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第二次世界大戰中,蘇聯紅軍的狙擊手神出鬼沒,令德國軍官和士兵惶惶不可終日,嚴重影響了德軍計程車氣。
其中,被授予“蘇聯英雄”稱號的狙擊手瓦西里•扎伊採夫,與德軍狙擊之王科寧斯的單人對決,更是精彩紛呈,以至於多年後,好萊塢將其搬上銀幕,轟動一時。
狙擊,俗稱“打冷槍”。隱蔽在暗處的狙擊手,就像電影中的“冷麵刺客”一樣,給人一種不寒而慄的感覺。
狙擊手往往能以最小的成本使敵軍付出最大的代價。他們就像死神一樣,讓死亡的恐懼時時籠罩著那些隨時可能成為下一個目標的人。
然而,在朝鮮戰場上,一個戰士的貿然之舉,卻使以往零星的狙擊行動,發展成為現代戰爭史上規模最大的群體狙擊運動。
雙方的對峙
1951年夏,志願軍前後經過五次戰役,把“聯合國軍”,從鴨綠江邊趕到了三八線附近,挫敗了敵人企圖侵佔整個北朝鮮的陰謀,抗美援朝戰爭轉入相持階段。
此時,對於中方來說,我們的戰略目的已經達到了。
我軍雖在人數上有優勢,但在後勤和技術兵器上與敵人仍有巨大差距,一時又無法完全改善,鑑於第五次戰役的教訓,不再進行大規模的運動戰。
對美方來說,一年多來,深陷朝鮮戰爭的泥潭,不僅沒有得到自己想要的結果,反而損兵折將。加之,美國的戰略中心一直在歐洲,長時間僵持在朝鮮,明顯與自己的核心利益不符,某種意義上,更是便宜了蘇聯。
美國的那些政客,一方面怕戰爭規模擴大,蘇聯會加入,引發新的世界大戰;另一方面,面對這樣的結果,心有不甘,想挽回些面子,可是兵力上有些捉襟見肘。他們不得不選擇一種妥協的方式來解決問題。
因此,這時也就有了兩處戰場,除了三八線上雙方軍隊的對峙外,還有板門店談判桌上的唇槍舌戰。
整個戰爭進入邊打邊談階段。
這一階段,我軍在軍事上,確定了“持久作戰,積極防禦”的戰略方針。
為了進一步鞏固防禦體系,我軍開始加緊在前線構築以坑道為核心的堅固防禦陣地。
此時“聯合國軍”和志願軍的戰線,犬牙交錯,雙方防線間的直線距離通常在500米以下,個別區域在100米以內。
我軍陣地上有任何目標活動,都會召來美軍鋪天蓋地的火力轟擊。
美軍憑藉壓倒性的火力優勢,經常用炮群直接覆蓋我軍的陣地,而且在密集火力掩護下,不斷地向雙方中間地帶擴充套件陣地,把警戒陣地都修到了我軍陣地的鼻子下面。
據統計,當時我軍防線重點陣地每天落彈量在2000發以上。
志願軍為了加快修築坑道,減少不必要的傷亡,要求前線戰士無命令,不可隨意開槍。
這更加助長了敵人囂張的氣焰。
“聯合國軍”的車輛、人員在志願軍陣地前,肆無忌憚地頻繁活動。
太陽一升空,無法忍受枯燥乏味陣地生活的美國大兵,把陣地變成了舞場、酒吧和海濱浴場。有人躺在地上曬太陽;也有人聚成一堆喝酒、摔跤、洗澡;更有人唱歌跳舞,肢體挑釁。
我軍官兵義憤填膺,忍無可忍。
可火力對火力不是志願軍的強項,我軍官兵一開火,馬上就會招致美軍瘋狂的火力報復,不但達不到目的,反而增加了傷亡。
對面的美國大兵個個得意忘形,對著我軍陣地手舞足蹈,亂喊亂叫,甚至扯開褲子撒尿,屢加挑釁。
我志願軍戰士自然不能容忍這種狀況持續下去,可怎麼辦呢?
狙擊手就此應運而生。
反擊
在黃雞山前沿陣地,志願軍的對面之敵是英聯邦一師所屬部隊。
當時英國派去朝鮮戰場的多是經歷過第二次世界大戰的老兵,他們除了羨慕美軍的裝備外,甚至都瞧不上美軍的戰術素養,更不要說志願軍了。
一進入朝鮮,看到美軍不顧一切的逃命,英軍士兵輕蔑地說:“他們是被只裝備迫擊炮的農民軍隊給打怕了。”
對面的英軍也是屢屢挑釁志願軍戰士,可是他們命不好,碰上了個好惹事的。
徐世禎是40軍355團9連的副連長。這人比較倔,平時走在路上,看見個石子當道,都要把它給踢開,更不要說對面的英軍時常在眼前唱歌跳舞,肆意挑釁了。
這天,面對英軍的挑釁,徐世禎實在是忍無可忍,端起一杆蘇制“水連珠”步槍,就要往工事外衝。
旁邊的戰士知道他要幹什麼,因為他私下已經叨咕好幾次了,忙喊道:“副連長,這可違反紀律,要受處分的!”
