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6年12月17日,全世界都被一條訊息震驚的無以復加:日本駐秘魯大使館內發生了綁架人質事件,有540多人被恐怖分子劫持!
綁架人質事件在全世界範圍內不是新鮮事,時常都有發生,但是在大使館內進行綁架,而且一次性綁架了數百名人質,持續時間4個多月,在世界歷史上這是獨一份。
此案“成功”引起了全世界的廣泛關注。
日本駐秘魯大使館內,為什麼會有那麼多人?這些恐怖分子又是什麼人?他們的訴求是什麼?秘魯政府該如何營救人質?
一場與眾不同的招待會
日本是君主立憲制國家,天皇的生日是舉國歡慶的日子。
1989年即位的明仁天皇生日在12月23日,因此每年的這一天,全日本都要舉行慶祝活動。
但是在日本駐秘魯大使館,人們卻提前一週舉行慶祝活動,因為23日與西方的聖誕節相距太近,各國使館都要提前準備慶祝聖誕,不提前舉行的話,別國的大使就沒有時間前來祝賀、捧場,場面肯定很平淡。
因此,1996年日本駐秘魯大使館的天皇誕辰招待會,定在了12月17日舉行。
儘管提前發了1000張邀請函,卻只來了800多名客人,因為宴會是在晚上7時舉行,有人來往不便,就沒有出席。
800人的規模按理來說也已經不小了,前來捧場的除了在秘魯的日本政商界人士,各國外交官,都是秘魯政界大佬、社會名流和商界精英。
秘魯和日本很有淵源,時任秘魯總統的藤森雖然出生在此,但父母卻是移民秘魯的日本人,藤森自己又具有秘魯和日本雙重國籍,日本是藤森的第二祖國,日本與秘魯的關係自然非常密切。
不看僧面看佛面,秘魯政府各部部長、軍界大佬、社會名流接到邀請後自然不會放過這個捧場的機會。
一時間,日本大使館外面車水馬龍,官邸裡歡聲笑語,賓客雲集。
當天晚上8時,招待會正式開始,日本駐秘魯大使青木盛久紅光滿面,向賓客敬酒,大家推杯換盞、氣氛熱烈。
他們誰也沒有意識到,一場巨大的危機正在悄悄降臨。
大約在晚8時一刻,一輛急救車疾駛而來,停在大使官邸後牆外一幢房屋的門口,從救護車裡衝出十幾個黑衣蒙面人,他們迅速佔領了那棟房子。
這些武裝分子一共14人,每人除了穿著黑衣,臉上都蒙著一條紅白兩色的長圍巾。
除此之外,他們還有其它相同的行頭和裝備。
都手持一把自動步槍,足蹬一雙黑色軍靴,上衣的口袋中都裝有一包烈性炸藥,褲兜裡都有一顆手雷,腰間都有一把寒光閃閃的尖刀,身後的揹包裡都裝滿子彈和一副防毒面具。
他們在這樣的場合下趕到這裡,絕對不是為了去日本大使館“捧場子”,而是為了“砸場子”,目的是綁架裡面的人質。
一場乾淨利落的綁架
恐怖分子佔領的那座房子,與日本大使官邸緊緊相鄰,由於大使館正面戒備森嚴,圍牆又太高,他們在大使館外牆安放了一些微型炸藥包,隨即引爆。
只聽得轟隆一聲巨響,牆上被炸藥炸穿一個大洞,恐怖分子魚貫而入。
大使館內,招待會進入高潮,客人們興致正濃。
一陣地動山搖的巨響聲後,不少人手中的酒杯齊齊跌落在地上。
不過大多數人並來不及多想,有人認為是附近的煤氣爆炸,有人猜測是汽車爆胎。
正當他們七嘴八舌猜測爆炸原因的時候,十幾個蒙面大漢突然出現在他們面前,把那些賓客全都嚇懵了。
其中一個恐怖分子,持槍向天花板上掃射一陣後,惡狠狠地吼道:
“想要活命的,老老實實趴在地上別動,誰動打死誰,我們是圖帕克・阿馬魯革命運動組織,我們是來跟政府談條件的,在場的各位,大部分都是無關者,你們不會有麻煩,但前提是你們要乖乖聽話。”
就這樣,包括有政府部長、國會議員、軍界大佬、商界精英和外交官們,甚至聯合國官員在內的540多人(有200多人已經離場),全都被恐怖分子綁架。
恐怖分子從炸開外牆到衝進使館,再到綁架人質,整個過程只用了五分鐘的時間,可謂乾淨利落,可見訓練有素。
不過,恐怖分子在對人質進行詢問登記之後卻有點沮喪,因為他們綁架的主要目標、這場招待會主角的秘魯總統藤森,不在這540人之列。
由於藤森和日本的特殊關係,藤森自1990年當選總統以來,每年都要在此處舉辦的日本天皇的誕辰招待會亮相,從不缺席。
