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倩女幽魂》又看了一遍。小時候看這部電影的一個謎團豁然解開了,為何開頭那位在雨中殺人如麻的劍客扔給張國榮(寧採臣)一個白饅頭,張國榮假意吃了口隨即吐掉呢?很多人說是擔心饅頭有毒,要理解這個動作要聯絡到《聊齋志異》原著,我認為這部電影的編劇在《聊齋》原著上是下了一番很深切的功夫的。
包括聶小倩後面為什麼會愛上寧採臣在這裡已經做了鋪墊,那就是寧採臣的“義潔”,看到那位劍客殺戮成性,手裡還沾著鮮血便大快朵頤,他的心裡精神潔癖其實是覺得他之東西不潔的,原著中聶小倩給他一錠金子引誘他時,他立刻扔回去:“非義之物,汙吾囊橐”,皆是精神潔癖使然,也正是這點打動了聶小倩。
說完這個鏡頭,我們再回到這部電影和《聊齋志異》。無疑它是改編《聊齋志異》最成功的,它在幾方面將聊齋志異的藝術特色融入到電影了。《聊齋志異》將中國古代文言短篇小說發展到了一個新高度,從此以後,文言小說就雄風難再了;同樣這部電影也將人鬼情電影推到一個新高度,從此續作、仿作迭出,也是雄風難再。
最典型的便是將《聊齋志異》的感傷悲涼風格融入到電影裡了,蒲松齡年輕時科長春風得意,後來屢敗屢戰,當了四十年家教來養家餬口,讀《聊齋志異》便總能聯想到這位在燈下奮筆疾書卻總夾雜一股憂鬱情緒的聊齋先生,因大半生鬱郁不得志而寄人籬下,便總幻想起夜晚有位紅顏知己來紅袖添香,電影開頭的情節便與這一幻想呼應,寧採臣生活上窘迫寄寓荒涼破敗的蘭若寺,聶小倩的身世之嘆,都夾雜著一股憂鬱悲涼的氛圍,
再看《聊齋志異》原著中《公孫九娘》,也是人鬼戀,新婚之夜九娘向萊陽生道出身世,不勝唏噓,並吟成一詩:十年露冷楓林月,此夜初逢畫閣春。最後的結局最終沒能在一起,如煙滅,臨別時九娘神情意致應該就是電影片尾聶小倩的憂鬱。在讓觀眾酣暢淋漓地沉浸在人鬼浪漫奇緣時,忽然又以離別淒涼來結尾,人鬼殊途的悲涼氣氛提醒觀眾這份愛情可遇不可求,電影中燕赤霞發出的身世之嘆:做人生不逢時比做鬼更慘。《聊齋》中大多數失意書生何嘗不是生不逢時,只能從鬼狐身上得到慰藉。
電影中最浪漫的片段莫過於男女主角客棧重逢溫存,一起在畫裡題下“只羨鴛鴦不羨仙”,至此影片浪漫主義昇華到了極致,我在考研之際每每苦悶之時會時常聯想到這個畫面,蒲松齡也每常幻想過這個場景,於是《林四娘》《香玉》《連瑣》便多有男女互相以詩酬答的情節。
電影還借鑑了《聊齋》波瀾詭譎的藝術想象,《聊齋》裡《席方平》為了申冤復仇竟直入地府,電影中為救小倩書生二人也深入地府一場惡戰。
電影結尾是個開放的結局:不知道小倩轉世了沒有,轉世成功了以後呢?其實根據《聊齋》我們也可以預測到結局,那就是十幾年後書生兩鬢髭鬚去到聶小倩轉世的家裡提親,初時小倩一臉茫然,然後書生問“小倩!小倩!不記得十幾年前的採臣了嗎?”小倩恍然大悟,嫣然一笑………這個情節可參考《聊齋》中的《蓮香》《兩世姻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