徐世禎卻什麼也聽不進去,心想就是受處分也要去教訓一下對面的敵人,要不實在出不了心中的這口氣。
他頭也不回地衝了出去。
徐世禎倒也不是一時衝動,他事前也是做足了準備的。
他早早就找好了幾個狙擊地點,他知道一旦自己的槍打響後,敵人的報復可能就接踵而至。
到達狙擊地後,他便開始偽裝工作,隨後又挖了防空洞,以防不測。之後,便是靜靜地等待“獵物”的出現。
他這一下,確實打了英軍一個措手不及。一天內,只聽見“砰砰砰”地響,他接連打死了7個英軍,嚇得對面的英軍逃得比兔子還快,老老實實待在地堡中。
回來後,徐世禎本以為會受到上級的處分,沒想到這次行動卻得到了肯定。
徐世禎的行動成功點燃了戰士們的激情,大家都躍躍欲試,紛紛要去尋找“獵物”,朝鮮戰場上最可怕的狙擊狂潮要到來了。
逆轉
到了1952年年初,駐守三八線金化地區的志願軍第26軍239團把這種“冷槍”行動搞得紅紅火火。
他們首先開始組織全團特等射手,開展“打活靶”競賽,用29發子彈斃傷敵14人,沉重打擊了敵人的囂張氣焰。
志願軍總部敏銳地認識到,這是一次積小勝為大勝的機會。
志願軍總部指示:“與敵對峙狀態中,對敵之小群目標及一般目標,每日指定值班的輕重機槍不失時機地尋求射擊,對單個目標也應組織值班的特等射手專門尋求射擊目標,這將給敵人甚大殺傷。”
“冷槍冷炮運動”成為了當時志願軍的重點研究物件。
一開始,我軍還處於摸索經驗階段,進展不是很順利,雙方基本是勢均力敵。
志願軍這邊一有動作,美軍那邊就火力全開,瘋狂報復,打冷槍的戰士往往也是凶多吉少。
那怎麼改善呢?
這得益於我軍的軍事民主,集中一線指戰員智慧,發動大家想辦法、出主意。
我們來感受一下我軍的民主氛圍,這是志願軍第15軍44師130團3連的一次會議,很有代表性。
戰士龔士華提出:工事強度不夠,且槍械發射後,不僅有爆煙,而且會激起塵土,暴露位置,招致敵人火力報復,怎麼辦?
班長原流經回答:工事用裝土的麻袋加強,新土用舊土蓋起來,並事前用水澆一下,這樣就不會出現塵土了。更重要的是,要想打敵人,就不要怕敵人報復,我們不打敵人,敵人照樣用炮轟我們,因此就是要和敵人拚頑強,今天打他一個,明天打他一個,見了敵人就打,打了之後馬上轉移,這樣集中起來就是一個殲滅戰,就能真正打痛敵人。
射手唐玉堂提出:目標距離較遠,瞄準困難,敵人又在活動,等你想打的時候,敵人已經消失了,怎麼辦?