唯獨這一次,藤森去某市視察,半道上出現堵車,耽誤了幾十分鐘,正是這幾十分鐘,讓藤森機緣巧合地沒有出現在人質中間。
除了藤森,還有一位政要也沒有到會,他就是秘魯政府的總理潘多爾菲。
藤森在半道上堵車的時候,打了20分鐘電話跟總理潘多爾菲談工作,潘多爾菲因此也逃過一劫。
而出席招待會的美國和以色列大使及中國駐秘魯大使館的外交官,也都因為有事,分別提前離開了大使館,沒有受此驚嚇。
舉行如此高規格、大規模的招待會,秘魯方面的安保肯定是非常嚴格的,日本大使官邸外面有荷槍實彈的軍警值班,有固定哨兵,還有流動巡邏隊。而且到場的形形色色的客人,很多人也都帶有保鏢和警衛。
但是大家對突如其來的變故沒有思想準備,聽到爆炸聲和槍聲後不知所措,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不知道發生了什麼,更不知道敵人在哪,有多少人。
那些保鏢和警衛以及安保人員互不隸屬,反應過來後,有的開始各自為戰,拔槍就打。一時間,槍聲大作,子彈亂飛。
十多分鐘後,有一支特警部隊趕來,包圍了大使館招待會客廳,從車上向裡面發射催淚彈,試圖把恐怖分子迷暈,伺機行動。
但人家恐怖分子屬於有備而來,提前帶有防毒面具,遭殃的反而是那些人質。
這時,藤森總統已經獲知了訊息,他向在場的安保和特警負責人發出命令:
以保護人質安全為第一目標,不得隨便開槍,否則的話,以犯罪論處!
命令一出,官邸內外槍聲停止,陷入了暫時的平靜。
看到這裡,人們不禁要問,恐怖分子如此興師動眾,鋌而走險,他們的訴求是什麼?
一筆異想天開的交易
我們交代過,實施綁架行動的是圖帕克・阿馬魯組織,是秘魯國內的一個反政府游擊隊組織,成立於80年代初(指揮者是該組織領導人塞爾帕)。
該組織是以秘魯歷史上反抗西班牙殖民主義統治的著名民族英雄圖帕克・阿馬魯的名字命名的,他們的綱領是開展武裝鬥爭,推翻秘魯現行的制度。
而這次他們綁架人質的主要目的有三,一是“抗日”,要求政府改變現行的諸如“親日”等政策,要求政府拒絕日本援助秘魯的專案(“抗日”的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出於藤森的日裔背景),二是要求政府釋放被關押在獄中的他們的數百名同夥,三是支付一筆可觀的贖金。
為什麼要在日本大使館內進行綁架?
因為藤森是日本裔,又有日本國籍,日本和秘魯關係特殊。
打蛇打七寸,在這裡綁架人質,會更加引發國際關注,會讓秘魯政府投鼠忌器,不敢輕舉妄動,更容易就範,答應他們的條件。
為了這次行動,圖帕克・阿馬魯革命運動進行了精心策劃,準備時間長達半年。他們偷來一輛麵包車,改裝成急救車,裡面還焊接上鋼板進行了加固。
甚至在行動前,他們在一座建築裡,反覆在裡面演練,制定作戰計劃。
由於行動非常順利,綁架人數太多,很快就讓恐怖分子開始感到頭疼。
540人啊,一天需要保證供應的食品至少就要半噸,長此以往,可不是一個小數目,人質一旦餓死了,生意就面臨搞砸了的風險。
圖帕克・阿馬魯分子思前想後,另外也是為了展現他們“正義之師”的仁慈,決定將人質中的婦女和現場的服務員先全部釋放。
讓他們沒有想到的是,釋放的這批人質裡面有三條“大魚”,一個是藤森的母親,一個是藤森的姐姐。
還有一條大魚是負責安保的年輕官員,關鍵時刻,他脫下制服,穿上了服務生的衣服,矇混過關。
正是他的脫險,讓藤森總統掌握了大使館內部的情況,為解救人質奠定了基礎。
在恐怖分子看來,自己綁架這麼多有分量的人,要求並不高,國際壓力那麼大,政府一定會選擇答應。
但事實上,他們的努力是徒勞的,是一筆難以完成的交易。
一來藤森是個鐵腕政治家,對恐怖分子毫不留情,主張對他們實行零容忍的政策。
藤森在任期間以強有力的手段來打擊反政府武裝,在全國大部分地區實行緊急狀態,多次動用軍隊和情報機構對恐怖分子“斬盡殺絕”。
對於被捕的恐怖分子,他甚至繞過司法程式,組建軍事法庭秘密審判,進行嚴打。這樣一個鐵腕總統,如何會對恐怖分子妥協?
