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圖|包涵亮、吳登濤、尹緒曉
27年前,一位稚嫩的少年,坐了三天兩夜的綠皮火車,從白山黑水來到東海之濱。
27年後,他依然奮戰在這片熱土,把自己的青春歲月全部奉獻給了這片海疆。
是什麼讓他甘於把自己鉚在平凡又艱辛的機電崗位上?又是什麼讓他經歷了大風浪,歷經颱風的考驗依然駐守工作崗位?那正是因為,他對大海的熱愛與執著。
“視艦艇如家庭,視使命如生命。”對於東部戰區海軍某偵測船大隊主機區隊長高吉全來說,艦艇就是他的家。
如今,陪伴他27年的母船已經退役,可他的夢裡依舊時常出現那艘軍艦,那排主機,那間狹小的住艙……
1 上船就沒下去過,這裡就是我的家,
我們就是他的孩子
“送完他最後一程,我心裡滿足了。”拿著與東測227船的合影,一遍一遍的撫摸艙壁,耳畔放著《少年》的旋律,從船頭到船尾走完27圈,高吉全沉默了……
“我還是曾經那個少年,沒有一絲絲改變,時間只不過是考驗,心中信仰絲毫未減……”雖然早已過不惑的年紀,但他的眼眸裡,依舊閃爍著少年才有的激情和衝勁。
青春的旋律就像海面上飛騰而起的海鷗,展開雙翅,在陽光的照射下一閃一閃的,飛遠了。
1995年,東海某軍港,高吉全是那個意氣風發的少年。
高吉全所在的東測227船1995年9月開始服役,高班長從一上船開始,就鉚在這裡,從事輪機相關的工作。那時候的他也是個年輕小夥子,20週歲,虛歲21歲,到現在已是第27個年頭開始了。
上船之後,就參加某基地組織的1995年10月1日大閱兵。當時舷號、旗全部配好,只記得那時的軍港狹窄簡陋,碼頭上停靠的軍艦沒有現在的多。
“東測227船當時屬於最新型的、最好的測量船。測量船中的主力了,跑得最快,當時的測量任務基本都由我們負責。”談到母船時,高吉全非常驕傲。的確那時候的東測227船是全國數一數二的測量船艇,測量技術手段先進,速度快,不管是近海還是遠海的任務都可以執行。“但當時咱們技術裝備還是落後,整體實力不行。每次出海執行任務,遇到冷空氣、大風浪就往回跑。”
在高吉全的記憶中,當時測量很苦,偵察也很苦。“有一次在東南海域執行任務,船差一點就回不來。當時單車進一,船頭都扎到水裡面出不來了,很危險。後甲板還時不時湧上浪,船尾被海水浸下去,船頭翹起來,能達到5米高。現在想想,當時很拼命啊!你沒地方返航,主要是船太小了,遇上個3、4米的浪,就很危險。那時候主機班是真辛苦,因為主機要是壞了,就很危險了。現在這個保障力度啊,修理週期啊,自動化程度都提高了。相對於我們人工付出的辛勞就要小一點。以前維修機器都是靠眼睛、耳朵、鼻子、手,看聽聞摸。拿個手電筒,往機艙裡鑽。”
2 南海守礁,歷經考驗
南沙的海,是真正的大海,清澈見底,看珊瑚從黑暗處長出來,像大樹一樣,魚群在其中穿梭。
有這樣一群“海上農夫”,在祖國的最南端默默耕種。
1999年,東測227船接到去南沙守礁的任務。
南沙的天氣,悶熱潮溼。作為土生土長的東北人,從長白山腳下到祖國的最南端,氣溫的差距使高吉全好幾次暈倒。
南沙守礁,非常艱苦。高吉全當時在的主機班一共準備了12套活塞鋼頭缸套,就是為了臨場搶修,各種工具,零部件都備著,結果到那邊之後,就一直在換,一直在修。當時,整個航次高吉全身上基本上天天都是油汙。
東測227船的任務主要是尋礁,船圍著南沙所有的礁盤跑,有時還要執行臨時的應急任務,給礁盤上的戰友來回拉補給物資。夜間的時候還要給漁船導航,引導它往正確的口子上走。
高吉全回憶道:“1999年,我當時印象很深刻,我們準備進美濟礁的口子,大概是凌晨三四點鐘就到了。到了之後,進不了。因為天沒亮,而且航道很窄,口子是人為炸出來的,往這裡進就比較危險,所以就只能等天亮再進去。”
漫長的4個月守礁,生活異常艱苦。
因為長時間缺乏維生素,大多數官兵得了口腔潰瘍,還有一些面板病,比如溼疹和各種皮炎。每天最頭疼的事情就是吃飯,一聽到拉鈴吃飯,大夥就唉聲嘆氣:“又到了吃罐頭的時間了。”
南沙的生活非常辛苦,守礁沒有測量任務,那時和高吉全同一批的老戰士被親切地稱作“海上農夫”,耕海,一望無際,耕不到頭。
3 “東海第一晃”
卻晃不倒他堅如磐石的心
2003年,東測227船在東南海域執行測量任務突遇大風浪。
測量任務到最遠的一條線的時候,風浪來了,返航已經避不開了。
“高班長!我扛不住了,嘔……”年輕的戰士一個個被風浪“拍倒”,航傾已經達到45度,45度基本上就屬於生死之晃了,但對東測227船來說,這樣的經歷已經太多太多。
“只能沿著安全航向走!”安全航向是往外走,船一直晃來晃去,物品全面翻倒在地,固定住也沒有用。
“我不能倒下,一旦倒下就不好說了。”只看到一位滿頭大汗的少年,後背的衣服已經被“虛汗”給浸溼,嘴裡咬著根麻繩把自己綁在凳子上不被甩出去。“報告!主機穩定一切正常!”為了防止機器停擺,高吉全連續值班,如果停擺了,那船就有傾覆的危險。
經歷過那次大風浪之後,高吉全便有了“定海神針”的稱號。
搖曳的軍艦,就像是嬰兒的“搖籃床”,等風平浪靜的時候,大家都已入睡。
開啟舷窗,飛魚就飛到上鋪的兄弟肚皮上。
“嘿,給你條魚!”
