遭到遺棄,無人看管,
“在槍擊後的混亂中,這名軍事助理與總統失散,沒有陪他去喬治·華盛頓大學醫院。在里根被推進手術室前的那一刻,他的衣物和其他東西都被剝除。後來才發現‘餅乾’丟了,被隨隨便便地扔在醫院的塑膠袋裡。”
儘管丟失餅乾本身不會引發任何形式的發射,但不難預測,在混亂的戰時情況下,他人可能會濫用對密碼的訪問權。學者們提出了幾個有關驗證和授權的潛在問題。
例如,如果一位總統反對其下屬的強烈催促,拒絕發射導彈,那該怎麼辦?接著他是否會被下屬剝奪資格,讓他的發射密碼在其他人授權下使用?
目前還不清楚這將如何發展。根據羅恩·羅森鮑姆(Ron Rosenbaum)《如何結束:通往第三次核世界大戰的道路》一書中所說,
“幾十年來,整個核指揮權的問題,以及如果總統在核攻擊中被炸死,由誰來控制這個指揮權的問題,一直困擾著專家和政界人士。耶魯大學法學院教授阿基爾·裡德·阿馬爾(Akhil Reed Amar)稱,這一令人困惑的繼任問題是‘一場早晚會發生的災難’。”
這表明,無論總統是被害、據說被害,還是在一段時間內無法聯絡上,都存在問題。如果副總統上任後,原總統又重新露面,那麼由誰來控制核武器呢?陰謀家還可能試圖透過欺騙手段,從總統手中主動奪取發射授權的控制權。這可能包括:根據第25修正案,宣佈總統因精神錯亂而喪失行為能力。但羅森鮑姆寫道,
“到那時,我們就進入了政變領域,或者是《24小時》的某一集。什麼是理智或瘋狂?如果在未能阻止對我們的打擊後,總統拒絕實施種族滅絕報復的威懾威脅,那又會怎麼樣?他周圍的人會強迫總統給他們‘黃金程式碼’,並有效發出發射指令嗎?誰決定誰是理智者,誰是瘋子?”
❹ 黃金程式碼(Gold Codes)是提供給身為美國武裝部隊總司令的美國總統的核武器發射程式碼。與核橄欖球一起,黃金程式碼允許總統授權核攻擊。黃金程式碼排成一列,印在一張暱稱為“餅乾”的塑膠卡片上。
當然,這一策略可以被任何一方採用:支援發射的副總統也許會和國防部長結盟,宣佈反對發射的總統精神失常。或者,反對發射的下屬也許會尋求宣佈總統發瘋了,以防止發射。
不管怎樣,很明顯,這是一個沒有標記的未知領域,遠遠超出了任何對行政權力有序制衡程式的範圍。
問題也延伸到了整條指揮鏈。1973年,發射官哈羅德·赫林少校(Harold Hering)要求上級澄清,他如何知道下達命令的總統是否理智。軍方高階官員沒有回答。然而,赫林卻被迫退出了空軍。儘管軍方喜歡聲稱軍人只需遵守合法命令——也就是說,不需要服從瘋子摧毀地球的命令——但真正重要的是,赫林願意毫無異議地發射導彈。
事情的真相是,沒有辦法確認總統是否就核戰爭的必要性做出任何查實,或者總統在下令發動核打擊時頭腦是否正常。
將特朗普描繪成瘋子的努力,已迫使一些媒體人士和政界人士承認了這一嚴重問題。但特朗普不會永遠擔任總統,可如果認為他的繼任者宣誓就職後這個問題就會消失,那真是太過於天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