再說,此事已經轟動了全世界,如果此時和恐怖分子妥協,勢必將影響秘魯的國際形象,顯得很“慫”。
因此說,恐怖分子的綁架目的註定不會實現。
一套方案,和平解決之路被堵住
藤森得知人質被綁架的訊息,心情非常沉重,深深知道“妥協”是絕不可能的,但不妥協吧,萬一現場出了什麼問題,自己的政治生命極有可能就此完結。
所以他不敢怠慢,連夜在情報局召開會議,制定人質營救方案。
這時候,扮成服務生逃出來的安全部門官員也趕到了情報局,向總統彙報了自己掌握的官邸內的詳細情況。
經過協商,藤森決定成立兩套班子解決人質危機。
第一套班子是擺在明面上的,由總理潘多爾菲牽頭,幾名政府部長參加,使命自然是盡力透過不妥協的和平手段,來解決這場人質危機。
其實藤森心裡有數,自己的對手是恐怖組織,暗殺爆炸是他們的家常便飯,人家心狠手辣,不會向政府妥協,和平解決機率為零。
但是,不做和平努力的話,國內民心無法安撫,在國際上更不好交代。
儘管知道沒有希望,但程式還是要走的 。
從2月11日開始,藤森派出了教育部長巴勒莫為首的政府代表團,與恐怖分子頭目塞爾帕和他的代表開始談判。
到3月12日為止,雙方在一個月內一共進行了10輪談判,但均無果而終。
原因很簡單,藤森只做出了有限讓步,同意給贖金,但拒絕釋放恐怖分子。
後來,西普里亞尼主教、國際紅十字會代表明尼格和加拿大駐秘魯大使文森特也參加了斡旋,試圖達成協議,同樣毫無進展。
與此同時,國際社會也開始了和平解決危機的努力,美國總統克林頓,日本首相、加拿大總理,古巴領導人等多國政要加入斡旋行列。
古巴領導人卡斯特羅表示,為了和平解決危機,古巴願意在事件解決之後安置這些人到古巴避難。
但是恐怖組織領導人塞爾帕對此嚴詞拒絕,不行,我們搞出這麼大的陣仗,難道是為了自己出國避難?他堅持必須釋放自己的戰友,否則沒得談,和平解決的道路被堵上了。
當然,長達四個月的對峙、談判過程也不是一事無成,恐怖分子們分多次釋放了大批人質,最後扣留在他們手上的只有72人。
二套方案,“地道戰”營救人質
在和平解決此路不通的情況下,由情報局大佬蒙特西諾斯和3名陸軍上校組成武力解決人質危機的班子開始工作。
從1月8日開始,28名礦工被秘密徵集到大使館外幾百米的地方,他們的使命是——挖地道。
地道離地面約3至4米,巷道高1. 3米,寬1. 5米,地道方向不用說,自然是日本大使館。
兩個月後,日本大使官邸地下出現了一個由一條主巷道、6條分巷道組成、全長140米的縱橫交錯的地道網。
地道共有5個出口,其中一個就在日本大使館大廳的正下方。
而官邸內的恐怖分子,對此全然不知,還在做著跟藤森成交生意的美夢。
不過,官邸內的恐怖分子頭目塞爾帕的智商和警惕性也不是白給的,有一天他隱約聽到地下有動靜,他首先想到了地道。
塞爾帕本身就是挖地道的老手,想當年自己的老大波萊和幾十名戰友組織越獄,走的就是地道。
但是當他在談判中向政府官員提出這一懷疑,威脅要終止談判的時候,政府談判代表信誓旦旦地說:別鬧了,我以人格擔保,政府絕對沒有挖地道,請您放心。
政府官員一再否認,塞爾帕還真相信了,不再提地道的事。
“地道戰”的點子還是藤森想起來的,地道是秘魯的國粹,秘魯人挖地道有三千年的歷史。
距離秘魯首都利馬城250公里的地方,就有一個地道建成的地下城堡,是三千年前印第安人的傑作,名叫“查文德萬塔爾”。
藤森總統度假的時候,曾經攜夫人去參加過,對此留下深刻印象。
在和平營救人質的努力沒有進展時,藤森為武力營救方案苦苦思索,絞盡腦汁,突然想到了古堡,來了靈感,決定用地道解決問題,並把這一行動命名為“查文德萬塔爾行動”。
地道挖好,也不等於萬事大吉,稍有不慎,就會導致行動失敗,前功盡棄。要想順利營救人質,必須準確掌握裡面的情況,還要跟人質形成默契。