那年上士轉四級軍士長,看著自己的同年兵一個個選擇退伍,選擇接新船,戰友們都勸他轉業,但高吉全卻義無反顧地留了下來,留到了現在。
“這裡是我的家!”這句話常年掛著高吉全的嘴邊。如今陪伴他27年的母船即將退役,這裡有他的青春,他的汗水,他的味道,27年的海軍生涯,高吉全感覺無怨無悔,很精彩。
4 忠孝難兩全。一心撲在艦艇上,
卻愧對了他們
“老高,這些絹花、彈殼坦克、東測227船模都是你做的嗎?”
“是啊!我喜歡做一些小東西,做完很有成就感!”
因為崗位的原因,經常要焊接一些零部件,慢慢的,高吉全的動手能力越來越強,他做的船模如今還在榮譽室裡陳列著。
“爸爸,這是你做的絹花嗎?”
高吉全有一個女兒,叫高緣,今年上高一。因為軍人的身份,高吉全答應妻子結完婚以後就退伍回家。但是結婚後,高吉全還是決定留在部隊,他的妻子當時就不樂意,甚至有點不想繼續和他走下去了。後來,孩子生下來之後,妻子就沒提這事,倆人的感情也融洽了起來。為了紀念這個事情,“緣”字就這麼誕生了。
高吉全夫婦結婚17年,分居了10年,一年只見一面。就連生高緣的時候,高吉全也不在身邊。
“爸爸!爸爸!媽媽為什麼聽得到爸爸的聲音卻看不到爸爸啊?”
女兒生在山東,長在東北,長時間的分居使得女兒對爸爸感到陌生。一次休假回家,高吉全本想著給寶貝女兒驚喜,可當女兒開門之後,聽到的卻是:“媽媽,這個叔叔是誰啊?”常年在海上漂泊的高吉全,對孩子的陪伴太少太少。
“我覺得是因為我沒能陪伴她成長,所以她在父愛這方面有些缺失。”說起女兒,高吉全眼含淚水,滿臉愧疚。這麼多年女兒很少給高吉全打電話,“她叫爸爸也不是像其他小孩子叫得那麼親切,我並不是不愛她,我也沒有辦法。”高吉全說。
而往返6000多公里,是一位父親對兒子的思念。
去年,高吉全的父親來到部隊駐地,這是高吉全從軍26年來第一次過來。因為老人年事已高,坐不了飛機,選擇坐了3000多公里的火車,就是為了來看看兒子的工作和生活環境。
“兒子我什麼地方都不看,就看機艙。我來看看,什麼地方讓我兒子幹了20多年!”
老人家就這樣順著樓梯下到機艙,撫摸著機艙的每一件裝備。
“嗯,是我兒子的裝備。”
夜深了,父子倆依依不捨地分別,留下的只有那一句和入伍前一樣的話:“在部隊好好幹,當個好兵!”
5 身患重病心繫大洋,
他為強軍偉業默默奉獻
2018年夏天的一個深夜,高吉全和戰友蹲在主機艙打油漆,這個狀態從晚上7點持續到凌晨1點。風扇開到最高檔,也吹不散悶濁空氣中夾雜著的甲醛味。
“老高!”“老高!”突然,身邊的戰友呼喊著衝了過來,掉在地上的刷子還滲著油漆,而高吉全卻跌倒在地上,臉色煞白。
每次體檢指標全部合格、跑3000米甚至比一般小年輕還快的高吉全這是怎麼了?
在一片慌亂中,高吉全緩緩地回過神來,擺了擺手:“沒事的,可能是很久沒有運動了。”
其實身體的“病變”早有預警,高吉全胸悶已有半年時間。這事他覺得就是年紀大了的正常反應,好幾次從房間出來感到一陣眩暈,還好有門把手的“幫扶”才沒有倒下。這幾年,船艇任務多,高吉全始終沒有去檢查身體。
2019月11日,一張心臟迷走神經性暈厥的診斷書靜靜地擺在了高吉全的面前。
良久,高吉全開口了:“醫生,你就給我開點藥,就別住院了,過幾天還得執行任務啊……”
“都什麼時候了還想著工作?”醫生火了。
“當兵衛國保家,無私奉獻忠誠,哪怕生命只剩下最後一分鐘,我也要倒在自己熱愛的崗位上!”病床上,高吉全望著窗外,嘴裡喃喃著:“機艙裡的幾個新同志明天出海行不行啊……”這一宿,高吉全始終沒能入睡。
“老高,你怎麼回來了啊,你不是在住院嗎?”戰友們看到高吉全揹著行囊回船,紛紛圍了上來。“哎!睡在外面不舒服,還是“回家”踏實。”
也有人說老高傻,住院這麼舒服的日子不待,一定要出海受罪。
可又有誰能懂老高的心呢。
採訪完高吉全時已是晚上10點,他告訴記者,27年的青春留給了部隊,留給了東測227船,無怨無悔,只是捨不得,捨不得“他”先走。
視艦艇如家庭,視使命如生命。關上高吉全的房門,那12個字就方方正正地貼在門上,這就是他的寫照。47歲的高吉全依舊勇敢前行,全力以赴,只為心中那藍色的夢,那深藍色的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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監製 | 張春暉
編審 | 徐承華、谷任紅
主編 | 陸雄飛
特約編輯 | 喬靈軒
刊期:1916 期