射手蘇紹財回答:一是增強信心,提高射擊技術,今天打不準,明天再打,只要沉著、敢打,慢慢地總能打著敵人。 二是講究戰術,事前劃分射擊區域,標號射擊目標,測準距 離,人員進行明確分工。
會議最後確定:第一,由14名射手組成冷槍隊,分作四個小組,並透過實地勘察地形,將敵軍陣地的所有工事、道路都進行了編號,劃分各組的射擊地域和具體目標,全部均測定了表尺距離。陣地與陣地之間、組與組之間、射手與射手之間,均可形成交叉火力,從而形成一個可以覆蓋敵軍陣地每一個角落的火力網。第二,為每位射手構築3個射擊工事,明暗結合,佯打與主打相結合,打了之後迅速轉移。
類似這樣的小會在志願軍中不勝列舉,每次行動結束,戰士們會分享得失,總結經驗,也正是這樣的群策群力、團結協作才是我軍取得最後勝利的法寶。
嚴密組織
當時,有一些人有畏戰情緒,認為“冷槍冷炮是小打小鬧”。首先就要做好這部分人的思想工作,使冷槍行動能普遍地、成規模開展。
其次,就是優秀狙擊手的選拔和訓練。
各個部隊挑選出技術好,心理素質過硬的,反應靈活的戰士,加入狙擊小組,然後再進行專門的培訓,直到達到:目標出現,立即出槍、槍出就射,射之必中。
比較典型的例子,就是志願軍單人最高狙擊戰果的創造者,張桃芳。他在3個多月中,以436枚子彈斃傷214個敵人。
然而,張桃芳在剛開始的實彈射擊中,卻是多發脫靶,經過幾個月的訓練,就蛻變成為一個優秀的狙擊手。
這除了張桃芳的努力外,我軍高效的訓練方法也是功不可沒。
訓練成的狙擊手更要懂得與戰友的配合,而不是單槍匹馬的獨行俠。每一次的狙擊行動都要經過精心的策劃與組織。
一般講,狙擊小組在夜間秘密進入狙擊陣地,白天作戰,第二天夜間返回。
基本作戰單位是狙擊小組,組長帶隊,組員1~2人,其中一人專司觀察之責,射手則分佈於其周圍隱蔽的位置,只管射擊, 每支槍分有2~3個固定目標和3個活動目標。發現目標後,觀察員發出訊號,射手立即開火,打完後,不管目標死活,立即轉移。戰果由觀察員最後審定。
狙擊手進入設計位置後,要把槍械和工事偽裝好,塗上迷彩色,自己的面部和上身也要塗色,與周圍一致。然後射手養精蓄銳,觀察員注視敵軍陣地,尋求機會。
為了提高設計精度和反應速度,狙擊手成員們會提前對敵軍陣地進行嚴密偵察,分段甚至編號,並進行測距、試射。當目標出現,觀察員只要保持目標所在區域的編號,射手就可迅速鎖定目標,無需長時間瞄準。
最後,是對於戰果的統計,要準確。
射手完成射擊後,一般迅速撤離,戰果的統計有專員負責,並有嚴格的規則。
把敵人擊倒後,由另外的敵人抬走或拖走算擊斃;揹走、架走算擊傷;敵人倒下後又跑了則算未擊中。
正是因為戰士們在站前,準備的完善、精細,行動後又總結得失與不足,才讓每一次的行動都能沉重打擊敵人,讓敵人時時處在恐懼中。
經過幾個月的較量,美軍的官兵已經對志願軍的狙擊作戰噤若寒蟬,早就沒有了先前的囂張氣焰。他們不但也挖掘了工事掩體,而且很少在陣地上活動,出入時縮頭縮腦,動作迅速,惟恐一不小心丟了性命。
步炮協同
面對敵人的龜縮不出,志願軍也想到了應對之策。
一直手癢癢的炮兵兄弟,就在等待這個時機。他們的加入讓狙擊作戰的威力更大,效果更突出。
他們採用遊動炮群與單炮遊動、急促射與效力射相結合的戰術,打擊敵陣地碉堡、車輛和坦克等目標。
炮兵通常是在凌晨,以迫擊炮對敵陣地進行連續射擊,掩護無後坐力炮對地堡“點名”。敵人逃出地堡恰巧就遇上我軍步槍和機槍的子彈。
對於山樑正面的敵人,則用步槍、機槍打,山樑後的敵人用曲射炮打,步炮密切協同。
當敵人實施火力報復時,我軍有時也會以大口徑火炮還擊,或採用遊動炮來狙擊敵炮兵、坦克等。
以這樣的方式,志願軍不斷實現“擠陣地”的的目。
志願軍規定500米以內的人員用步槍打,500米—1000米內的單個或小群目標由輕重機槍打,步槍撿漏。500米—1000米以上的叢集目標、車輛和工事由無後坐力炮射擊,1000米以上的目標由小口徑迫擊炮射擊。
狙擊作戰發展到這個程度,已經達到無死角,全面覆蓋,最可怕的是這並不是僅僅在某一個陣地,而是綿延250公里的整個前線。
在這種高效組織下,志願軍在短短一年多的時間裡,將成千上萬的普通士兵培養成了特等射手,幾乎每支前線部隊都湧現出相當數量的神槍手、神炮手。
據統計,僅1952年5月至8月間,志願軍一線部隊狙擊手共斃傷聯合國軍1.3萬餘人。
而在整個冷槍冷炮運動中共斃傷敵人5.2萬餘人,相當於運動戰時期一個戰役的殲敵數字,其規模已經超過二戰時期蘇聯紅軍在斯大林格勒瓦礫間開展的群眾性狙擊作戰,創造了人類戰爭史上狙擊作戰的最大戰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