為此,情報部門在紅十字會組織向大使館運送的食品中,放置了監聽和通訊裝置。透過這些裝置,人質跟外面的人建立起隱秘的溝通渠道,營救人員對官邸裡的情況瞭如指掌。
安全部門得知,圖帕克・阿馬魯分子共有14人,他們住在一層,人質住在二層,彼此並沒有住在一起。
而且看守人質的人分成三班倒,每班只有3人。
圖帕克・阿馬魯分子非常淡定,還會在大廳裡鍛鍊身體、陶冶情操,打保齡球或者踢室內足球。
熟悉內部情況後,營救行動就箭在弦上了。
一座克隆的日本大使館
為了確保營救人質的計劃萬無一失,有關部門特地複製了一座日本大使館,藤森總統親自從秘魯陸海空軍中精選出的140名突擊隊員,在這裡夜以繼日,進行了長達兩個月的演習。
為了模擬夜間行動,突擊隊員不但全部身著迷彩服、頭戴鋼盔、身穿防彈背心、配備自動步槍,槍口下端還特地設計了帶有特殊光源的照明燈,確保能在煙霧環境中正常發揮使用。
突擊隊分成了五個小組,一組負責解救人質,消滅看守的恐怖分子;二組負責消滅盤踞在一樓的恐怖分子;三組負責組織、協助、掩護人質安全撤離;四組負責搶救傷員和滅火;五組由神槍手組成,在外圍狙擊恐怖分子,嚴防其逃跑。
營救人質的關鍵一環,在於炸開地道、衝入現場的速度,它的快慢決定人質的生死和行動的成敗。
為此,他們在模擬的大使館內,反覆演練炸開洞口,衝進樓內這一步驟,每演習一次,房屋就要重新修整一次。
炸藥用量太少,不能將恐怖分子炸死。炸藥用量大了,會破壞二層樓房結構,傷及那裡的人質。
突擊隊經過多次演練,掌握了既能炸開地道出口,又能炸死一樓恐怖分子所需的恰當的炸藥量——3.5公斤炸藥。
萬事俱備,只待藤森。
在行動之前,藤森再次做了“努力”,又鬆了一下口,表示願意釋放關在監獄裡的5名恐怖分子,被塞爾帕拒絕,要釋放就釋放我那幾百名兄弟,釋放4個根本就沒有誠意!
塞爾帕失去了耐心,顯得非常暴躁,又開始阻止醫務人員進入官邸內對生病的人質送醫送藥,意外隨時可能發生,形勢萬分危急。
4月19日凌晨,藤森在行動檔案上籤下了自己的名字。
次日,百餘名突擊隊員依次進入地道。
4月22日下午,恐怖分子又在大廳內踢起了足球。
外面的情報人員也透過提前建立的秘密溝通管道通知人質,今天就要動手,官邸內的人質要配合突擊隊的行動,聽到爆炸聲後,立即將二樓通往陽臺的鐵皮門開啟,從那裡跑出去。
下午3點23分,3個地道口炸藥同時爆炸,正在踢球的6名圖帕克・阿馬魯分子,被送上了西天。
塞爾帕和另外3個同夥死裡逃生,掙扎著衝向二層,要對人質大開殺戒,可是突擊隊員早已封鎖了二樓的樓梯口。
一陣彈雨襲來,塞爾帕和3個同夥一命嗚呼,被打成篩子。
在二層的人質早已提前得知行動的情報,聽到爆炸聲後,他們齊心協力推開了通往陽臺的大門,在救援隊員的幫助下,透過陽臺,往院子裡有條不紊進行撤退,撤退途中,秘魯外長圖德拉被二樓的恐怖分子擊傷。
15分鐘後,驚心動魄的營救行動宣告結束。
14名圖帕克・阿馬魯分子全部被擊斃,72名人質,除一人因受傷引發心臟病而死亡外,其餘71人全部脫險。
唯一遺憾的是,突擊隊員巴萊爾少校為了掩護秘魯外長圖德拉,獻出了自己年輕的生命。
人質剛剛撤離後,日本大使官邸上空的硝煙還未散去,喜氣洋洋的藤森總統就身著防彈背心出現在突擊隊員面前,向大家致以親切慰問。
當晚,藤森在總統府舉行記者招待會,向媒體宣佈:長達126天的人質危機,終告勝利結束。
他當然有理由揚眉吐氣,在這樣一場後來被寫進特種部隊教材的大型解救行動中,“敵人”被全殲,人質都得以保全,政府也沒有失去尊嚴和信譽,本人也沒有一點減分,形象甚至更高大,自然值得驕傲。比起很多發生在其他國家的人質解救戰鬥中,政府軍殺敵八佰,自損一千,人質往往被誤殺的結果,此次行動“堪稱完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